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羽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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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借宿天涯

第16章 借宿天涯

待祖母把车厢打扫完毕,天空已逐渐暗淡下来,车站里的人们已寥寥无几,有些是在等末班车吧,可能车还没有到,他们百无聊赖地坐着,拿一份报纸在手中看着,或者就那样干巴巴地坐着,东张西望。祖母步履匆匆地向我走过来,挎起行李包,对我说着:“小逸,我们该走喽。”张开双臂,准备抱我,我仰起头问她“我们去哪里?”

“傻孩子,我们回家啊。”

“可天都黑了,我们又没有钱坐车。”

“没事,我们可以走回去啊,来,奶奶抱。”

我刚伸起手去让祖母抱,祖母却转了一个圈儿,弓下背,蹲在了我的前面,“来背着,我们可以走快一点。”我慢慢地攀上了祖母的背,紧紧地搂着祖母的肩,祖母大步向前方走去。

晚风阵阵袭来,残霞映红了半边天,也许那时幼小的我并不会形容那样的情景,“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或许我们不是断肠人,但是这时我们的确是在天涯,家,距离我们还有多远啊?不知道,一条宽阔的马路延伸向远方,路的尽头却看不到家。家,是如此的遥远……

我趴在祖母的背上迷迷糊糊地睡去,也不知道祖母走了多远和多久,当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暗下来,祖母还在“啪嗒、啪嗒”地向前走着,只是脚步没有先前快了,飕飕的夜风吹过我的身躯,我不由得缩起了脑袋,畏惧地看着周围的一切,可能早已过了闹市区,这是一条偏僻的马路,没有路灯,路的两旁是大片大片的农田,一眼看上去,没有一丝丝灯火,天是黑的,路是黑的,周围的一切都是黑的,我们被黑暗包围着的,没有月亮,没有星星,没有过路的车辆。我觉得我们好似走进了荒野,走进了坟墓,总觉得有个魔鬼在后面跟着我们,发出“呼呼”的声响,事实上,那是风吹过芦苇丛的声音。我没有吭声,不敢回头,就是和刚才一样紧紧地把脸贴在祖母的脖子上,睁大眼睛盯着路旁,祖母已经知道我醒了,她跟我说着话:“小逸,别害怕啊,我们再向前走一会儿,可能就有人家,我们去借宿。”“嗯。”我应和着。为了壮胆,祖母唱起了歌:“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歌声在黑暗里氤氲开来。

一丝微光好像在远方,轻柔地泛着光晕,像一颗暗空中的星星,格外的显眼,格外的明亮,祖母似乎也看到了,是的,祖母看到了,她似乎就是为了那盏光亮在赶路,她把那盏灯变成了她的目标了。她走着、走着,一步步好像很稳健,但又仿佛一个趔趄会将我和她自己重重地摔到路旁的水沟里,所以我屏住呼吸,并没有去听祖母唱歌,而是重复地听着祖母布鞋的胶底与柏油路摩擦的声音。

果然,这盏灯就在这里,这是一处农家搭建的一个简易的守瓜窝棚,这光亮就是从里面映出来的。没等祖母赶上前去叫门,一条半大的狗已经在窝棚前面狂吠了,狗被拴着,所以没有直冲过来。里面的主人打开了门,“谁啊?”一个老伯的声音。“哎,你好,大哥,我想在你这里借宿一晚上,明早赶路,这么黑了,一时走不到家……”老伯打量着我们祖孙俩,“哦,进来吧,没事。”祖母迈向屋里,“把孩子放下来吧,背着挺沉的。”老伯好心地跟祖母说,“这孩子不会走路,连坐都坐不起来,这不,我才跟她去医院回来的,哪儿知道……”祖母絮絮叨叨地跟别人诉说着这样一种情况,老伯静静地听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我环顾四周,这窝棚的确很简易,用芦草和稻草盖着顶,四周用塑料纸箍着的,毛竹柱子撑着,棚内有一张长方形桌子,一张很窄的单人床,旁边还有一些日常必需品,有些杂乱。在靠门边的一角还有一个炉子,上面一只锅里还“咕嘟咕嘟”地煮着粥,小小的窝棚弥漫着白米粥的香味。我不禁盯着那只锅,我其实早就饿了,因为中午吃的东西全都呕吐了,只是没好意思对祖母说。

那位老伯为人很和善,盛情地邀请我们一起吃晚饭,他拿来一个盛菜的盘子,一只碗,两双筷子,表情有些窘,用一种带有尴尬的声音对着祖母说着:“很不好意思,我一个人在这里守瓜,也是我一个人吃饭,所以只有一只碗,你和孩子用碗吧,我用盘子盛粥。”他拿起碗,准备给我们盛米粥,祖母却不好意思吃人家的饭,连忙摇手:“大哥,我们已经在市区吃过了,你自己吃吧。”事实上我和祖母整个下午滴水未沾,都饥肠辘辘,包里唯一的吃的就是还有两个馒头,还是从家里带出来的。可老伯很拗,执意要我们吃一点,所以那天晚上我和祖母合吃了一碗米粥,我觉得真香,那味道让我久久地难以忘怀,却说不上是为什么。

那晚我就躺在了主人的那张长条桌子上,而祖母则趴在我旁边睡着了,打着呼噜,似乎很沉、很累。午夜过后阵阵雷声在空中盘旋着,伴随着闪电,从窗户里透进来,像一条白龙,仿佛要将这小小的窝棚吞噬,雨已经开始下了,“啪啪啪……”三分钟过后就已经分辨不出是一种什么声音了,只好像房顶上有一个巨大的水桶,于是窝棚被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直到冲得一尘不染……田野中的青蛙“咕呱、咕呱”地在雨里叫着,和雨声风声连成一片,分不出到底是哪一种声音,又仿佛是一曲雄浑磅礴的交响乐,在天地间演奏。屋里的一角,“滴滴答答”地也“下”着雨,但不偏不倚就滴在了一个塑料手盆里,老伯早就准备好了接漏雨。祖母就这样趴着睡了一夜,雨声也将她的呼噜声冲淡了,我不知道她究竟是睡着了还是醒着,但我并不害怕,因为祖母在我身边,即使风再大,雨再急,都会是那样的安全,天塌下来还有祖母给我顶着!

经过了大半夜的狂风暴雨,清晨,阳光又从窗户外折射进来,我在祖母的叫唤声中迷迷糊糊地醒来,“小逸,我们该赶路啦!”“哦!”于是祖母又一次挎上行李包,和还在睡觉的老伯打了一声招呼,这次改用抱的方法,将我抱向家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