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缠枝劫
急诊室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苏檐雪的指尖悬在陆沉舟后背上那道狰狞伤口上方。染血的衬衫半褪,青瓷纹身在冷光下泛出诡异流彩——藤蔓状的金丝纹路正随着他呼吸起伏,宛如活物。
“苏小姐还要看多久?”陆沉舟突然扣住她手腕,麻醉未退的嗓音沙哑得骇人。檐雪猝不及防跌坐在病床边缘,鼻尖几乎贴上他腰间旧疤。
五年前雨夜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她记得自己如何用碎瓷片割开他浸血的衬衫,将祖传的止血药粉撒在这道伤口上。此刻那道蜈蚣状的凸起正硌着她掌心,与记忆中分毫不差。
“这道纹身...”她强迫自己直视他幽深的瞳孔,“是姑祖母的'缠枝劫'技法。”
陆沉舟低笑牵动后背伤口,殷红渗过纱布:“当年苏月泠教我祖父打绳结时,用的就是这种手法。”他忽然扯开她旗袍立领,指尖掠过颈后胎记,“就像你这里藏的雨霖釉配方,总要见血才显真容。”
消毒水气息陡然浓烈。檐雪攥紧从病房顺来的手术剪,冰凉的金属抵住他喉结:“陆总对苏家秘辛了如指掌,连二十年前的绑架案都查得一清二楚?”
窗外惊雷炸响,雨幕中浮现老周佝偻的背影。那人提着黄铜水壶浇灌院中芭蕉,缺失的右耳轮廓在闪电中清晰可怖。檐雪突然想起今晨库房门前那串泥脚印——与1999年绑架案现场照片里的鞋印花纹完全相同。
“当年绑匪索要的根本不是赎金。”陆沉舟的呼吸喷在她耳后,“他们要的是苏月泠写在青瓷胎上的《雨霖釉》全卷。”
监护仪突然发出刺耳警报。檐雪回头刹那,陆沉舟的唇擦过她颈后胎记。胎记瞬间泛起青金色流光,与他背后纹身产生共鸣般的震颤。
“看来苏家的血,才是最好的显影剂。”他咬破指尖抹在纹身上,金丝纹路竟渗出朱砂色,“你姑祖母失踪前,把最后半卷秘方刻在了我祖父的脊梁骨上。”
暴雨拍打窗棂的节奏陡然凌乱。檐雪摸到他后腰处凹凸的皮肤,那里有一串烧灼的梵文疤痕——正是母亲临终前焚毁的那页《陶说》残章里的避火咒。
走廊突然传来纷沓脚步声。陆沉舟扯过西装外套裹住她,滚烫掌心贴住她后颈:“护士站第三个抽屉,有你要的东西。”
檐雪闪身躲进处置室时,瞥见老周端着消毒盘走进病房。那人残缺的耳廓在无影灯下泛着青紫,与通缉令上“右耳缺失,耳后有火焰形烫伤”的描述严丝合缝。
最下层抽屉里躺着一枚珐琅彩怀表。表面裂痕拼成“泠”字,内盖藏着的黑白照片上,年轻时的姑祖母正将窑工绳系在陆老爷子腕间。照片背面血书淋漓:“缠枝成劫,雨霖为咒,陆家血脉皆药引。”
病房突然传来玻璃碎裂声。檐雪冲回时只见满地狼藉,老周攥着染血的瓷片狞笑:“苏小姐和当年一样爱多管闲事。”他缺耳的伤口汩汩冒血,“可惜你母亲烧了半卷秘方,剩下的...”
陆沉舟的沉香珠串勒住老周咽喉,腕间褪色的窑工绳浸满鲜血:“剩下的在你耳朵里,对吗?”他碾碎从对方耳洞抠出的蜡丸,泛黄的宣纸碎片上,赫然是雨霖釉最后一道工序——“取至亲心头血三滴,混未亡人泪,窑变方成。”
檐雪怔怔望着病床上的血泊。陆沉舟扯开绷带,将她的手按在纹身中央:“现在知道为何我非要收购青瓷坊了?”他心口疤痕随心跳鼓胀,“这里淌着的,是苏陆两家三百年的业障。”
晨光刺破雨幕时,急救车鸣笛响彻长街。檐雪攥着怀表碎片坐在抢救室外,表链上残留的龙涎香混着陆沉舟的血气,在她掌心烫出一枚缠枝纹烙印。
护士递来的染血西装内袋里,掉出半张孕检单——日期是五年前车祸次日,患者姓名栏的“苏檐雪”三字被朱笔圈住,宛如一道未愈的窑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