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初见
招标会当天,海城大剧院穹顶的水晶灯把许念的影子拉得老长。她站在投影屏前,指尖划过儿童活动区的3D模型,暖黄色的光晕里,那些会发光的星星灯像撒在夜空中的碎钻。傅书珉注意到她今天换了条银色手链,链坠是枚微型听诊器。
“我们采用了无棱角设计,墙面软包的颜色选自新生儿襁褓的暖灰。”许知念的声音混着中央空调的嗡鸣,“飘窗下方隐藏式储物柜可以放绘本,阳光好的时候,孩子们能在这里听护士姐姐讲故事。”她转身时,大衣下摆扫过讲台,露出半截小腿上的淡色疤痕,像道未愈合的手术切口。
评委席传来提问:“傅设计师对儿童区域的安全防护有什么补充方案?”傅书珉起身时西装袖口蹭到桌面,图纸上的香樟树被他无意识地画满年轮。“我们在阳台护栏内侧增加了缓冲气垫。”他的目光掠过许念,发现她正盯着自己图纸上的树,指尖轻轻摩挲着听诊器链坠。
中场休息时,许知念靠在走廊窗边抽烟。薄荷烟味混着雪气飘过来,傅书珉想起苏晴总说医院走廊的烟味里藏着生死。“傅设计师对儿科病房很有研究?”许知念弹了弹烟灰,火星在玻璃上投下转瞬即逝的光斑,“那些香樟树的位置,刚好能挡住西晒。”
他的手指收紧,那年车祸后,市政部门移走了老槐树,种上了三棵香樟。许知念转身时,阳光穿过她的发丝,在墙面投下晃动的阴影,像极了ICU病房里那些不停闪烁的仪器灯光。“许总监对医院设计似乎更专业。”傅书珉忽然开口,“听说您以前是医生?”
许知念的睫毛颤了颤,烟灰落在大衣上:“傅设计师调查得很清楚。”她碾灭烟头,指尖在窗玻璃上画了个小熊,哈出的白气让图案变得模糊,“我父亲是医生,我跟着他在医院长大。”她转身时,领口露出的锁骨下方,有枚极小的条形码纹身,“后来发现自己晕血,就转行了。”
招标会结束时飘起冻雨,许知念在电梯口叫住他:“云顶公寓的甲方想约今晚饭局,傅设计师赏脸吗?”她递来名片,背面用钢笔写着“儿童病房飘窗承重数据”,字迹和苏晴病历上的“许明安”有七分相似。电梯镜面映出两人并排的身影,林砚看见自己西装口袋里露出半张照片,是苏晴在医院天台拍的,背后的香樟树正在开花。
饭局在顶楼旋转餐厅,水晶吊灯下,许知念正和甲方聊起儿童游乐区的防滑地面。她忽然转头:“傅设计师觉得,把星空顶换成可变色LED屏怎么样?”刀叉碰在瓷盘上发出轻响,傅书珉想起苏晴最后一次值夜班前说的话:“今晚要是不忙,我们去看星星吧,急诊楼顶的天台能看见北斗七星。”
“LED屏的色温需要严格控制。”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浸在冰水里,“太亮会影响孩子休息,太暗又起不到安抚作用。”许知念托着下巴笑,耳钉在灯光下闪过银光:“傅设计师对细节的执着,和我父亲当年做手术时很像。”她夹起块鳕鱼,鱼肉在刀叉间颤巍巍的,“他总说,差一毫米就是生与死的距离。”
窗外的冻雨变成了雪,旋转餐厅的玻璃上凝着冰花。傅书珉的手机在裤兜震动,是小周发来的消息:“苏晴当年的车祸报告,交警系统里查不到完整记录。”他抬头时,许知念正在给甲方展示手链上的听诊器,说这是父亲送的毕业礼物。那枚银色的小物件在灯光下反光,刺得他眼眶发疼,仿佛又看见急诊室抢救床上,苏晴手腕上的碎钻手链,沾着未干的血迹。
散场时许知念按住他的胳膊:“一起走吗?我开车。”地下车库的灯光昏黄,她的车是辆白色SUV,后备箱里放着儿童安全座椅,座椅上搭着件印着卡通医生的蓝色外套。“帮朋友接孩子用的。”许知念发动车子,暖气裹着淡淡的消毒水味涌出来,“傅设计师住哪儿?”
导航声在寂静中响起,车子拐上环路时,许知念忽然说:“三年前这里出过车祸,听说有个医生为了救人错过了女儿的手术。”她的手指敲着方向盘,目光扫过右侧的香樟树,“后来那个医生退休了,去了山区义诊。”刹车灯在红灯前亮起,许念转头对他笑,睫毛上似乎还凝着雪粒,“有时候我觉得,救人这件事,就像设计房子,都是在给别人造一个安全的窝。”
车载广播突然切入新闻:“今日凌晨,海城第一医院旧址拆除工程发生意外,墙体坍塌导致一名工人重伤……”傅书珉盯着车窗外飞逝的灯光,那些光点聚成一片模糊的星河,像极了苏晴最后一次对他笑时,眼底闪烁的细碎光芒。许知念的手还搭在方向盘上,手链随着车身震动轻响,像极了监护仪上,那声最终归于平静的长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