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章 寒鸦关的绝境
寒鸦关,这片饱经战火洗礼的土地,在清晨的凛冽寒风中,宛如一座被死神笼罩的炼狱。
战云烈身着厚重的铠甲,他的靴底碾过坚硬如铁的冻土。每迈出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尖上,发出沉闷而沉重的声响。
寒鸦关的清晨,比那伸手不见五指的午夜更加寒冷。
空气中弥漫着的霜气,无情地凝在他的铠甲之上,结成了一层薄冰,折射出诡异而清冷的光。
战云烈抬手用力抹了把脸,粗糙的指节因长期受冻,冻疮早已裂开。
丝丝血丝顺着指缝渗进掌纹里,仿佛在他的手上绘制出一幅残酷的地图。
他的目光投向远方,关隘的城墙在浓重的雾霭中若隐若现。
那轮廓恰似一具被剥了皮的巨兽骨架,透着无尽的沧桑与悲凉。
仿佛在诉说着这座关隘所经历的无数次惨烈厮杀。
“将军!”
一声微弱而绝望的呼喊,打破了这压抑的寂静。
一个瘦得脱相的士兵,如同一片被狂风卷落的枯叶,突然扑倒在战云烈的脚边。
那人眼眶深深地凹陷下去,宛如两个黑洞,嘴唇干裂得如同久旱的土地,早已出血结痂。
他的手指像是干枯的树枝,死死地攥着战云烈的披风,眼神中充满了对生存的渴望。
“给...给口吃的...”
那声音微弱得如同游丝,仿佛用尽了他最后的一丝力气。
战云烈心中一阵刺痛,缓缓闭上了双眼。
这已经是今早第七个饿晕的兵了,在这漫长而残酷的围困中,士兵们的身体和意志都在被饥饿一点点地侵蚀。
他默默地解下腰间的水囊,轻轻塞到士兵手中。
然而,那士兵连吞咽的力气都已丧失。
清澈的水混着嘴角渗出的血丝,缓缓淌下,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瞬间被冻土吸收。
这时,身后传来严墨沉重的脚步声。
副将那铁甲相互碰撞的声音,在这死寂的氛围中显得比往日更加沉闷——
长久的饥饿,让士兵们身形消瘦,连铠甲都显得空荡荡的。
仿佛在为他们逐渐消逝的生命发出无声的叹息。
“又倒下一个?”严墨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磨砂。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干涩的喉咙里硬生生挤出来的,“北营今早埋了三个。”
战云烈没有答话,他的心情如同这寒鸦关的清晨,沉重而压抑。
他缓缓蹲下身,轻轻掰开士兵的嘴,强灌了半囊水。
那人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两下,紧接着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吐出的水里带着触目惊心的黑血,那黑血仿佛是这绝境中绝望的象征。
不知何时,白鹭静静地站在了身后。
军师那身青衫的下摆沾满了泥浆,手中账册的边角还残留着被火烧过的痕迹,像是在记录着这场灾难的惨烈。
“粮仓老鼠都饿死了。”白鹭的声音低沉而无奈,“最后半袋麸皮,喂了重伤营。”
战云烈猛地攥紧水囊,牛皮囊不堪重负,发出“吱嘎”的痛苦呻吟。
寒鸦关被围困的第四十七天,粮绝的第十五日。
曾经热闹非凡的关内,如今一片死寂。
二十万百姓,如今剩下不足八万。
饿殍横七竖八地堆在瓮城里,那些来不及掩埋的尸体,已经开始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在这寒冷的空气中弥漫开来,仿佛是死亡的气息在肆意蔓延。
战云烈缓缓抬头,望向铅灰色的天空。
云层压得极低,如同一只倒扣的铁锅,沉甸甸地压在人们的心头,让人喘不过气来。
“杀马。”
战云烈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仿佛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严墨的喉结动了动,欲言又止:“那是最后七十六匹战马...”
“杀。”
战云烈没有丝毫犹豫,转身时,披风扫过地上奄奄一息的士兵。
他听见严墨在身后发令,听见营帐里传来压抑的啜泣声——
那些战马,跟着将士们出生入死多年,它们与将士们之间的情谊,比亲人还要深厚。
每一匹战马,都是战场上的伙伴,是他们曾经驰骋沙场的依靠。
如今却要为了生存而被牺牲,这让每一个将士的心中都充满了痛苦和不舍。
白鹭的脚步声匆匆追了上来。
“粮仓账目不对。”军师压低声音,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警觉,“过去半月,少了两百石粮。”
战云烈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其实他早就有所察觉。
三天前巡夜时,在清冷的月光下,他亲眼看见粮官带着亲兵偷偷往关外运粮。
月光洒在那些麻袋上,勾勒出的轮廓,像一具具蜷缩的尸体,那场景让他心中充满了愤怒和疑惑。
但他没有声张,只是暗中派了最信任的亲卫,悄悄地盯住了各个隘口。
因为他深知,现在还不是揪出内鬼的时候——
在这饿红眼的绝境中,人心比蛮族的刀更加危险,稍有不慎,就可能引发更大的混乱。
中军帐里,寒冷如同无形的恶魔,肆意地侵蚀着每一寸空间,冷得像冰窖一般。
战云烈疲惫地卸下铠甲,里衣早已被血水和汗水浸湿,紧紧地黏在背上。
他咬着牙,试图撕开布料,肩胛处的箭伤却又渗出鲜红的血来。
这是七天前中的毒箭,伤口始终无法愈合。
溃烂处泛着诡异的青紫色,仿佛有一股邪恶的力量在吞噬着他的身体。
玉匣就静静地藏在枕下。
青铜打造的匣身,透着刺骨的冰凉,仿佛能将周围的空气都冻结。
匣盖上精美的缠枝莲纹,与战家祖传的玉佩严丝合缝,似乎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战云烈取出那件染血的亵衣时,布料已经因干涸的血渍而板结发硬。
这是他昨夜故意弄伤自己留下的——
右肩那道刀伤深可见骨,鲜血浸透了三层纱布。
“若真有神明...”
战云烈将亵衣小心翼翼地塞进玉匣,指尖因高烧而微微颤抖。
匣底刻着“永昌三年御赐”的字样。
然而,那是根本不存在的年号,这玉匣的来历愈发显得神秘莫测。
但每夜子时,玉匣都会发出诡异的蓝光,仿佛是对他的某种回应,又像是在暗示着什么。
就在这时,帐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战云烈猛地合上匣盖,警惕地看向帐门。
严墨如一阵狂风般闯了进来,铁甲上还沾着新鲜的血迹,在烛光的映照下闪烁着令人胆寒的光。
“杀马时出了乱子。”副将的独眼里闪着寒光,声音中带着一丝愤怒和无奈。
“三营的人抢肉,把王老五的肠子踩出来了。”
白鹭紧随其后,手里紧紧攥着半截烧焦的账页,仿佛那是解开谜团的关键线索。
“运粮的痕迹往东去了。”军师的声音像淬了毒,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恨意。
“东面是崔宰相的侄子在守。”
战云烈默默地系上玉匣的丝绦,那诡异的蓝光从缝隙里渗出来,映得他半边脸惨白如鬼。
“让火头军熬汤。”他起身,缓缓佩上刀。
伤口撕裂的疼痛让他的声音愈发森冷,仿佛从地狱传来,“肉汤里多掺水,一碗分十个人喝。”
严墨的独眼微微眯了眯,眼中闪过一丝担忧:“将军的伤...”
“死不了。”
战云烈简短而坚定地回答,仿佛在向命运宣告他的不屈。
战云烈掀帐而出时,关隘上空不知何时飘起了雪。
那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如同无数白色的蝴蝶在寒风中翩翩起舞。
然而,这看似美丽的雪景,却无法掩盖杀马的血腥气。
那血腥气弥漫在寒风里,与尸臭和绝望的气息交织在一起,让人感到无比的压抑和恐惧。
他静静地望着东面城墙上飘扬的崔字旗,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指尖在刀柄上缓缓摩挲,感受着刀柄的纹理,仿佛在积蓄着力量。
玉匣在怀中发烫,像是某种无声的催促,催促着他做出决断。
就在这时,白鹭突然伸出手,拽住他的腕子。
军师的手指瘦如枯枝,却带着惊人的力道,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担忧。
“昨夜星象有异。”白鹭的声音轻得像雪落,却又仿佛带着千斤的重量。
“紫微星旁多了颗血色星辰,怕是...”
战云烈猛地甩开他的手,大步向前走去。
雪粒扑在脸上,像细小的刀片,割得脸颊生疼,但这疼痛远不及他心中的痛苦和愤怒。
远处传来马匹临死前的嘶鸣,那声音一声比一声凄厉,仿佛是对这残酷命运的控诉。
在这冰天雪地、绝境重重的寒鸦关,战云烈和他的将士们,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