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冰冷，冰冷

第32章 冰冷，冰冷

我坐着祖母的三轮车照常上下学，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任何的改变。环程又一次挑逗我：“你不是说你爸妈给你买了新书包吗？书包呢？吹牛的吧！你看看你这个‘屎袋子’，呕、呕、呕……”他指着我的破书包，像指着一坨肮脏不堪的垃圾。我的书包的确又旧又破，上面还有一些泥巴，因为日复一日地在三轮车中放来放去，加上祖父母没有太多的时间给我料理这些琐碎的事情，书包是有太久没有洗了。面对他的白眼和讽刺，我显得无比地尴尬，脸红到了耳根。在他们的眼里，我依旧是一个“没有父母”的孩子。

母亲只是把书包给我看了一眼，并没有要给我的意思，她说即便我有好的东西也不会用，在三轮车里面丢来丢去，过不了几天照样和那个破书包般邋里邋遢，除非我走起路来自己背在身上去上学。其实母亲并没有刁难我，她只是无比焦急，她多么希望我某一天站起来，甚至走起来。每个父母，都对子女有着恨铁不成钢的期盼，我的母亲也不例外，她用她的行为刺激着我。

日子一天天重复着，很多时候邻居过来串门，看到父母在家里，一阵新奇：“哟，你们两口子好多年都不曾回来了吧？现在回来多好啊，孩子都这么大了。”每每提及到我，父母的表情都略显难堪，很快将话题引开。他们不会像别人家的父母一样，带自己的孩子去这去那，也不会在空闲时间里去学校里看一看我，甚至他们唯一一次给我送饭像做贼似的将饭放到我的课桌上一溜烟回家了。

因为他们拥有我这么一个孩子，无疑就是对他们沉重的打击，与人交流，我便成了他们的软肋，尴尬、羞愧在他们身上接踵而至，更受不了别人的指指点点。我很能够理解父母处于一种窘境，面对父亲的摇头，母亲的叹息，而我却无力改变什么，更没有理由向他们提出心里的想法和要求。有的只剩下了深深的自责。

父母看我时的表情逐渐变得僵硬起来，往往互不说话，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祖母还是会让我自己站一站，锻炼一下腿和胳膊，并一贯性嘱咐我：“慢慢来，别摔着！”母亲听到后，把她内心堆积着的火向我喷过来：“摔着再爬起来呗，慢慢来，都慢了十年了！不会走路，读再多的书能咋地？也能吃得下饭睡得着觉！”她的眼睛往我身上一瞥，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屋里的空气像凝固了一般，没有任何家的感觉，甚至感到一种沉闷与压抑，像一个“囚笼”，自己仿佛成了一个多余的人，无论在哪个角落都是多余的，拥有我是全家的不幸。我甚至不想回去，但是我又能去哪里？也许是跟祖父母三人生活习惯了吧，现在不知道是家“容不下”我，还是我“容不下”父母。心一点一点地往下沉，揪着自己的耳朵，狠狠地跟自己对质：你为什么就不能走路呢？

难道这就是我日思夜想盼回来父母的结果吗？难道我就是想要这样一个家吗？难道我注定与父母之间保持“永恒的距离”吗？即使近在咫尺，但从父母凝重的表情中，我便感觉到，事实上，我们遥距天涯，我们的心永远都是有一种隔阂。我逐渐感觉到我和别人不一样，什么地方都不一样，别人有一副健全的躯体，我没有；别人能够穿得花枝招展，样样都是新的，我没有；别人能够坐在父母车的后面依偎着他们温暖的后背，我只能坐在冰冷的三轮车车厢中远远地羡慕；别人的父母看到自己的孩子点头微笑，而我的父母看到我便黯然失色……

如果说，父母的心和思想是一座堡垒，而堡垒的大门已向我紧闭；那么对于我的心门来说，同样也是这样。多年没在父母身边，我发现一切都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样美好，我不知道父母是否真的爱我，或真的不喜欢我，难道时光在我和父母之间砌了一堵墙？我在这边，父母在那边，我走不进他们的世界，同样，他们也走不进我的世界。

南风从大门外吹了进来，送来一阵凶猛的寒意。那种袭入骨髓的冷，让人的每个毛孔都收缩了起来，冰冷的感觉吞没了我。我摸着家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感到好凉好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