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商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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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回到玉京

避子汤的苦涩还留在舌根,云雾已经用碎瓷片磨断了脚镣上的麻绳。

子时的更鼓刚响过第一声,阁楼外的丝竹声忽然喧闹起来——前院来了贵客,妈妈带着大半护院去招呼了。

碎瓷片在掌心割出深深的血痕。

云雾踮脚走到窗前,地字三号窗棂果然如红芍所说,右下角的榫头已经松动。她用力一推,潮湿的夜风混着运河腥气扑面而来。

“跳下来!“底下有人压低声音喊。

月光下,一个佝偻身影站在小船上,船头堆着几个散发恶臭的木桶。

云雾深吸一口气,攀着窗框往下跳。腐朽的木板在她指尖断裂,她重重摔在船板上,尾椎骨传来尖锐的疼痛。

“别出声!“船夫用黑乎乎的手捂住她的嘴,“藏在粪桶后面。“

木桶里的秽物随着船身摇晃溅出来,沾湿了云雾的衣角。

她蜷缩在阴影里,看着“百花深处“的灯笼越来越远。船拐进一条支流时,远处突然响起急促的梆子声。

“坏了!“船夫猛划几下桨。

“姑娘,对不住了。”

船身剧烈一晃,云雾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推进了运河。

腥臭的河水瞬间灌入鼻腔,她挣扎着浮出水面,只见那艘粪船已经调头驶向来时的方向。

“在那儿!“

岸上亮起十几支火把。

云雾拼命往对岸游,沉重的衣裙却像铅块般拖着她下沉。她蹬掉绣鞋,手指终于触到岸边湿滑的青苔时,一支箭擦着她耳畔射入水中。

“抓活的!妈妈要亲自教训!“

粗粝的绳索套住她脖颈时,云雾呛了口水。她被拖上岸,火光中看见红芍被两个壮汉押着跪在岸边,嘴角渗着血。

“贱人!“妈妈一脚踹在红芍心窝,“吃里扒外的东西!“

红芍抬头看向云雾,染血的嘴唇动了动,突然尖声叫道:“是她偷了我的簪子要跑!我拦不住才喊人的!“她转向妈妈,“您看我胳膊上还有她抓的伤!“

云雾瞪大眼睛。

红芍露出的手臂上果然有几道新鲜血痕——分明是方才她自己用指甲抓出来的。

“带回地牢。“妈妈冷笑一声,“正好新到了一批烙铁。“

地牢比记忆中还阴冷。

云雾被铁链吊在刑架上,看着妈妈从炭盆里抽出烧红的烙铁。那烙铁与给她编号的不同,是个狰狞的“逃“字。

“第一次逃跑,烙个记号。”烙铁逼近时,妈妈身上的脂粉香混着焦臭味令人作呕。

“第二次...“烙铁突然压上左肩,血肉烧焦的滋滋声伴随着剧痛,“就剁了脚喂狗!“

云雾咬破嘴唇没叫出声。

在即将昏厥的瞬间,她看见红芍接过妈妈赏的银镯子,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

再次醒来时,她躺在潮湿的稻草堆上。左肩的“逃“字烙痕与原先的编号叠在一起,溃烂的皮肉边缘已经发黄。牢房里多了个木盆,里面飘着层油花的稀粥已经凉了。

“吃吧,死不了。“看守扔来个硬馒头,“妈妈说了,养好伤送你回玉京。”

馒头砸在胸口,云雾疼得一颤。

她摸索着藏在衣领里的珍珠耳坠——只剩一颗了,另一颗在运河挣扎时不知掉在了哪里。

三日后,她被押上返回玉京的马车。

车厢里除了她还有五个姑娘,都戴着手铐脚镣。最年幼的那个不过十二三岁,手腕细得仿佛一折就断。

“姐姐...“小女孩趁守卫不注意,蹭到云雾身边,“他们说要把我卖到矿上去...“

云雾捏了捏她冰凉的手指。车窗外,运河支流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像撒了一把珍珠。

马车突然急停。

外面传来打斗声和惨叫,接着是重物落水的闷响。车帘被掀开时,云雾下意识护住小女孩——站在车辕上的不是预想中的强盗,而是个穿粗布衣裳的农妇。

“姑娘们别怕。“农妇掏出把钥匙,“我们是漕帮娘子军的...“

“小心!“

云雾的警告晚了一步。弩箭破空而来,正中农妇后心。她栽下马车时,云雾看清了她腰间露出的半块令牌——上面刻着“黎州漕运“四个字。

黎州!雨蒙被卖去的地方!

混乱中,守卫被尽数杀死。新来的一伙人给她们重新戴上更重的镣铐。

“原以为能捡个便宜。”为首的大胡子啐了一口,“结果都是百花巷退货的残次品。“

回到玉京地牢时,云雾被单独关进最里间的铁笼。这里比记忆中还臭,墙角堆着可疑的黑色块状物,像是干涸的血痂。

“又见面了。”

熟悉的声音让云雾猛地抬头。泪痣少女蹲在隔壁笼子里,手腕上新添了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听说你差点成功了?“

云雾没答话。她注意到少女的囚衣换成了干净的棉布,发间还多了支铜簪。

“别这么看我。“少女突然压低声音,“你以为红芍真是好心?她是妈妈的眼线,专钓你这种不安分的。“

她凑近铁栏,“不过,我知道条真路子...“

牢门突然打开。老头子带着个穿官靴的人进来,直奔泪痣少女的笼子:“李大人点名要你。“

少女起身时,铜簪在火光下闪着诡异的光。

经过云雾笼前,她突然踉跄一下,有什么东西从袖口滑落到云雾脚边——是半把锈迹斑斑的钥匙。

“玄字七号明日启程。”

老头子锁门时对守卫说,“永州矿上缺人,按斤两算钱。“

夜深人静时,云雾用那半把钥匙试遍了铁笼的锁孔。终于在尝试到脚镣时,锁舌发出轻微的咔嗒声。

钥匙断在了锁眼里,但镣铐确实松开了。

她屏息去推笼门——纹丝不动。

泪痣少女给的钥匙只能开脚镣,这恐怕根本不是逃跑的机会,而是又一次试探。

次日黎明,她被拖出地牢。

老头子往她脖子上套了根麻绳,像牵牲口似的拽上马车。车厢里堆着几具女尸,都是昨晚病死的“货物“。

“凑不够斤两。“老头子踹了脚尸体,“算你走运。“

马车驶出城门时,云雾借着晨光最后看了眼玉京城墙。那颗仅存的珍珠耳坠被她含在舌下,咸涩的滋味像极了那晚运河的水。

不能坐以待毙!

山路越来越陡了,当马车开始颠簸着爬坡时,云雾假装昏倒,撞在车厢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死了?“车夫探身来摸她脉搏。

云雾猛地咬住他手指,趁其吃痛挣脱麻绳,纵身滚下山坡。

荆棘划破脸颊,她听见身后怒吼和箭矢破空声。一颗流星划过天际,在它熄灭前的瞬间,云雾看清了山脚下的官道标志——那是往黎州去的路。

她想起陆秋词把卖身契塞给她时说的话:“雨蒙家在黎州,你送她一程。“

而现在,她正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奔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