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7章 玉阶辞
甘露殿沉浸在一片庄严肃穆的氛围之中,洁白的素幡在清晨的微风中猎猎作响,那声响仿佛是逝者的低语,又似是命运的喟叹。李逸一袭素白孝服,身形笔直地跪在灵前,他的目光紧紧盯着铜盆里跳跃的纸钱灰,那灰烬随着热气袅袅升腾,好似承载着往昔的回忆与无尽的哀思,正缓缓飘向另一个世界。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轻柔的环佩声响,宛如细碎的银铃在风中摇曳。武曌莲步轻移,缓缓走来,她身上散发的龙涎香气息,在这充满哀伤的空气中弥漫开来,为这压抑的氛围添了一丝别样的味道。“殿下当真信陛下是突发风疾?”她的声音轻柔却又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深意,仿佛在暗示着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昨夜丑时,陛下还召我议征高句丽事。”李逸微微皱眉,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与不甘,他将最后一叠纸钱用力按入火中,那火焰猛地蹿起,似是在燃烧着他心中的愤懑。“那碗参汤......”他欲言又止,声音低沉,像是在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波澜。
“参汤是妾身端的。”武曌说着,缓缓跪到他身侧。她身上的素白孝服在烛光的映照下,隐隐约约露出里面的金丝软甲,那若隐若现的金属光泽,仿佛在诉说着她的不简单。“但喂汤的银匙,可是韦昭容亲手递的。”她顿了顿,忽然执起李逸的手,轻轻按在自己心口,目光直直地望着他,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殿下摸摸,这里跳的,是武家的野心,还是李唐的江山?”她的声音轻柔却又坚定,像是在向李逸表明自己的立场,又似在寻求一种信任。
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短暂的宁静。两人迅速分开,恢复了庄重的神情。只见晋王李治眼睛红肿,神色哀伤地走进来,身后跟着长孙无忌。李治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九哥,舅舅说国不可一日无君......”
“晋王慎言!”李逸霍然起身,眼中闪过一丝怒色,他的声音洪亮而威严,在殿内回荡,“陛下灵柩尚在,尔等已急着黄袍加身?”他的目光如炬,直直地盯着李治和长孙无忌,仿佛要将他们内心的想法看穿,那眼神中既有对先皇的忠诚,又有对这种急切行为的不满。
申时,细密的雨丝如银线般斜斜地打进尚书房,在书桌上溅起小小的水花。马周满脸怒容,将手中的《均田疏》重重地拍在案上,那纸张被震得簌簌作响,仿佛也在为他的愤怒而颤抖。“博陵崔氏昨夜焚烧田契,竟将三千顷良田伪作荒山!”他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眼中燃烧着怒火,像是在控诉着崔氏的恶行。
“伪得好。”李逸闻言,微微眯起眼睛,手指轻轻摩挲着户部新制的铜鱼符,那鱼符在他手中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明日你带寒门学子去‘垦荒’,遇林伐木,遇坟迁碑——”他说着,忽然将鱼符掷给裴十二,动作干脆利落,“带右骁卫去‘护耕’。”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每一个字都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力量,像是在下达一道不容置疑的军令。
武曌站在一旁,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她轻笑着将棋子按在舆图上,那动作优雅而从容,仿佛在谋划着一场精彩的棋局。“何不添把火?让御史台放出风声,说崔氏祖坟下埋着传国玉玺。”她说着,忽然转头看向李治,眼中闪过一丝审视,“晋王觉得,是祖宗基业重要,还是活人田地重要?”她的声音轻柔却又带着一丝压迫感,仿佛在逼着李治做出选择。
李治闻言,攥着《孝经》的手微微发抖,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慌乱与纠结。“孤......孤要去守灵......”他结结巴巴地说着,像是在逃避这个难题,随后匆匆转身离去,那背影显得有些狼狈。
子时,凌烟阁内一片死寂,鬼气森森。月光透过斑驳的窗棂洒在地上,形成一片片诡异的光影。李逸神色凝重,缓缓走到魏征的画像前,伸出手按动机关。随着一阵沉闷的声响,魏征的画像缓缓移开,露出后面隐藏的暗格。暗格中的铁匣上沾着黑血,那干涸的血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狰狞。李逸凑近一看,发现锁孔的形制竟与他手中的铜鱼符完全契合。
“老师,您连自己的死都要算计......”李逸喃喃自语,声音中充满了感慨与敬佩。他将铜符缓缓插入锁孔,刹那间,机括声如骨节爆响,在这寂静的凌烟阁内显得格外刺耳。随着机括声响起,匣中《氏族志》全本缓缓浮出水面,每一页都粘着人皮,那些人皮上的面容早已扭曲,仿佛在诉说着生前的痛苦与不甘。李逸定睛一看,这些人皮皆是武德年间失踪的寒门官吏!
最后一页夹着染血的婚书,背面是魏征的绝笔:“臣以残躯饲虎二十载,今当以虎骨为殿下铺路。王业不偏安,望慎待武氏。”李逸看着这几行字,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既有对魏征为了江山社稷牺牲自我的感动,又有对未来局势的担忧。窗外惊雷炸响,那耀眼的闪电瞬间照亮了整个凌烟阁,映得人皮上的刺青赫然是五姓七望的族徽,那刺青在闪电的映照下显得格外阴森恐怖,仿佛在展示着这些世家大族曾经的权势与罪恶。
五更,太庙内烛影摇曳,红烛的光芒在这古老的建筑内跳跃,仿佛在诉说着历史的沧桑。崔琰身着华丽的祭服,双手捧着三牲祭品,神色庄重地踏上玉阶。当他正要将郑氏灵牌放入宗祠时,突然,武曌的软鞭如一道黑色的闪电破空而来,“啪”的一声,抽在他面前的地上,扬起一片尘土。
“崔公好记性,郑氏谋逆案的血还没干呢。”武曌的声音清脆而冷冽,她手持软鞭,身姿矫健地站在那里,宛如一位威风凛凛的女将军。
“昭仪僭越了!”崔琰见状,顿时怒目圆睁,他愤怒地指着高祖画像,声音颤抖,“七庙之制,岂容妇人......”他的话语中充满了对武曌的不满与指责,仿佛她的出现是对祖宗规矩的亵渎。
“岂容妇人怎样?”李逸的声音从梁上传来,宛如洪钟般响亮。他掀开帷幕,露出后面三百寒门士子的血书,那些血书在烛光的映照下,仿佛在诉说着寒门士子的冤屈与诉求。“尔等私改族谱,将寒门功臣列为家奴,这七庙究竟是谁的七庙?”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愤怒与质问,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利刃,刺向崔琰等人的内心。
崔明见势不妙,突然拔剑刺向李逸,那寒光闪烁的剑尖仿佛带着无尽的杀意。然而,他的动作还未完成,就被裴十二的弩箭精准地钉在盘龙柱上。血溅高祖御容的刹那,李治惊恐的尖叫响彻大殿:“你们......你们这是谋逆!”他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尖锐,仿佛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武曌却不慌不忙,她忽然捧出传国玉玺,那玉玺在烛光的映照下闪烁着神秘的光芒。“晋王错了,这是清君侧。”她的声音沉稳而坚定,指尖轻轻抚过玺面的螭钮,仿佛在抚摸着权力的象征,“就像当年陛下在玄武门做的那样。”她的话语中带着一丝深意,仿佛在暗示着历史的轮回与命运的无常。
寅时,承天门缓缓开启,那厚重的城门在吱呀声中缓缓打开,仿佛在开启一个新的时代。李逸站在城楼上,看着丹墀下跪拜的百官,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忽然觉得这御道红得刺眼,那红色仿佛是鲜血的颜色,昨夜太庙的血迹,仿佛还在眼前浮现,已深深地渗入了他亲手铺就的紫宸殿金砖。
“殿下,该换冕服了。”武曌托着十二章纹衮袍缓缓走近,她的声音轻柔却又充满了期待,耳语如蛇信般在李逸耳边响起,“马周在宣政殿候着,三日内可颁《科考新制》。”她的眼神中闪烁着光芒,仿佛在憧憬着一个新的开始。
李逸闻言,伸手按住她系玉带的手,目光直直地望着她,眼中充满了探究。“你想要什么?”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仿佛在探寻着武曌内心最深处的想法。
“要殿下赐我一面镜子。”武曌说着,将铜镜碎片按进他掌心,那碎片在他手中闪烁着冰冷的光,“能照见女子凤冠的镜子。”她的声音坚定而执着,眼中闪烁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光芒,仿佛在诉说着自己的抱负与追求。
午门钟声悠扬地响彻长安,那钟声在城市的上空回荡,仿佛在宣告着一个时代的结束与另一个时代的开始。李逸听着这钟声,忽然想起那个藏书阁的黄昏。若早知这条路要用魏征的骨、马周的血、武曌的泪来铺,他是否还会翻开那本《孙子兵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