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钢筋与咖啡渣

晨光刚舔上云栖巷的灰瓦，温屿白的叩门声就混着咖啡香飘进来。他单手托着两个马克杯，工装裤口袋里插着卷发黄的《古建筑电气改造规范》，帆布鞋尖沾着新鲜的混凝土浆。

“云南小粒咖啡，加奶不加糖。“他将印着瓦猫图案的杯子塞给周媛，热气在她镜片蒙上白雾，“按你昨天说的，先解决电路老化这个定时炸弹。“

阁楼里垂落的电线像黑色藤蔓，温屿白举着测电笔在配电箱前皱眉：“上世纪九十年代的铝芯线，绝缘层都快风化了。“他突然转身，周媛的额头差点撞到他胸前的金属徽章，“建议重新走明线管，用复古黄铜配件当装饰。“

周媛在本子上记下预算数字：“比预埋PVC管贵三成。“

“但能省下砸墙费。“温屿白用红外线笔在梁柱间画线，“沿着这个轨迹走管，正好遮挡虫蛀痕迹。“光点停在周媛的笔记本上，组成了个歪扭的心形。

建材市场里，两人在五金区展开拉锯战。温屿白举着雕花穿线盒不松手：“这个花纹和窗棂多配！“周媛核对完价格标签，默默拿起素面白铁盒。争执十分钟后，他们找到款带简易云纹的平价替代品。

午后的暴雨把两人困在货运站。温屿白用防雨布搭出临时工棚，手机播放着白噪音里的雨声。他忽然从工具包掏出速写本：“昨晚想到的走线方案——“图纸上电线管变成葡萄藤，分线盒藏在铸铁叶片里。

“像你装置展上的发光藤蔓。“周媛指着某处，“这里加个检修口会不会破坏美感？“

温屿白的铅笔在图纸上游走：“可以设计成隐藏式...“

雨帘外的货车鸣笛掩盖了回答。周媛低头整理被淋湿的报价单，发现温屿白在边角画了只打伞的瓦猫。手机屏幕亮起，顾南乔发来《装饰性管线施工标准》，许念念推荐了藤蔓造型壁灯，林知夏提醒雨季施工防漏电。

傍晚在客栈大堂核对进度表时，温屿白变魔术般掏出袋糖炒栗子。“七河镇最后一家柴火炒坊。“他剥开焦壳，金黄的栗仁躺在掌心，“趁热吃，凉了伤胃。“

周媛想起工位抽屉里的胃药，指尖碰到他掌纹的温度。温屿白已经转身研究起电路图，睫毛在图纸投下晃动的影：“明天去供电局申请增容，我有个初中同学在那边...“

次日在政务服务中心，温屿白熟稔地和办事员打招呼。他递材料时袖口卷起，露出小臂上的电路板纹身：“这是当年做光影装置烧坏的Arduino主板。“周媛注意到纹身下方有道浅疤，像是被什么锐物划过。

“资料齐了，下周来取批复。“女办事员笑着递回文件，“温大艺术家终于肯接点接地气的活了？“

回程路上，温屿白说起在城中村做公共艺术改造的糗事：“给老奶奶修收音机换来的旧零件，最后拼成个会唱山歌的信箱。“公交车颠簸时，他的肩膀擦过周媛的发顶，松节油气息混着栗子香。

三天后的深夜，两人蹲在老宅验收电路。温屿白按下开关，暖黄灯光顺着铜管藤蔓流淌，照亮梁柱间的百年木纹。周媛的瞳孔里跳动着光点：“比效果图还...“

“小心！“温屿白突然拽开她，半截朽木应声坠落。他的手还环在她肩头，掌心的茧蹭过真丝衬衫：“明天得加固这根辅梁。“

手机在裤袋震动，林知夏发来防护支架的采购链接。周媛刚要后退，发现温屿白正用卷尺量她与危险区域的距离：“安全半径1.5米，以后这里要画个警戒圈。“尺子收回时缠住她的发丝，他解开的动作比修复古董钟还细致。

周末的建材市场人头攒动，温屿白用身体隔开拥挤的人潮。“仿古地砖要选哑光面，防滑。“他半跪在地上泼水做测试，后颈的碎发被汗浸湿，“当年在威尼斯双年展布展，就因为地砖反光问题重铺了三遍。“

周媛递过矿泉水时，瞥见他手机屏保——是云栖巷42号改造前的照片。“苏青阿姨拍的。“他仰头喝水，喉结滚动，“说这宅子在等真正懂它的人。“

傍晚在樱花餐厅对账，温屿白用番茄酱在餐巾纸上画现金流量表。“装修就像做装置，三分创意七分预算。“他把薯条摆成柱状图，“要是超支，我可以...“

“不用。“周媛划掉某项非必要支出，“许念念说甜品区先用二手冰柜。“

月光爬上脚手架时，温屿白在检查屋顶防水。周媛递上姜茶，看见他工具箱里塞着本《丽江民居营造技艺》。书页间夹着张便签，是她昨天写的建材清单，背面被他画上跳舞的小人。

手机突然响起《纳西三部曲》，温屿白接电话时不小心外放：“温老师，您订的丙烯颜料到货了...“他慌张按断，周媛假装没听见：“明天要去鹤庆看木料。“

返程夜车上，温屿白靠着车窗打盹。周媛发现他手机屏保换了——是电路改造那晚的光影藤蔓，右下角有个模糊的身影正仰头凝视灯光。她轻轻转过脸，车窗倒影里两人的轮廓被月光焊接成完整的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