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1章 陛下何必如此污蔑公子扶苏?
赵高、蒙毅、嬴潜齐刷刷看向嬴政,目瞪口呆,不自觉的从嗓子眼里发出相同的声音:
“啊???”
公子扶苏,杀害了两名传诏侍郎?
陛下您的意思是说,那位至仁至善到近乎于迂腐的公子扶苏,亲自杀死了两名去传诏的侍郎?
陛下您是在什么精神状态下才能说出这么离谱的话的!
蒙毅第一时间跪倒在地,拱手沉声道:“蒙氏世受秦恩已有三代,臣与家兄更是赖陛下拔擢方才能有今日。”
“臣与家兄唯愿以死报君恩,绝不会有半点二心!”
“今家兄杀害二位传诏侍郎,罪在家兄,然臣以为家兄如此施为定是有隐情。”
“臣斗胆冒死请谏!”
“黜将军恬之职,即刻遣人押解将军恬还朝,接受陛下审讯!”
蒙毅甚至都没多问一句蒙恬和扶苏的奏章里分别写了些什么,便认定了那两位侍郎肯定是蒙恬杀的,直接开始捞人。
赵高心思急转,也陪着小心拱手道:“将军恬杀害传诏侍郎,乃是重罪、大罪!”
“然,将军恬之父、祖皆为大秦立下卓著功勋,将军恬更是大破匈奴、北却胡贼八百里,居功甚伟。”
“臣以为,法理之外亦有人情。”
“臣谏,请陛下念及将军恬之功,特赦将军恬此罪!”
赵高同样认定了那两名侍郎一定是蒙恬所杀,紧跟着蒙毅一起捞人。
这并不是因为赵高有心臂助蒙恬,而是因为赵高前些年曾犯下死罪,险些被蒙毅抓去砍头,虽然嬴政特赦了赵高,但蒙毅却对此耿耿于怀,时不时以此攻讦赵高。
若是嬴政也特赦了蒙恬的死罪,那蒙毅又有何立场再以此攻讦赵高!
而更重要的原因则是赵高深知蒙恬的血条有多厚,嬴政不可能判蒙恬死罪。
眼下嬴政正生赵高的气呢,赵高自是要顺着嬴政的心意主动给嬴政台阶下。
唯有嬴潜默不作声,觉得此事和他、和宗室都没什么关系。
别管事情的真相是什么,反正人肯定不是公子扶苏杀的。
这,就是公子扶苏的金字招牌!
嬴政淡声道:“侍郎赵受、孙希乃是公子扶苏所杀,而非是将军恬所杀,二位爱卿何必为将军恬求情?”
蒙毅和赵高看向嬴政的目光都多了几分不解。
陛下何必如此污蔑公子扶苏?
嬴政的声音多了几分冷意:“公子扶苏之所以杀传诏侍郎,乃是因侍郎孙希、侍郎赵受对公子扶苏言说朕体不适,恐难度今岁寒冬!”
“朕竟是不知,朕身侧侍郎之中竟还有善谶纬之士!”
嬴潜顿时恍然,愤怒的一拍大腿:“此二獠安敢说如此大逆不道之言!”
“难怪仁善如公子扶苏这般人竟是会亲斩此二獠,实是因此二獠当杀!”
“公子扶苏虽擅杀侍郎,却更显公子扶苏之纯孝。”
“臣以为,公子扶苏此举无罪!”
这就很合理了!
虽然曾经的公子扶苏并没有做过什么孝顺的事,但在世人的认知中,公子扶苏身为君子表率,肯定如儒家所推崇的君子一般孝顺父母。
因为辱及君上和父亲而悍然杀人,此举虽然不善,但却是忠君,更是纯孝,确实是公子扶苏能做得出来的事!
嬴政目光转向赵高,声音转冷:“卿以为,公子扶苏此举该当何罪?”
嬴政终于明白为何蒙恬和扶苏都选择用个人渠道传讯而不是采用朝中奏禀系统上奏了。
因为赵受、孙希等所有侍郎、郎中和中郎的最高直系领导,就是赵高!
未能发觉赵受、孙希这等心怀不臣的侍郎,赵高责无旁贷。
派往边境重镇传讯的所有侍郎皆心怀不臣,赵高责无旁贷。
蒙恬和扶苏完全有理由怀疑这两名侍郎的言行乃是受赵高指使。
而执掌奏禀系统的直系最高领导,还是赵高!
赵高心肝俱颤,怒声厉喝:“此二贼安敢言说如此逆言!”
“臣以为,公子扶苏此举非但无罪,反而有功。”
“若是臣早知此二獠包藏如此不臣之心,臣必劝谏陛下将此二獠尽数腰斩、曝首三载!”
而后赵高起身拱手道:“逆贼赵受、逆贼孙希皆是臣麾下臣属,而今此二贼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臣有失察之罪。”
“臣这就去细细查探此事,定要将潜于朝中之贼尽数揪出,而后领贼子入廷尉狱,一并接受廷尉审判!”
欺君、不臣,这两件事单拎出来一件都很严重,今日赵高却连着把这两大罪都犯了!
赵高深知他已没办法推脱自己的责任,只能光速滑跪认错,并说出了补救措施。
嬴政深深的看了赵高一眼,起身沉声道:“令!”
“取回侍郎赵受、侍郎孙希之尸首移交廷尉论罪行刑。”
“传诏将军恬,将军所为皆出于忠,何罪之有?赐美酒百坛、豕五十头、羊二百只、布千匹予将军恬为犒。”
“传诏公子扶苏,立刻回返咸阳,不得有误!”
原本嬴政传诏扶苏还朝只是出于一时意气,现在嬴政反倒是想亲眼看看现在的扶苏,更想知道扶苏是在怎样的精神状态下才能写出如此奏章。
这样的扶苏实在是太让嬴政感到陌生了!
目光转向赵高,嬴政淡声道:“此番传诏,不得再有半点纰漏!”
赵高赶忙拱手:“启禀陛下,臣欲严查署中诸官,以免再有包藏祸心之贼子。”
“为免再有疏漏,臣举荐公子胡亥为谒者,往九原郡传诏!”
嬴政微讶:“胡亥?”
赵高诚恳的说:“公子扶苏入九原不过年余便多有长进。”
“臣身为公子胡亥之师,也希望公子胡亥能去一次九原,不求公子胡亥能如公子扶苏一般大有长进,但有微末精进也是好事。”
“且公子胡亥乃是公子扶苏之弟,必不会再生误会。”
嬴政心底不由得生出几分不舍。
但再想到传诏往返无须太久,嬴政终究还是点头道:“允!”
赵高赶忙拱手:“拜谢陛下!”
嬴政回身落座,摆了摆手道:“此事就这么定了,都退下吧。”
蒙毅和嬴潜当即告辞离去。
赵高也想走,却又不敢挪动脚步。
待到殿门再度闭合,嬴政紧了紧身上皮裘,终于问出了那个让赵高肝胆俱颤的问题:“卿以为,今冬比之去岁更寒否?”
赵高不敢有丝毫抗辩,惶恐跪地而呼:“臣有罪!”
嬴政目光淡漠的俯视赵高发问:“卿何罪之有?”
赵高嘴唇蠕动几次,终于声音艰涩的吐出声音:“不察、欺君!”
“臣罪当斩!”
嬴政声音加重:“卿无意自辩乎?”
赵高顿首悲呼:“臣本心阿谀,所举确是欺君!”
“臣无欺君之意,奈何行欺君之举,臣愧对陛下信重,又有何颜面自辩!”
“臣只恨不能再随侍于陛下身侧,为陛下尽忠矣!”
赵高以不辩为辩,说话间已是眼眶通红、泪如雨下,哽咽的难以言语!
嬴政静静的看着赵高,许久之后终于开口:“令!”
“罚郎中令高俸一载、赀黄金一斤,以赎其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