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8章 痴念!痴念噫!
天生朝李德二走去。
方才还捂着肚子在地上痛苦打滚、哀嚎不止的李德二,此刻已经痛晕了过去,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天生低头看着他满头大汗、眉头紧锁的模样,心中一时有些茫然,不知该如何处置。
‘这是死了还是晕了?’
这时。
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花伯约突然开口了,声音沙哑且虚弱,仿佛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他你不用管了,虽糟蹋了大半灵机,但最后还是能得些好处的。”
“什么意思?”天生霎时转身,目光警惕地盯着花伯约。
“虚不受补。”花伯约简单回了一句。
他不想把自己最后的精力放在一介凡人身上。
方才他本想就此认命受死,但脑海中一阵走马观花后,让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还不能死。
至少,不能在死后,还给花家立了一个有气运加身的死敌。
于是乎。
他强行将以灵气激发自身生机,恢复了些许精神。
花伯约没有浪费精力起身,而是继续缓缓道:
“这一树灵果都是你的了。”
天生没有半分犹豫,当即伸手指向主屋方向,语气坚定:
“不是我的,是他们的!”
花伯约登时脸色一滞,眼中闪过一抹错愕。
他没想到,天生与自己舍生搏命,竟是为了一个凡俗人家?
是为了报恩?
同时,花伯约心中释然:‘既然天生是如此性子,那自己临死前的谋划,也不算是枉费苦心了。’
“你是为了报李家的恩情吧?”
花伯约自顾自地道:
“其实我也不是为了我自己。”
像是知道天生不信似的,花伯约半句不停,继续道:
“我不是提过我出身花家吗?我花家道子便是位如你这般的人物,只不过你是受天道垂青,而我家道子则是自小天资聪颖,灵心慧性。
这树上的灵果,尤其是其中最珍贵的一枚,便是要留给我家道子的。”
花伯约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
“如果你不是非要那枚果子不可,我俩本不需搏命的!”
天生不置可否。
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又如何能用言语补救?
好是花伯约也只是略作感慨,很快便接着说道:
“我本想着你不过是个小有气运之人,今日就这样枉死在你手里,实在是心有不甘,于是念想我先下黄泉,之后自有我花家修士来此帮我报仇,但现在……”
方才脑中的走马观花,让花伯约意识到眼前人可能福泽深厚,不宜与之成敌。
花伯约深深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释然:
“无需因我之死,再为我花家树一大敌!”
“这并非是怕了你。”
说这话时,花伯约脸上有着难掩的骄傲。
“只是不值当罢了!”
天生默默不语。
若真如花伯约说的这般,那今后这儿就不得安宁了,随时都可能有花家修士前来寻仇,甚至有可能连累到李家……
“所以呢?你这是在威胁我?”
“咳咳!”
花伯约哑然失笑,瞬间咳出了满嘴的鲜血。
他怕自己这口气再泄了去,所以也不指望与天生对话,开始自言自语。
“只因你是后天生智,又有这么些天的观察,所以我也不担心你出尔反尔……”
“你只需对着眼前这颗灵树,以自己的道心起誓,今夜之事不再相论,我之死与你、与花家再无勾连,这事便算了了。”
“那花家那又如何保证?”天生反问道。
“我自会有信物给你。”花伯约简短回道。
天生沉默半晌,心中权衡再三。
他自是不愿意被一个隐藏在暗中的家族时刻窥伺,更别说还有个李家,再加上这不过是口头之言罢了。
于是,天生当即对着顾宁立誓道:
“我天生以道心立誓,若花家不主动招惹我,我便也忘了今夜之事!”
随着话音落下,天生骤然感觉自己的额前一紧,仿佛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了一般。
这种感觉只是一闪而逝,随即恢复了正常。
天生摸了摸额头,却是没有任何异样。
见此。
花伯约眉头略微舒缓,而后却是又不由得惨笑一声,似有悲怆:
“天生,果然是天生啊!”
当下天道蒙昧,诸般道韵、法则皆处朦胧之位,少有显露,因此道心立誓几乎没有任何束缚可言。
但此刻,看天生那表现,分明是天道有感!
好一个天生道体!
好一个天生道体啊!
迎着天生一副被欺骗的恼怒眼神,花伯约瞟了一眼,有气无力道:
“等会儿你去我房屋后方,左侧贴墙角二尺处,往下挖三寸,切忌不可多挖。那里有一块我花家佩玉,你托人将此物送至州城,江宁城里的花府,言毕我在佘山未归,此间事自然了了。”
“此物乃我花家嫡系所持,非至亲好友不可知矣。”
见天生沉默不语,花伯约知道他这是被自己骗怕了,于是开口道:
“若你忧心有诈也可不送,日后若有花家人来,你只需将此物交给他便可。”
言毕。
花伯约沉寂片刻后,喟然一叹:
“如此,便将我的尸首送于佘山深处,魂归天地罢!”
“等管事醒了,我自会与他商议。”天生回道。
“好好,那便好!”
对于天生的戒备,花伯约反而笑了。
事情交代完。
花伯约将眼睛一闭,本想安心待死。
但谁曾想他越发想死,心头却总有一口气吊着。
片刻后,他又重新睁开了眼。
“罢了!”
花伯约气若游丝地轻叹一声:
“那颗灵树多半已经没了指望,只有这一树十……十四枚果子有用,你须得好好斟酌。”
见天生终于点了点头,花伯约眼中露出释然。
他不由得开始畅想,若是自己不为贪念所驱使,似乎将天生收为弟子,引入花家也不错?
届时必然是道子的一大助力。
不过错了,便是错了,只能以自己的性命相补。
想到自家道子,花伯约看向天际的眼神不由得开始飘忽,嘴里喃喃道:
“其实,我此生经历也与你相似。”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仿佛在回忆着什么:
“前头浑浑噩噩,后头骤然踏足修行。”
“你承李家救命之恩,我托花家奋起之志。如此,也算不得什么对与错了。”
“我只可……可使我呃……我家道子不受我拖累而已!”
仿佛像是耗尽了心间的最后一口气,花伯约的头重重地坠了下去,微不可闻的哼唧声在夜风里鼓噪:
“痴念!痴念噫!”
“恨不得所寄,仙不得所终,徒悲青园志,日晞非由我。魂寄何处?非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