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朝堂初试
破晓时分,天边泛起了鱼肚白,丝丝缕缕的晨光穿透稀薄的云层,轻柔地洒落在宏伟壮丽的太极殿上。殿前那洁白无瑕的汉白玉台阶,宛如一条银白的丝带,在微光的映照下散发着清冷的光辉。文武百官们身着华服,头戴朝冠,按照品级高低,井然有序地鱼贯而入。他们的身影在台阶上拉出长长的影子,仿佛是一幅古老而庄重的画卷在缓缓展开。
李逸站在队列的末尾,身形略显单薄。他的目光紧盯着前方官员们的背影,手中紧紧握着那封连夜写就的奏折,手心里早已沁出了一层细密的薄汗。这是他人生中极为重要的一刻,第一次主动踏入朝堂。在过去漫长的十余年岁月里,他就如同这座宏伟宫殿中被人遗忘的影子,存在感微乎其微。即便拥有“皇子”这一尊贵身份,他也不过是勉强获得了站在这里的资格,平日里大多只能在皇宫的角落里默默度过,无人问津。
“宣——百官觐见!”
一声尖锐的宦官嗓音,如同划破寂静夜空的利箭,穿透了那朱红色的厚重殿门。李逸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情绪镇定下来,随后跟着人群,稳步踏入大殿。殿内庄严肃穆,龙椅之上,唐太宗李世民目光深邃,不怒自威,他的眼神缓缓扫过殿下群臣,在掠过李逸时,微微一顿,那短暂的停顿仿佛蕴含着无尽深意,让李逸的心猛地一紧。
“臣有本奏。”
户部尚书崔琰迈着沉稳的步伐,从队列中走出。他身形高大魁梧,声音洪亮如钟,在空旷的大殿内回响:“江南道今年赋税已超往年三成,然而各州县屡屡上报水患灾情,臣恳请陛下拨银五十万两,用以赈灾。”此言一出,殿内顿时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低语声,官员们交头接耳,神色各异。
李逸听闻此言,心中一紧,下意识地攥紧了袖中的奏折。就在昨日,他还在藏书阁那浩如烟海的《地理志》中仔细研读,清楚地记得江南道去岁刚刚疏浚河道,各项水利设施完备,怎么可能如此频繁地发生水患?在他看来,这分明就是门阀世族借机敛财的借口,是他们妄图从国库中谋取私利的手段。
“儿臣有异议!”
李逸的声音清朗而坚定,在这原本嘈杂的大殿内突兀响起,瞬间让满殿陷入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惊愕、疑惑、不屑……各种目光交织在一起,如同一束束探照灯,让李逸置身于风口浪尖。李逸迎着众人的目光,深吸一口气,稳步走出队列,双手将奏折高高举过头顶,字字清晰地说道:“儿臣查阅工部卷宗,江南道去岁耗费银二十万两修筑堤坝,各项工程均验收合格。若今春便突发如此严重的水患,恐怕是有人贪墨了工程款项!”
崔琰听闻此话,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仿佛被人当众揭穿了阴谋。崔明站在父亲身后,原本挂着微笑的嘴角瞬间消失,转而死死地盯住李逸,眼神中充满了愤怒与敌意,仿佛要将李逸生吞活剥。而龙椅上的唐太宗李世民,微微眯起眼睛,若有所思,那深邃的目光让人捉摸不透他的心思:“呈上来。”
一名宦官小步上前,双手接过李逸手中的奏折。就在这时,李逸眼角余光瞥见魏征微微颔首,这看似不经意的小动作,却如同给李逸注入了一剂强心针。他清楚,那封奏折里所写的内容,不仅仅是对江南道疑云的揭发,更提出了一系列极具开创性的新政,诸如“设监察使暗访地方”,以此加强对地方官员的监督,杜绝腐败现象;“赋税账目公开张贴”,让百姓能够清楚了解赋税的去向,增加财政透明度。这些新政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锋利的尖刀,直直地刺向门阀世族的命脉,势必会引起他们的强烈反弹。
“荒谬!”崔琰突然暴喝一声,声音中充满了愤怒与不甘,“殿下久居深宫,整日与诗书为伴,又怎会知晓地方上的实际事务?江南道刺史乃是太原王氏子弟,出身名门望族,难道殿下要仅凭臆测,就污蔑五姓七望的清誉?”这话说得极为毒辣,五姓七望在朝中势力庞大,盘根错节,崔琰搬出他们来压李逸,显然是想让李逸知难而退,同时也警告朝堂上其他人,不要轻易挑战门阀世族的权威。
李逸心中一凛,看着满殿门阀官员或明或暗投来的敌意目光,刹那间,他忽然明白了魏征那句“堵不如疏”的深刻含义。此刻,若与他们硬碰硬,以自己目前的实力和地位,怕是连父皇李世民都难以保全他。想到这里,李逸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地,话锋陡然一转:“儿臣不敢。只是忽然想起《贞观政要》中曾有言:‘兼听则明’。儿臣以为,此事关乎重大,关乎江南百姓的生死存亡,不如派御史台与户部共同核查。若儿臣所言不实,妄加揣测,甘愿接受任何处罚。”李逸这一番话,既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又给双方都留了余地,一时间,殿内众人皆陷入沉思。
唐太宗李世民微微摩挲着手中的奏折,目光缓缓扫向魏征。魏征见状,立即出列,双手抱拳,恭敬地说道:“老臣愿为殿下担保。”魏征在朝中德高望重,他的这一担保,无疑给李逸增添了几分底气,也让朝堂上的局势变得更加微妙。
同一时刻,掖庭宫的花园里,一片静谧祥和。春日的阳光洒在繁茂的花丛中,五彩斑斓的花朵竞相绽放,散发出阵阵迷人的芬芳。武曌身着一袭素色罗裙,亭亭玉立在石桌旁,她的目光专注地落在棋盘上,纤细的手指轻轻拈起一枚黑子,缓缓按在棋盘上,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那声音清脆悦耳,惊飞了枝头停歇的雀鸟。对面坐着的张才人,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看着棋盘上自己已被逼入绝境的白子,心中满是懊恼与无奈。
“妹妹这手‘三劫循环’当真精妙,姐姐我自愧不如。”张才人强挤出一丝笑容,伸手推乱了棋局,语气中带着几分钦佩与羡慕,“难怪连杨妃娘娘都时常夸赞妹妹聪慧过人。”武曌听闻此话,垂眸轻笑,那笑容如同春日里盛开的桃花,温婉动人。她的袖中,指尖轻轻摩挲着一枚温润的玉坠,这是今晨母亲托人送来的,据说是父亲旧部从西域带回的羊脂玉。玉坠质地细腻,触手生温,上面刻着一些模糊不清的突厥符文。昨夜,武曌在藏书阁中,翻阅了无数本《西域志》,才终于辨出这些符文的含义:狼顾。突厥人向来信奉狼神,而“狼顾”更是突厥颉利可汗亲卫的特殊信物。武曌心中不禁泛起阵阵疑惑,父亲当年曾随李靖大破突厥,立下赫赫战功,怎么会与敌酋有如此紧密的牵连?她的心头如同被一块巨石压着,翻涌不定,但面上却愈发显得温婉平静:“姐姐说笑了,不过是些雕虫小技,让姐姐见笑了。”
话音还未落,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喧哗声。只见一群宫女簇拥着韦贵妃的步辇,如同彩云飘动般迤逦而来。武曌见状,立即拉着张才人退到道路一旁,微微屈膝行礼。韦贵妃端坐在步辇之上,身姿雍容华贵,她的目光从武曌和张才人身上扫过,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冷笑:“听说今早朝堂热闹得很,有个庶子妄想撼动百年世家?真是不自量力。”武曌听到这话,心中一紧,指甲不自觉地掐进了掌心,她认得这个声音。三日前在尚服局,正是这位贵妃的亲信,故意克扣了她冬衣所需的锦缎,让她在众人面前出了丑。此刻听到韦贵妃如此嘲讽李逸,武曌心中的愤怒与不甘愈发强烈,但她只能强忍着情绪,低垂着头,不让旁人看出她内心的波澜。
暮色渐渐降临,天边被染成了一片橙红色,仿佛是被鲜血浸透。李逸怀着沉重的心情,来到了凌烟阁。阁内烛火摇曳,昏黄的灯光在墙壁上投下斑驳的影子。魏征正站在尉迟敬德的画像前,手中拿着一块抹布,仔细地擦拭着画像上的灰尘,头也不回地说道:“殿下可知今日险在何处?”李逸低头看着脚下青砖上摇曳的烛影,沉思片刻后,缓缓说道:“险在儿臣操之过急,不该如此贸然地当众撕破脸面,与门阀世族正面冲突。”
“错!”魏征突然转身,手中的麈尾猛地指向殿外那片繁星闪烁的夜空,声音冷峻而严肃,“殿下错在把刀递给了敌人。你说要查账,他们怎会轻易让你查?此刻,江南道的账册怕是早已化作灰烬了。”李逸听闻此言,悚然一惊,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魏征从袖中抽出一卷泛黄的纸页,随手扔给李逸,李逸连忙伸手接住,展开一看,竟是三年前陇右道修筑长城的开支细目。只见上面详细记录着各项费用,其中青砖的单价足足比市价高出了五倍!
“这是......”李逸抬起头,眼中满是疑惑。
“这是老臣埋在崔家的钉子,用一条人命换来的。”魏征的声音冷如寒铁,仿佛带着无尽的悲痛与愤怒,“治国不是孩童辩经,只需口舌之争。殿下若想打破这门阀世族的重重困局,就必须比他们更狠,更果断,更有谋略。”魏征的话语字字如锤,重重地砸在李逸的心头。
阁外,忽然狂风大作,呼啸的风声如同猛兽的咆哮,吹得殿内的烛火明灭不定。李逸望着手中纸页上那斑驳的血渍,心中一阵刺痛,他终于明白,这看似繁华昌盛的贞观盛世,锦绣之下,究竟埋葬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白骨,隐藏着多少黑暗与腐败。
二更梆子声清脆地响起,打破了夜的寂静。李逸提着一盏灯笼,匆匆穿过皇宫的夹道。父皇虽然没有当场采纳他提出的新政,但却准许他参与明日御史台对江南道账目进行核查。这本该是一个值得庆幸的消息,但魏征的那番话却始终在他耳边回响,让他如芒在背,心中充满了不安与忧虑。
就在他拐过弯角的刹那间,一阵突如其来的狂风猛地袭来,“噗”的一声,灯笼骤然熄灭,四周瞬间陷入一片黑暗。李逸心中一惊,本能地停下脚步。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只听见一阵利刃划破空气的尖锐呼啸声从脑后袭来,速度之快,让人来不及做出太多反应。
李逸下意识地向前扑倒在地,肩头一阵剧痛传来,他强忍着疼痛,借着朦胧的月光,看清了刺客手中那把锋利的弯刀。那弯刀的形状与唐刀截然不同,刀身的弧度宛如一弯新月,分明是突厥人的佩刀!
“有刺......”李逸刚喊出两个字,第二刀便再次袭来,将他的呼救声硬生生打断。李逸狼狈地在地上翻滚,慌乱之中,他的手忽然摸到墙根一块松动的青砖。他来不及多想,抓起砖石,用尽全身力气砸向刺客的面门。刺客显然没想到李逸会突然反击,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击打得踉跄后退。李逸趁机拔腿狂奔,身后刺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如影随形,而前方却是一条死胡同,无路可逃!
千钧一发之际,墙头忽然跃下一道黑影,速度快如闪电。只见黑影手中剑光一闪,如雪般耀眼,仅仅三招,便轻松挑飞了刺客手中的弯刀。李逸惊魂未定,定睛细看,这才发现救他的竟然是武曌身边的侍卫裴十二!
“殿下快走!”裴十二反手掷出一片刀片,逼退刺客,大声喊道,“对方是突厥死士,训练有素,这里交给我,殿下务必保重!”
李逸跌跌撞撞地逃回寝殿,此时的他,衣衫褴褛,头发凌乱,狼狈不堪。他刚一进屋,便发现窗棂上插着一支狼牙箭,箭尾系着一条染血的布条。他颤抖着双手,展开布条,只见上面写着歪歪斜斜的汉字,还夹杂着一些突厥文:“多管闲事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