第4章 骸骨吟
白狼骸骨衔住我后襟的刹那，井水倒灌成漩涡。裴徊的鹿角面具在激流中碎裂，露出眉间与我一模一样的朱砂痣。他唇间溢出的血丝凝成符咒，正是陆家《九霄针谱》末页缺失的焚魂诀。
“金针渡魂！“我嘶喊着将腕间金针插入狼骨额心。琉璃棺中的男婴突然啼哭，手中铁钉迸发青光。井壁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漠北符文，每个字都在吸食水流，顷刻间枯井化作深渊巨口。
贵妃的赤金护甲扣住井沿，九鸾衔珠钗垂落的流苏扫过我眼皮：“好妹妹，你可知为何偏留你活到今日？“她指尖弹出一枚琉璃珠，珠内封着只碧蚕蛊王，“因你这双眼睛，是养蛊最好的皿器。“
白狼骸骨突然暴起，利齿咬穿贵妃的织金广袖。蛊王破珠而出的瞬间，我足心血胎记灼如烙铁。裴徊拽着我跃上狼骨脊背，青铜铃在风中摇出塞外古调。井底深渊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九具琉璃棺如莲花绽放，每片棺椁都映出漠北星图的不同片段。
“抓紧！“裴徊割破掌心将血抹在狼骨，骸骨瞬时长出血肉。我袖中五彩丝绦自动缠住狼颈，绦穗浸了狼血竟化成北斗阵图。贵妃的尖啸声中，雪团儿褪去的貂皮突然裹住蛊王，在井口炸开漫天磷火。
狼爪踏上冷宫青砖时，整座皇城地动山摇。太液池水倒悬成幕，映出二十年前的雨夜——先帝抱着个襁褓踏入陆家药庐，襁褓中婴孩的右足月牙胎记正渗着黑血。
“原来如此...“我抚过狼耳后的箭疤，那形状与父亲药庐暗格里的断箭完全吻合。裴徊突然攥住我手腕，药师佛刺青在月光下化作锁链纹：“陆明渊用你的心头血养了十二年药人，才保住这截引龙钉不腐。“
冷宫柏树下窜出条碧色巨蟒，蟒身鳞片竟由无数“丙申“字样拼成。白狼腾空跃起的刹那，我瞥见蟒首嵌着半块玉珏——与裴徊炸裂的玉佩缺口严丝合扣。贵妃的狂笑从蟒腹传出：“好个金针渡魂，且看你们渡不渡得过这九重业火！“
九重业火从蟒口喷涌而出，火舌舔过白狼新生的皮毛，烧灼出焦黑的漠北图腾。裴徊将我按在狼脊凹陷处，药师佛刺青突然浮空成盾，佛掌中的药壶倾倒出银色流沙——竟是陆家药庐地窖封存的寒髓粉！
“闭眼！“他厉喝一声，流沙与业火相撞炸开冰雾。我腕间金针自行飞旋成阵，针尾螭纹在冰雾中映出陆父残影：“蘅儿，螭龙逆鳞在狼王第三肋！“
白狼长啸震碎冰晶，我翻身跃至它肋下。碧蟒鳞片上的“丙申“字样突然脱落，化作万千蛊虫扑来。金针刺入狼骨的刹那，骸骨第三肋爆出青光，一片逆鳞如刀刃出鞘，将蛊虫群拦腰斩断。
逆鳞映出二十年前的画面：先帝怀抱的襁褓中，一双婴孩的足心胎记正在渗血。穿漠北巫袍的女子割开自己手腕，将血滴入药钵：“以双生子的心头血养蛊，方得人魙不灭。“
画面忽转，陆母深夜在药庐施针，将我的月牙胎记用艾草炙烤掩盖。窗外闪过戴鹿角面具的身影，面具下的眉眼与裴徊如出一辙。他手中青铜铃轻摇，铃声竟与今日裴徊所持之铃频率相同。
“原来你早就...“我猛地转头，却见裴徊眉间朱砂痣渗出血珠，坠地成冰。他唇色惨白如纸，药师佛刺青正在吞噬他的血肉：“陆明渊用你的血养我十二年，只为今日让我替你承这焚魂之痛。“
碧蟒突然自断七寸，贵妃的九鸾钗从蟒首破出。她半边脸爬满蛊纹，掌心托着盏琉璃灯，灯芯竟是根婴儿脐带：“好妹妹，你与裴徊本就是同一味药引！“
白狼突然人立而起，骸骨心口的金针迸发金光。我足心血胎记与裴徊眉间朱砂痣同时浮出符咒，冷宫地砖轰然塌陷，露出底下巨大的青铜药鼎。鼎身刻满双生子献祭图，鼎中药汁沸腾如血——正是当年陆父炼制人魙的器皿！
裴徊将我推入鼎中：“金针渡魂需以魂换魂，陆蘅，你该醒了。“他反手将逆鳞刺入心口，血瀑浇灌下的白狼骸骨彻底化作实体，仰头吞下漫天业火。
贵妃的尖叫戛然而止。她的九鸾钗寸寸断裂，琉璃灯中的脐带突然缠住我手腕。鼎中药液翻涌如海，陆父的声音从深渊传来：“双生子归位，人魙睁眼——“
药鼎中的血浪裹挟着婴孩啼哭，我沉入沸腾的药液时，右足的月牙胎记突然撕裂皮肉。血雾凝成双头巨蟒的虚影，一头衔住裴徊心口的逆鳞，一头咬穿贵妃手中的琉璃灯。冷宫地底传来锁链崩断的轰鸣，九皇子琉璃棺竟从井底破土而出！
“阿蘅，接住！“裴徊的嘶吼混着骨裂声，他将药师佛刺青生生从胸口撕下。那刺青遇血化作金针渡魂图，精准刺入我撕裂的胎记。剧痛中，二十年前的记忆如毒蛇钻入脑海——
雨夜，陆母抱着啼哭的男婴跪在药鼎前，陆父的金针沾着漠北巫女的血，正刺入我的眉心：“以双生子的命格相抵，才能封住人魙煞气...“而窗外戴着鹿角面具的少年，正用青铜铃引走追兵。
白狼骸骨突然暴起，一口吞下药鼎中浮起的血婴。它的金瞳化作漩涡，映出漠北雪山之巅的祭坛。裴徊浑身浴血地攀上狼脊，药师佛刺青的残片在他掌心燃起青焰：“陆蘅，你才是真正的引龙钉！“
贵妃的九鸾钗突然刺穿我的肩胛，她癫狂的笑声震落井壁碎石：“好个金针渡魂！你以为封住的是人魙？“她撕开华服，心口赫然跳动着碧蚕蛊王，“这皇城早就是蛊虫的巢穴！“
白狼仰头长啸，骸骨缝隙中钻出无数萤火。每粒萤火都是一段记忆残片：陆父在太医院密室调配蛊毒、先帝与漠北巫女歃血为盟、裴徊幼时被铁链锁在祭坛...而最刺眼的那片萤火里，我亲手将金针刺入胞弟的眉心。
冷宫柏树突然炸裂，树心飞出十二枚青铜铃。铃声与裴徊手中的残铃共鸣，震碎贵妃心口的蛊王。碧色脓血喷溅中，白狼骸骨彻底玉化，狼爪拍碎九皇子琉璃棺的瞬间——
棺中竟蜷缩着生有月牙胎记的男童尸身，怀中紧抱的玉珏刻着“容“字。裴徊突然呕出黑血，他的皮肤寸寸龟裂，露出底下漠北巫女的刺青图腾：“我才是李沅容...当年被调换的，从来都不是你...“
贵妃的尸身突然抽搐着站起，九鸾钗化作锁链缠住我的脖颈：“双生子总要死一个，就像二十年前...“她未说完的话被狼啸截断，玉化白狼的利齿已咬穿她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