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学会了解认知

我希望通过本书达成的最重要的目标是帮助读者更熟练地“了解”认知。我们在工作环境中发现认知的存在，看到认知就在身边，进而比那些对其视而不见的人获得更多优势，在与他人合作时更易成功，还可以为身处困局的人提供指导。

“认知”这个词听上去虽颇具学术意味，但在本书中我将它作为通用术语，以描述决策制定、问题发现及解决、困局理解、风险管理和不确定性掌控等的能力。这些能力正是本书要研究的。尽管认知与思考相关，但我们并不打算重述大多数心理学入门教科书中讲到的各种认知过程。相反，我们要研究的是对决策者有影响的各类认知，即在其生死攸关之时对决策结果产生重要影响的认知的各个层面。

本书旨在帮助各位读者“了解认知”，我的意思是让读者能更快地发现大多数人常忽略的特质，例如决策者的思维模式、个体心理模型中存在的缺陷（这些缺陷恰是错误选择产生的原因）、能够察觉他人发现不了的微妙迹象的能力。我不只想要各位读者更充分地理解认知的前述层面，还想要各位读者熟练地掌握它们，以便当事情发生时能运用它们，能基于它们做出决策，而不是对它们视而不见。了解认知的能力越强，你越会发现自己也能像专家一样，发现常人无法察觉的微妙之处。

下面这个案例来自地质学家彼得·卡姆斯特拉在澳大利亚一所研究生院做的一个项目，见图1.1。

身为加拿大人，彼得在开始此项目之前，从未听说过岩钓这一澳大利亚最危险的运动，那里每年都会有十多名岩钓者葬身大海。岩钓，即站在伸进海中的岩架或突出的礁石上钓鱼，由于此处海水极深，所以垂钓者有机会钓到更大的鱼。岩钓者无须在渔船上租位子，只需驱车至最热门的岩钓点，将鱼线抛进海浪中即可。麻烦也就在这儿——海浪。若一个怪浪冲上岩架，岩钓者便会被浪头打倒，跌进海里。

澳大利亚国家安全队对统计数据进行了研究，认定岩钓主要的危险来自重叠浪，也有可能是怪浪，于是对一些做法进行强制要求，如要求岩钓者穿救生衣，留意天气状况，注意当天海浪是否过高。在高风险区，如果被警察发现没穿救生衣，岩钓者就会面临罚款。然而，彼得察觉到国家安全队没有人调查过岩钓者究竟是怎么掉进海里的，似乎也没有人问过岩钓者他们认为的危险是什么，更没有人尝试找出新手和有经验的岩钓者之间的差距。

彼得决定以此作为自己的研究项目，并对岩钓者进行了52人次的采访。彼得的采访与传统意义上的采访不同，不是待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坐在办公桌旁，而是他所谓的“行进式采访”——出现在岩架上，他采访的人正在钓鱼。为了获得岩钓者的信任，彼得还买了渔具学习垂钓，常常凌晨四点就到岩钓点，等真正的岩钓者赶到时，彼得已经等在那儿了。

彼得发现，官方的分析往好了说是不够全面，往坏了说就是有误导性，因为它忽略了认知维度。举例来说，官方提供的建议是留意天气状况，注意当天海浪是否过高，但彼得了解到，有经验的岩钓者真正关注的是海浪的方向及风向，因为在防护充分的岩钓点，即使海浪冲过急湾，他们也是安全的。

此外，官方分析只指出，缺乏经验是溺亡的原因之一，彼得揭开了其中的真相：鱼线一旦缠在岩架上，新手往往会走到岩架边缘把它收回来，而不是明智地将其剪断。

更可怕的是，万一真的跌进海里，落水者往往会自然而然地游回岩架，爬上去。这样做大错特错！一旦落水，你定然不想再靠近布满湿滑藻类的岩架，也不想让海浪把你打到岩石上，把你拍晕，或将你卷入岩底吧。此时，你需要游离岩架，游到事先确定为安全上岸点附近的一处沙滩。

倘若真钓到了一条大鱼，你又该如何将它拖上岸？新手多半会站在岩架边，想办法把大鱼从水里拉上来，结果他们很可能会因为鱼的挣扎而失去平衡，容易被冲上岩架的海浪所伤。相较之下，经验丰富的岩钓者则会向同伴求助。若是孤身一人，他们则会等待海浪将大鱼冲上岩架，这意味着他们会观察海浪，寻找可用的浪头，而对会带来危险的海浪保持警惕。

必须穿救生衣的规定惹恼了经验丰富的岩钓者，因为救生衣穿起来很不舒服。更让他们恼火的是，一旦被发现没穿救生衣，他们就要被罚款。经验丰富的岩钓者也承认，对不会游泳的人来说，穿救生衣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但如果你蠢到被浪卷走后又游回岩架，那么救生衣也救不了你。救生衣的设计理念是基于附近有生活服务及应急服务的地区，而不是岩钓者爱去的远离城市的岩架。经验丰富的岩钓者觉得救生衣还不如防滑岩石鞋有用（官方报道中甚至根本没提到防滑岩石鞋）。

彼得发现，岩钓者溺亡的真正原因与官方文件中所列的原因大为不同，官方文件依据的是统计分析，而不是实地观察和亲身采访。彼得找到了一套比官方建议更有效的岩钓安全措施。

彼得抓住了在高风险活动中确保安全的认知维度：预见问题（留意附近可游到的沙滩），管理风险（剪断缠住的鱼线而不是试图将其收回），弄清形势（根据海浪的方向及风向判断特定地点是否安全），做出艰难的决定（在被海浪冲走后抑制住游回岩架的冲动），预测机会（等待“贴心”的海浪将你钓到的鱼冲到岩架上），管理关注力（仔细观察海浪模式，在寻找于己有利的海浪的同时，防止恶浪靠近）。

彼得既没有关注那些不安全的行为，也没有提出像强制要求穿救生衣这样的解决方案来纠正此类行为，他的注意力集中在认知维度上——岩钓者在遭遇危险时做出了哪些决定，以及他们是如何做出这些决定的。为了保证安全，经验丰富的岩钓者要学会监控哪些信号和海浪模式，岩钓新手在决策过程中的哪些认知缺陷导致他们最终丧命，这些都是彼得关注的。

我会在本书中介绍更多此类案例，以帮助各位读者注意并弄明白只有专家才能发现的东西。人们不能仅凭从书本上读到或听旁人说起认知的重要性，就学会了解认知。了解认知并不是通过学习和记忆，而是一种需要我们通过反复练习才能获得的技能，就像其他技能一样。

了解认知为何如此重要？因为人们常常会忽略一项任务、一项政策或一个系统当中的认知挑战。人们认为自己要做的就是确立机制，剩下的则会迎刃而解。可事实并非如此。如果你能学会预测认知挑战，那么当引入干预措施时，你定能取得更大的成功。

本书虽不能给你理想的训练与反馈，但它可以提供大量的案例。我料想你读到最后，会和之前不一样，你会注意平时忽略的事，提出之前没有想过的问题。你会对认知维度越来越敏感。

部分读者已经对认知有一定的了解，我想帮他们加深对它的理解。还有一些读者还不了解（或不太了解）认知，我想帮他们开始熟悉它。读者会发现，一旦开始了解认知，这种能力就会不断地自我强化，每一次发现都会为下一次铺平道路。

然而，我并不想把话说得太满。我遇到过不少不认同了解认知这一理念的人，就像色盲的人辨不清颜色，嗅觉不好的人闻不出味道一样。有些人声称已掌握认知维度的所有内容，但没过几周，就需要别人解释给他们听。所以，不是每个人都能理解专业认知领域的几个主要方面——思维模式、心理模型、知觉敏感度。

大多数人确实为这些发现和启示欣喜不已，因为他们在剖析艰难的决定如何做出、复杂的事件如何理清、关键的线索如何发现以及如何在理解的过程中获得力量和信心。我希望这就是各位读者在阅读本书时能得到的收获。

这就引出了一个问题——我是如何着手撰写本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