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保佑我的“菩萨”
第12章 保佑我的“菩萨”
其实，对于我一岁时在医院的确诊——脑瘫，祖父母从来没有死心，他们不相信这么一个说辞，脑海里也没有这么一个概念，他们认为“脑瘫”应该就是傻子，而我的智力和同龄孩子一样正常，所以有时甚至会诅咒医生的胡扯。在我们乡间，还有一种特殊迷信的说法，就是“呆五”。所谓“呆五”，就是一个孩子要等到五岁左右才可能下地行走，走路比较迟缓一些罢了。
可是即使我到了五岁，也没有“呆五”得走起来。
南庄有一个民间的“活菩萨”，据说这个菩萨很灵验，很多人都请她指点迷津、打卦算命，还真能把不少病入膏肓、无药可医的人给救回来的。所以祖父母听说后就十分动心，也打算带着我前往，去让菩萨给我算算命，我几时才能走路。
“菩萨”要收香火，所以那天祖父母买了一大堆的香，还揣着好几十块钱，用三轮车推着我去看“菩萨”。
“菩萨”的家里还真如“仙境”一般，烟雾缭绕，据说“菩萨”每天都要吸收香火，所以走进客厅一股“仙气”就让人感到呼吸不畅。
这种特殊的看病，不用受任何皮肉之苦，“菩萨”只要看看手相就知道病人的问题出在哪里。轮到我时，祖母把我抱到“菩萨”面前，对着“菩萨”好言好语：“活菩萨啊，只要你能够把我孙女看好了，我哪怕给你修座庙，塑金身，只要她好……”我看着面前的“菩萨”，她哪里是菩萨啊，分明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婆婆嘛，看不出她和常人有什么不同之处，倒是额头上的一颗痣显得格外地扎眼，不像是“菩萨”，倒像是“巫婆”。
祖母抱着我坐在凳子上，老婆婆抓住我的小手端详着，祖母还一边跟我说：“别动，让菩萨好好给你瞧一瞧。”
我的手被老婆婆抓着，糙得我有些生疼。好一会儿，老婆婆抬起头来，微微地叹息：“唉，这个孩子永远都不可能走路的……”
祖父母皱起了眉头，沉默了好一阵，问：“还有其他什么办法吗？她真的不是‘呆五’吗？”由于心急，问得很直白。而老婆婆面无表情，头摇得更加厉害了。
“刘奶奶，像你家这样的孩子我们这里也有一个，十多岁了，是我们村东边梅子家的，瘫痪，神志不清，看到每个人都喊姐姐，管她自己的妈妈也叫姐姐，唉……依我看，这样的孩子，早点送掉吧，留在家里不会有什么好处的，你就得欠她一辈子的债，让她父母再给添个接脚（指弟弟或妹妹）的吧。”这个老婆婆看着我，对祖母“好言相劝”，并以另一个可怜的孩子为“前车之鉴”。虽然我不懂什么是“接脚”的，但是“送掉”一词我还是懂的。听到老婆婆这样说，我紧紧拽住了祖母的衣襟。
祖父听后很生气，站起了身，声音变得格外地严肃与沉闷：“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们来这里，是希望你能救救孩子的，你不能看好她我们不怪你，你竟然让我们将孩子送掉，这种想法是不是太缺德了？还菩萨呢！今天不给香火钱！”
老婆婆也许从来没有受到过这种责备，因为她一直都是令人尊敬的“菩萨”。“你们要是不相信，就跟我走吧！”好像为了证实她说的话，她立即带着祖父母和我来到梅子家。
祖母抱着我来到了梅子家。刚刚走进堂屋，就闻到了一股尿骚味，并伴随着一连串的“姐姐，姐姐，姐姐……”的叫唤，循着声音向里面望去，一个蜷曲在木架子上的“异常女孩”映入眼帘，她目光呆滞，透着一种灰暗，手不停地挥舞着，看到我们进去，傻傻地笑，喊我们姐姐。家里人没有过多的时间照顾她，给她特制了一个座椅，中间留着一个洞，下面放一个便盆，让她拉撒全在里面，裤子脱着，看样子她一年四季都坐在这上面。旁边给她放着一点零食，零食上面爬满了苍蝇。祖母问老婆婆：“她妈妈呢？”
“她妈妈整天忙里忙外，爸爸在外地打工，哪儿有时间料理她啊！你看，就这样一个傻子……我当初也是奉劝他们家人送掉的，他们不听啊，以至于后来她妈妈怀一个孩子就流一个，保不住，这就是个祸害啊！”老婆婆边说边转身，准备往门外走，“走吧，这里味道太大了。”老婆婆扯着祖母的衣服，连忙劝着祖母离开。
祖母愣愣地站在那里，不走也不动，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孩子，看得很茫然，继而又收回目光看看我，把我抱得更紧，勒得我的背部酸疼。许久，她才缓过神来，跟着老婆婆向门外走，一边走一边回头看看那个女孩，女孩还是一副痴痴傻傻的表情，脑袋左摇右晃，嘴里口齿不清地喊着：“姐姐……姐姐……”
走出了梅子家，祖母一边摇头一边自言自语道：“这太糟糕了，但愿我家小逸不会成为这个样子。”祖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老婆婆拍着祖母的肩，语重心长道：“刘奶奶，你现在也看到了，对于这样残废的孩子不能抱有太大的希望的，我说的话……”没等她说完，祖母就打断了她的话，用一种轻松的语气对老婆婆说：“像我家孙女这种情况她只是手脚有问题，哎，她脑袋没有问题的，她不是呆子，好好服侍她，她会长大的，就算以后在家看家，至少她会说谁来过我家……”她说得很坚信，好像她是在和“菩萨”或者自己下一个“赌注”，而且她坚信自己会赢。
返回家的路上，我忐忑地问着祖父：“爹爹，你们会不会把我送人家？”祖母和我开着玩笑：“会啊，等我们没钱用的时候就找个好人家把你卖了吧。”祖父回答：“你敢！你想卖掉我的孙女，我就先把你卖掉！”祖父故意凶巴巴地对祖母说。我听到这里，却“咯咯咯”地笑起来。我知道无论我遭遇怎样的境地，祖父母永远不会将我抛弃！
关于“活菩萨”能救人的“传说”在祖父母这里彻底被否定掉，他们不怕和“菩萨”唱反调，也不怕我是个“祸害”，对于这些打卦算命、子虚乌有的事情抱以否定。我没有被“菩萨”得以解救，祖父母倒是成了守护我的“菩萨”。他们开始不断地为我想方设法治病而筹钱，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祖母开始下决心带着我踏上了真正意义上的治疗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