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璎珞
五更天的梆子刚敲过,那沉闷的声响在寂静的宫中回荡,仿佛是黑夜最后的挣扎。尚宫局内,金丝炭火熊熊燃烧,映得沈昭阳眼底猩红,宛如被鲜血浸透。她紧盯着眼前的银针,将其缓缓浸入鹤顶红淬炼的解毒汤中,针尖泛起幽蓝光泽,透着致命的危险。昨夜萧景珩塞给她的药丸,竟掺着三分西域狼毒,这一发现让她心中寒意顿生,对周围的一切都多了几分警惕。
“沈大人,长公主传您去甘露殿试茶。”小宫女的声音如同一道惊雷,惊得药汤微微荡漾。沈昭阳迅速用帕子裹住针囊,动作敏捷而熟练,仿佛在掩饰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铜镜里映出她耳后新结的血痂,那是萧景琰近侍抢夺翡翠璎珞时留下的抓痕,宛如一道耻辱的印记,时刻提醒着她身处的危险境地。
甘露殿内,鎏金狻猊炉吞吐着龙脑香,袅袅烟雾弥漫在整个殿内,给这座庄严的宫殿增添了几分神秘的气息。长公主萧明玥身着织金翟衣,华丽无比,每一步都带着皇家的威严。她的腕间,九鸾衔珠镯随着她的动作发出细碎清响,宛如一首悦耳的乐章。她指尖轻轻点着汝窑茶盏,眼神突然变得锐利,毫无预兆地将滚烫的茶汤泼向沈昭阳裙裾。
“这雨前龙井,怎么喝出铁锈味?”她的声音清脆,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仿佛在质问一个犯了大错的臣子。
沈昭阳屈膝行礼,顺势抹过地面水渍,指尖敏锐地捻到未化的盐粒。她心中一动,北狄使团过潼关需用官盐引,而长公主封地恰产青盐。昨日丢失的翡翠璎珞里,正藏着盐道密账的钥匙,这其中的关联,让她越发觉得事情不简单。
“许是雪水煮沸时沾了铜釜的气味。”她面不改色,语气平静地回答,随后捧出新焙的蒙顶甘露,“不如试试蜀中春茶,最宜配着蜂蜜调和。”她的话语看似平淡,实则暗藏玄机。蜀中乃太子母族根基,蜂蜜暗指正在查办的漕运贪腐案,这是她在试探长公主的态度。
萧明玥眼神骤冷,仿佛被触及了心底的秘密。就在这时,殿外忽然传来环佩叮咚的声音,清脆悦耳,打破了殿内紧张的气氛。三皇子萧景琰领着北狄使臣大步踏入,他的狼牙佩刀随意地晃动着,不经意间撞在沈昭阳屈着的膝头,发出沉闷的声响。
“好巧,沈司膳也在。”萧景琰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靴尖轻轻碾过她裙摆,“听闻你今晨在浣衣局找了两个时辰的玉佩?”他掌心晃动的正是那枚翡翠璎珞,底下缀着的五毒金铃少了个蝎尾,显得有些残缺。
沈昭阳袖中银针蓄势待发,她的手指微微颤抖,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就在这时,忽见太子近卫捧着描金漆盒进殿。盒中血燕盏摆成凤栖梧的图案,最下方压着片带齿痕的银杏叶——这是她与萧景珩约定的紧急信号,她的心猛地一紧,意识到局势愈发紧张了。
“皇姐风寒未愈,还是用些血燕滋补。”萧景珩的声音自殿外传来,沉稳而有力。他身着玄色常服,领口微敞,露出包扎伤口的素绫,那是他英勇的象征,也是他受伤的证明。他经过沈昭阳时,袖风带落她藏在腰间的针囊。
银针滚到萧明玥脚边,针尾蓝光闪烁,透着诡异的气息。长公主用染着丹蔻的指尖挑起银针,眼神中充满了疑惑与警惕:“本宫竟不知,尚食局还教人使淬毒暗器?”
“此乃药针。”沈昭阳叩首,声音坚定而诚恳。她拔下鬓间银簪,当众刺向自己手背,动作果断而决绝,“殿下若不信……”话音未落,萧景珩突然握住她手腕,针尖转瞬没入他掌心。鲜血滴在青玉砖上,绽出妖异的墨色莲花,仿佛是一场血腥的预言。
萧明玥霍然起身,九鸾镯撞在案几发出脆响,她高声喊道:“传太医!”
混乱中,沈昭阳被萧景珩拽进偏殿,后背撞上冰冷的云母屏风,寒意瞬间传遍全身。他撕开染血的绷带,伤口渗出的黑血泛着诡异青紫,让人触目惊心:“北狄密信用狼毒处理过,你倒是会以毒攻毒。”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赞赏,又带着几分疲惫。
“殿下明知针上有毒……”沈昭阳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的眼中满是担忧与不解。
“孤更知萧景琰在璎珞里藏了什么东西。”萧景珩突然扯开她衣襟,指尖抚过锁骨下方的朱砂痣,动作有些粗暴,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急切。沈昭阳扬手欲打,却被他将染血的中衣塞进怀中:“申时三刻,带着这个去太医院取冰蟾蜍。”他的眼神坚定而执着,仿佛在下达一道不可违抗的命令。
暮色染红窗棂时,整个世界仿佛被染上了一层血色。沈昭阳在药橱暗格找到半枚虎符,那是权力与秘密的象征。冰蟾蜍腹中滑出的绢帛写着:“和亲对象实为长公主。”她捏碎玉蝉耳坠,将密信灰烬撒进煎药的陶罐,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在销毁一个惊天的秘密。原来北狄要的不是宗室女,而是掌控陇西兵权的萧明玥,这一消息让她震惊不已,也让她意识到,自己正身处一场巨大的阴谋之中。
戌时的更鼓声中,那沉重的声音仿佛是命运的鼓点。沈昭阳端着药盏推开东宫寝殿,殿内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萧景珩散着长发靠在龙纹软枕上,胸前伤口渗着血珠,他的脸色苍白,却依然难掩那份与生俱来的威严。他握住她喂药的手突然发力,药汁泼在锁骨处蜿蜒如蛇,仿佛是一条诡异的纹身。
“沈家的玉佩,当真值得你冒死周旋?”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指尖沾着药汁在她掌心写字,“萧景琰在璎珞夹层藏了盐引,今夜子时将在西市黑楼交易。”他的眼神紧紧盯着她,仿佛在等待她的回应。
沈昭阳盯着掌心未干的“诛”字,想起父亲被盐商构陷的惨状,心中涌起一股悲愤与决绝。她突然俯身舔去萧景珩颈侧的药渍,感觉到他骤然绷紧的肌肉,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魅惑,又带着几分坚定:“殿下想要黑楼布防图,还是北狄使臣的人头?”
窗外惊雷炸响,照亮萧景珩眼底翻涌的暗潮。他擒住她后颈按在榻上,染血的素绫缠住两人交握的手,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疯狂,又带着几分深情:“孤想要三年前掖庭局大火里,那个敢从阎王手里抢人的小宫女。”
沈昭阳的玉簪在锦褥上硌出裂痕,她摸到他脊背陈年箭疤的凹凸,那是建安十四年秋猎刺杀案的印记,与她父亲刑场喊冤恰是同日。雨声渐密时,她听见自己嘶哑的声音:“殿下若肯掀了刑部旧案……”
“那就证明你的价值。”萧景珩咬破她下唇,血腥气在唇齿间蔓延。他扯落床帐的瞬间,沈昭阳瞥见梁上寒光一闪,袖中银针已没入刺客眉心,动作干净利落,仿佛是一位训练有素的杀手。
子夜梆声混着打更人的咳嗽传来,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沈昭阳在角楼暗处解开染血的夜行衣,她的眼神中透露出疲惫与坚毅。西市黑楼的琉璃瓦上,她亲眼看见盐引换成了北狄弯刀,那交易的场景让她震惊不已。更骇人的是萧景琰身后那个戴青铜面具的人——那人转身时,后颈赫然印着沈家暗卫独有的鹰隼刺青,这一发现让她心中掀起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