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8章
胡永见她犹豫,恭维的话是张口就来,说:“姐,你有什么好怕的,她左右不过个丫头片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明延才是带把儿的,姐夫难道会为了一个丫头片子,迁怒于你吗?那不能够。先头那位不就是生不出儿子,咱有了保障,还有什么好忌讳的。小少爷哪样不是金尊玉贵的养着,旁人都没你这样的福气。”
胡梦蝶听的心花怒放,哈哈大笑起来。
脸上的粉也簌簌飘落,她道:“是啊,反正看着也碍眼,不如送给你玩,府里还少了一张嘴吃饭。”
她一脸恨意,不留余地的说:“她要挡我明延的路,我就先铲除了她。”
就这样,姐弟俩人达成共识,胡梦蝶吹吹枕边风,沈清璇便要带着一家人赴津北游玩。
当然,这一家人里并不包括沈溪若,她得知这个消息时,如五雷轰顶般。
预料到什么一般,在沈清璇面前‘扑通’一声跪下,求他不要走。
他们是要离开了,才知会的沈溪若,行李都准备好了。
沈清璇无心无德无能,害死发妻,一个丫头片子挡了他的路,他自然也不会怜惜,不顾她的苦苦哀求,一把将人踹倒在地,提着行李高高兴兴的和胡梦蝶母子走了。
沈溪若求他,她说:“阿爸,你们……你们带我一道去吧,别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我很听话的。”
她的示弱并没换来半分怜悯,叫了十几年的父亲给了她当头一棒。
沈溪若挨了窝心脚,疼的喘不过来气,趴在地上好一阵没缓过来。
但她心急,没跑出去拦,气喘过来后,挣扎着爬起身,‘噔噔噔’的上楼回了房间里。
房门反锁,沈溪若冲到窗边‘唰’一下的拉开窗帘。透过窗户向下望,是大门早已打开,车子慢慢驶离的画面。
这一幕犹如利剑刺穿沈溪若的心脏,她久久不能回过神,四肢百骸泛来密密麻麻的疼痛。
她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就是这样的命了。
沈溪若发泄般拼命捶打窗户玻璃,砸的满手是血。
从这以后,沈溪若不再去学校上学,她躲在昏暗的房间里,饭也不下楼去吃,要叫佣人送上来,面生的面熟的她一律不信,要叫对方吃几口,没问题了,她才肯放心食用。
一天晚上,一个佣人打扮的老妈子端着热牛奶,敲响了沈溪若的房门,她同意后,那名老妈子推门而入。
沈溪若看见来人,惊喜的喊道:“李婶!”
李婶走到床边,沈溪若欣喜的环抱住对方的腰身,对方和蔼一笑,道:“溪姐,想我了吗?”
她是蓝蝶院中的老人,事情发生前,家里的孙子病重,蓝蝶心善给了她一笔钱回去救治。
胡梦蝶进门后,将府里的人进行大换血,因为是旧相识,沈溪若放松了警惕。
她天真的以为人都是感恩戴德的,李婶对她嘘寒问暖一番,她就喝下了对方递过来的牛奶。
药效很快就发作,沈溪若意识不清醒,手中的书本也随之掉落在地。皎洁的月亮被黑云掩盖,仿佛拉上一层黑色幕布,透不出一丝光亮。
等她再醒来时,异常的疼痛,使得沈溪若大脑一片空白,是难以相信。
刹那间,房门被推开,走进来的是个打着赤膊的男人,沈溪若认得他,这人是胡梦蝶的胞弟胡永,他嬉皮笑脸的朝她靠近。
他嘴里说着荤话,沈溪若眼中恨意迸发,她的手摸向枕头底下,故作谄媚,一脸娇羞。
胡永忽略对方浑身发抖的身体,被对方含羞带怯的模样迷了心窍,走到床边,伸手就要揽沈溪若。
沈溪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的从枕头底下拿出匕首,用力的刺进了胡永的左眼。
伸手重重一推,胡永吃痛倒下,沈溪若顺着他动作将匕首又往下按深一寸。
直到对方彻底没了动静。
沈溪若拔出匕首,一刀割断对方喉管,随后发了疯似的猛刺,胡永的脖子变成漏血的窟窿。
她在房中找了一套衣服草草穿上,匕首上的血在胡永身上擦干净,她离开了现场。
此时已是深夜,大家都已睡下,四周静谧无声却像躲着吃人的猛兽,沈溪若的每个感官被无限放大,她却不停的告诉自己,不要疯,不要疯。
她来到了李婶的住处,抬起的手终究没落到门把手上,或许说刚才杀胡永是一时愤怒,现在她不得不冷静下来,身背两条人命的代价,她付得起吗?
沈溪若退缩了,她承担不了杀死胡永的代价,与其天亮被人发现,不如她自己就先逃离了这个魔窟。
大街上空无一人,只有昏暗的路灯,沈溪若光着脚走在路上,踩中尖锐的石子她也浑然未觉,满心的绝望。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走着走着,竟向黄浦江的位置去,她想或许死了就不用承担这么多的痛苦了,是天要亡她。
就在她满心绝望之际,身后突然出现了一辆汽车,闪烁的车灯让她下意识往旁避让,可受的刺激太大,她眼前一黑,身体无法控制的倒了下去。
沈溪若醒来时,置身于一温暖房屋中,睁眼是天花板,挂着散发柔和光泽的水晶灯。
她刚要起身,却被身旁之人按住。
“别动,好好躺着休息。”是一温柔女声,沈溪若转头看去,身旁是位穿白大褂的女大夫,恍惚间,她竟觉得这大夫眉眼间有点蓝蝶的模样,泪水也跟着悄无声息的滑落。
女大夫检查完,抬眼一看,发现她哭了,慌乱不已,赶忙拿帕子替她擦拭了,温声道:“没事了,没事了。”
“你没有什么大碍了,放宽心。”女大夫微微一笑,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果,剥开漂亮的糖纸,把那颗糖放进沈溪若嘴里。
“这糖滋味不错,好吃的。”
大夫收拾完东西走了,沈溪若的视线却追随她而去。
看着看着,门口出现了一个人,是个少年,西装革履的打扮与他稚嫩的面孔并不匹配,显得有些违和,但又不失沉稳。
出众的长相和气质让人一眼看出,这是富贵人家的少爷。
“醒了。”那少年走了进来,找了把椅子面对面坐下。
沈溪若坐了起来,看着他道:“是你救得我吗?”
少年温和一笑:“自然。”
他的长相很有亲和力,给人一种温和之感,俊美又不失儒雅,一举一动看得出教养极高。
“多谢。”沈溪若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她意外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换了。
是一条镶了钻的红色裙子,好看是好看,就是旧了点,好几年前的旧款式了,却意外的合身。
见她愕然,少年解释道:“外头下过一场小雨,路上泥泞,你昏倒后原先脏的衣服就不能再穿了,不过这身是刚才的大夫给你换的。”
他耐心解释,沈溪若不得不信。
她起身要走,少年道:“你要去哪儿?”
说实话,沈溪若也不知道她该去哪儿,难道赖在别人家吗?
“人落难难道不是需要雪中送炭之友?我认为我有这个资格。”他道。
沈溪若终于抬起头望向对方,她道:“不妨直言。”
少年点了下头,应了声‘好’后,道:“我认识梦安,我是你兄长的好友。”
这样的话像是想叫她放下防备,但沈溪若不信。
她上下打量对方,得出一个结论,“我确定没见过你,也从没听他提起过你这么号人。”
少年又是一笑,没有被揭穿谎言的心虚,他平静道:“好吧,称不上好友。梦安性子沉默寡言,事事顾念着别人,怎么会在你面前主动提起他自己的事情,况且我早早出国了,和他断了来往,你不认得再正常不过。”
足不出户的沈梦安常提起的只有母亲妹妹,虽有朋友,不过泛泛之交。
沈溪若听出他想做些交易,便道:“你想要什么?”
少年道:“我就喜欢干脆一点,沈家门风不正,沈清璇就是个半吊子毫无用处,我不信这样的人撑的起沈家,他远远比不上沈老太爷。”
他话锋一转,看着沈溪若道:“但我相信,你可以。长久以往,搞垮沈氏不是难事,你帮助我得到沈家,这就是我的目的。”
沈溪若没有犹豫,几乎是斩钉截铁的说道:“好。”
两人就这样达成共识,少年派人把她送回沈府,临别前宽慰她道:“放心,你回去后沈家不会有人敢刁难你。”
沈溪若自然宽心,他目送她离去,她走到一半停了下来,转过身看到仍停留在原地的少年,她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略带忧郁的眉眼染上一层笑意,他的声音无比清晰:“我叫张叙安。”
搞垮了沈氏,原本那栋别墅要抵押给银行。
可有人说,沈家落魄的一天晚上,看见一处别院内火光冲天,隐约听到凄厉的惨叫,拍卖的价格再低,这座宅子都无人肯买。
沈溪若把他们全部烧成灰了。
沈氏是她爷爷的心血没错,可蓝蝶被囚禁后,沈氏父子俩的谈话,被她听的一清二楚。
躺在病榻上的沈老太爷对儿子说,休妻再娶没关系,另找个门当户对、貌美贤良的小姐,一个出身青楼的,万万不可。
所以在他们的眼里,为府里操劳半生的蓝蝶是可以被舍弃的。
那她便把源头毁掉。
沈溪若做了个噩梦,梦里一道熟悉的身影背对着自己,这人的手高高抬起,又重重落下,一下又一下,倒地的人面目被鲜血糊的看不清楚样子,眼睛却死死的盯着她,口型无声的说:“快!跑!”
烟灰缸掉地,倒在地上的人再也没了气息,这个曾经她认为有些软弱、甚至没有主见的人救了她的性命,再一次保住了她。
沈清璇把自己儿子的脑袋砸个稀巴烂,沈溪若就用同样的方式还给他。
那天晚上,是沈溪若这么多年来活的最畅快的一个晚上,就像她说的那样,“明弟年幼,沈家的继承人只能是我,要来抢,就都去死。”
大仇得报,她按自己的心意而活。
已入深秋,马上要到张叙安的生辰,他把自己身边亲近的人叫了过来,一起吃顿饭。
这个不娶妻,没有兄弟姐妹的‘孤寡老人’唯周长柯沈溪若二人还算亲近,只邀请了他们两个。
周长柯来得比较早,沈溪若姗姗来迟,她烫着一头长卷发,并未盘起,披散着,脸上粉黛未施,可唇依旧是抹了口脂一般的红。
她刚坐下,对面之人开口便道:“哪里来的‘狮子狗’。”
沈溪若无心与他斗嘴,笑道:“哪儿比得上二少帅,如今春风得意的样,八字该有一撇了。”
周长柯听出她的挖苦,脸色霎时垮了下来。
主位的张叙安笑着开口,道:“好了,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沈溪若似有满腹心事,张叙安看得出,却也不敢多问,那个麻烦家伙最近倒是没出现过。
“阿砚,府上二小姐你怎么没叫来,经常听你提,不知是个什么人物。”吃着吃着,张叙安突然问道。陈长安性子没人能摸得准,不善结交,说多了,怕她恼。
周长柯气不打一处来,道:“原是有机会,只不过被某些人打搅了,上次舞会瞧见你原本想介绍介绍认识的,中途出了点小差错,后面再想起来,就听他们说你人已经走了。”
沈溪若最近牙口不好,和鸡翅膀斗智斗勇,听到对方重提旧事,嘴里发出一声‘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