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羽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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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因“草”悔恨

第42章 因“草”悔恨

也就是在这一天,祖母来接我异常的晚,我坐在墙角边,随着天色静静黯淡下来,我的心已如击鼓般扑通扑通上下乱跳,教室只剩下了我一个人,班主任好心,在她离开的时候给我留着灯,所以教室里通常是亮堂堂的,而外面已经通黑。我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作业本,本来我可以利用这个时间做点家庭作业,但是现在,我没有任何心情好好地做作业,满脑子里如有成千上万只小虫子不停地滚爬,搅得我的思绪如翻江倒海般。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祖母在来的路上出问题了?还是……我不敢去瞎想,心一丝一丝地缩起,如被人紧紧捏在手中的海绵,松不下来了。

当我左等右等祖母终于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她穿着单薄的衣裤,布鞋上沾满了泥巴,她显然是从地里奔过来的,花白的头发蓬乱在头上,脸色发黑,硬硬生生地挤出一抹笑容。“来,我们回家吧,我来晚了。”祖母显得有些歉意,她拎起书包,扶起我略显匆忙地往外走,并且熄灭了教室里的灯,关上了门。

祖母一下一下地蹬着三轮车,身子前倾,几乎是在站着骑车,她一边跟我说着为什么来晚了:“你爹爹的腿被摔伤了,流了好多的血,现在正躺在床上呢。所以家里只奶奶一个人,现在又在收割期,别人家挨家挨户都在忙碌,不赶上的话就来不及下一季的播种,所以我拖到这么晚。”

柔和的路灯下,车不断地前进、前进,祖母那瘦小的影子在风中也随之拉长或缩短,在这暗色的苍穹之下,很少有人注意到有一个蜷曲在三轮车中小女孩和她那佝偻着背使劲浑身解数蹬车祖母,祖母的步伐异常的沉重,仿佛每蹬一下就要耗尽她毕生的力气。

我心里一紧,刚要开口去问祖父的情况,祖母又说话了:“家里猪还没有喂,晚饭还没有煮,回家后还够我折腾一阵呢……”她越说越急促,可以听出她心里无比地焦急。

我的情绪也随之沉重起来,“爹爹早上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就摔坏了呢?”我同样急急忙忙地问着她。

“给人家拆房子不小心砸下来的。”祖母回答。

我清楚地意识到,这个时节里,祖父只能在疼痛里度过了,我们的生活秩序也因此可能就要彻底被打乱,更何况在这个无比忙碌的秋收和播种的重要时期,祖母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呢?

车如同一只乌龟般慢慢向前蠕动着,每踩一下都“吱唔、吱唔”瞎叫唤,我不知道是因为三轮车用得太久而腐蚀的缘故,还是因为祖母力气根本就太小,这辆车怎么也驶不快,在路上爬啊、爬啊……爬得人心慌意乱,却又无计可施。

我们终于穿过一条大马路,走向了一条没有路灯的地段,拐到了通往乡村的土路上,这才算是真正地走进了黑暗。夜黑风高,吹得田里的庄稼“哗啦啦”地响,事实上这样的黑夜对我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只不过增加了些感伤和寂寞。说不出为什么。

祖母絮絮叨叨地说着前面什么地方还有一堆猪草,她来时看到的,我们可以捡回去留着明天喂猪。捡草,捡易拉罐这类废品则是祖母接我送我时在乡村道路上的“必修课”,只要有哪家挑的野草堆在田埂上或沟渠里,祖母只要看到,就会毫不犹豫地将它们捡起来堆放到车厢内拉回去,也不管有多少泥巴或多脏,便如获至宝,她总是说可以带回家去喂猪或喂羊,废品则可以拿到回收站去回收,换些毛票,积少成多。

有时候我坐在车厢中,她每每看到“中意”的草,或脏脏的废品,即使在众目睽睽之下也会抓起来放到我的身上拉回去,弄得我衣服上、书包上到处都是污泥,还一个劲地说:“泥不脏,干了掸一掸就好了。”

我总觉得有些恼怒,所以每每她说要捡草,我总是很排斥。哪个女孩子不爱干净、不爱漂亮?愿意让那些脏兮兮的草弄脏衣裤?再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怎么能把我拥在这些杂乱的“垃圾”之中呢?我难道也是这些垃圾?

“这么晚了还捡草?真是的!我爹爹还在家里躺着呢,要捡明天你送我返回的时候不可以捡吗?非要现在捡?”我对祖母表示不满,本来就很晚了,车厢本身也就不大,我坐在里面都动弹不得,再弄些乌七八糟的草放在我身上,想想都觉得有些郁闷。

“你这孩子!我不捡草家里那些猪啊羊啊都吃啥,你怕脏,你给我去挑草吗?要不是你,我也不用这么起早贪黑的奔波,你还有理了……”祖母的心情一下子坠入了低谷,絮絮叨叨地指责起我来。生活中繁琐的压力已经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而我却不曾去理解理解她,我这时候想到的还是自己,我嫌脏,我嫌乱,我还在对她为这个家辛辛苦苦的付出而不屑一顾,她该多伤心啊!

草捡完了,结结实实地架在了我的面前,如草山一般,压住了我的腿,挡住了我的视线,在混沌之中,我被杂乱的草“簇拥”着,我只看到头顶上的星星东一颗西一颗地吊着,犹如一双双幽怨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直盯到我面颊火辣辣地疼,盯到我的心血流如注....

走到一个拐角处,一辆拖拉机“突突”地迎面而来,灯光刺眼,祖母来不及躲闪,车轮一下子向右边偏侧过去,这个拐角处有一堆砖头堆积在这里,是一户村民用来准备建造房屋的,祖母一下子撞在了砖头上,前轮发出“嗵”的一声响,戛然而止。拖拉机“突突突”地从一旁很快地行驶过去,留下了一串令人窒息的浓烟在空中飘散。

祖母的膝盖蹭在了那硬生生的砖头上,只听到她“咝咝”地倒吸着气,她咬咬牙:“唉,怕是把膝盖擦破皮了,挺疼。”我心一缩,极力扭头去看她:“有事吗?有没有伤到骨头?”“不用你管!你这个小害人精!”祖母这时候还在跟我怄气,她显然是身心俱伤。

借着暗色的天光,我看到了她一瘸一拐的身影,她吃力地拽着车,头埋得很低,不再吭声,如牛般呼哧呼哧,她好像不是在推车,而是拖着沉重的缰绳,用血肉之躯背着向前。

我越来越自责起来,眼里如灌满了岩浆,心里一个劲地说:“奶奶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