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章 机关渡
青铜巨门沉入江底的轰鸣尚未消散,陆沉已被浪涛推至沙洲。他攥紧淬炼完成的青溟剑,剑身残留的熔金在月光下凝成细密鳞纹,每一片都映着对岸诡异的千人火把阵。那些自称天机阁旧部的呼喊声里,夹杂着幼时乳娘哄他入睡的俚语小调。
“陆公子好算计。“沈昭的声音从礁石后飘来,带着天魔功特有的空灵回响,“借工部的熔金炉重铸青溟,这般胆识倒是配得上...“话未说完,江面突然升起十二盏孔明灯,灯罩上墨绘的二十八宿星图正与青溟剑鳞纹共鸣。陆沉剑锋微转,挑破最末一盏灯绳。坠落的风灯在触水瞬间化作浮舟,灯骨展开成檀木舷梯,直通向迷雾中若隐若现的三层楼船。
船头匾额“千机舫“三字用陨铁镶嵌,每道笔画缝隙里都渗出幽蓝磷火。“唐门的手笔。“沈昭的黑袍拂过舷梯,磷火竟如活物般避让,“这船吃水线有七重暗舱,陆公子可要当心脚下...“他忽然顿住,因为陆沉的剑尖已抵住他后心——青溟剑此刻正发出与船体共振的蜂鸣。船舱内传来机括转动的闷响,二十八道铜门同时开启。
陆沉瞳孔收缩:每扇门后都立着具与母亲遗骸相同的骷髅,手中各持半片星图玉珏。最左侧骷髅的翡翠指环在磷火中泛着冷光,与他怀中那枚灭门夜捡到的指环纹丝合缝。“陆少主,请破题。“暗处传来柳无痕的冷笑,声源在铜门间诡谲跳跃。陆沉剑锋划破掌心,将血珠弹向居中铜门。血液触及门扉刹那,整艘船突然倾斜四十五度,所有骷髅的眼窝里射出金丝,在空中交织成江域全图。“错了。“沈昭忽然扣住陆沉手腕,天魔功黑雾裹住两人滚向右侧。
原先立足处刺出九根淬毒地刺,其中一根擦过陆沉耳际,削落几缕发丝——那毒液腐蚀木板的滋滋声,竟与幼年书房被焚时的异响完全相同。金丝江图突然坍缩成光球,坠入陆沉染血的掌心。
他福至心灵般挥剑劈向虚空,青溟剑鳞纹与光球投影重叠,在舱顶映出完整的云梦泽水道密图。图中三处漩涡标记正与剑鞘暗格舆图残片呼应,而最大的那个漩涡中心,赫然是幽冥船沉没的坐标。“漂亮!“柳无痕从梁上倒垂而下,手中机弩连发七枚琉璃弹。
弹丸在接触到星图投影时炸开,七彩烟雾中浮现出三行篆字:“天机地脉合,青龙白虎出,朱雀玄武...“最后两字被突然闯入的漕帮三当家挥刀斩断。“陆沉!你竟敢私通唐门!“三当家独眼充血,九环刀劈向星图光球。陆沉踏着天魔功黑雾旋身,千机丝缠住刀背猛力一扯——刀身嵌入舱壁的瞬间,整层甲板的机关同时启动。七十二枚透骨钉从舱壁孔洞射出,却在触及沈昭黑袍时诡异地悬停半空。“看清楚了。“沈昭指尖轻点,透骨钉调转方向射向三当家,“这钉尾的玄鸟纹,可是你们漕帮总舵的私铸标记。“三当家挥袖格挡,袖口暗袋滑落的火折子点燃舱内熏香——这是陆沉灭门夜闻过的,掺着曼陀罗的沉水香。
陆沉脑中突然闪过记忆碎片:七岁生辰那日,父亲在密室用同样的熏香迷晕刺客,而那刺客袖口刺青正是漕帮图腾!青溟剑感应到他的杀意,鳞纹间隙渗出熔金光液,在舱板上灼出“癸丑年工部“五个反字。“少主小心!“柳无痕突然甩出链子枪,击飞三当家袖中暗藏的雷火弹。爆炸气浪掀翻铜门,露出藏在门后的青铜轮盘。陆沉瞥见轮盘中央凹陷的剑痕,毫不犹豫地将青溟剑插入——整艘千机舫剧烈震颤,暗舱内传出齿轮咬合的轰鸣。
船底突然破开巨洞,江水倒灌形成漩涡。沈昭的黑雾裹住陆沉冲天而起,下方传来三当家凄厉的嚎叫:“你不能毁漕帮的...“话音被孔雀翎的破空声切断。陆沉从高空俯瞰,见那具被十八枚翎羽钉穿的心脏处,缓缓爬出一只背刻玄鸟纹的金蝉。“活蛊傀儡。“沈昭挥袖震碎金蝉,“看来工部当年给漕帮的,不止是暹罗尸蜡。“他话音未落,千机舫残骸中突然升起青铜柱,柱面浮现出完整的二十八宿星图——每颗星宿位置都对应着一处江底暗桩,而青龙七宿的正中,正是天机阁废墟坐标。陆沉握紧青溟剑,剑柄机括突然弹开,露出暗藏的玉珏碎片。
他将其按入青铜柱凹槽的刹那,江底传来地脉震动的闷响,仿佛有巨兽在深渊中翻身。沈昭突然按住他肩膀:“现在去天机阁,你会看到比替魂蛊更可怕的东西。“迷雾中传来摇橹声,七艘无篷小舟破浪而来。每艘船头都站着个戴玄鸟纹面具的黑衣人,手中长明灯里燃烧的,正是对岸火把阵中的人鱼膏幽冥火。
陆沉剑锋挑起盏灯细看,灯罩内侧用血写着:“少主归阁日,血月升天时。“
七盏幽冥火同时暴涨,将江面照得青紫斑驳。陆沉剑锋轻颤,青溟剑鳞纹间渗出的熔金滴落船板,竟将血字“血月“二字灼成灰烬。他忽然记起灭门那夜,父亲临终前塞入他掌心的蜡丸里,也藏着同样的谶语。“少主请看。“为首黑衣人突然掀开面具,露出布满金丝的脸——那些丝线正沿着血管游走,在皮下形成玄鸟纹络。
他举起残缺的左手,断腕处嵌着块与陆沉怀中玉珏同源的晶石:“天机阁地宫三年一现,今夜子时...“话音未断,江底青铜柱轰然炸裂,二十八宿星图化作流光钻入青溟剑。剑身骤然增重,陆沉踉跄半步,瞥见剑柄吞口处浮现的云纹,竟与沈昭黑袍暗绣的凤凰尾羽如出一辙。“松手!“沈昭天魔功黑雾卷住剑身,却在触及熔金的刹那被反噬。他右臂衣袖尽碎,露出小臂内侧的凤凰胎记——那朱砂色纹路此刻正与星图流光共鸣。
陆沉瞳孔骤缩:这胎记形态,分明与母亲留下的《璇玑谱》末页残图完全吻合!江面突然掀起十丈巨浪。七艘小舟在浪尖诡谲地保持平衡,黑衣人齐声诵念:“...以血为引,以剑为匙...“每念一字,他们皮下金丝就明亮一分。
陆沉感到颈间血玉发烫,玉中封存的母亲残影竟自行浮现,抬手按向沈昭的胎记。“沉儿,这是陆氏与沈氏的血契。“残影声音空灵如磬,“当年天机阁主与前朝太子...“话未说完,幽冥火突然集体熄灭。黑暗中有骨笛声自对岸传来,那些本已沉入江底的工部浮尸,竟攀着千机舫残骸重新站起,眼窝里跳动着金蝉傀儡才有的蓝火。
沈昭突然扯断腕间黑绸,天魔功具象化的黑凤冲天而起。陆沉看到他胎记渗出血珠,在虚空绘出半幅《璇玑谱》星轨图。几乎同时,青溟剑自动飞向星轨缺口,剑身熔金流淌成缺失的二十八宿方位线。“站到坎水位!“沈昭嘶吼着抓住陆沉后领,黑凤双翼裹住两人坠向漩涡中心。陆沉在失重中瞥见惊人一幕:所有金蝉傀儡突然转向朝拜,它们的蓝火在江面拼出工部密令——“癸丑年七月初三,诛陆氏,夺轮回鉴“。水流突然静止。
漩涡底部升起青铜棺椁,棺盖上的北斗七星锁正与青溟剑柄契合。陆沉握剑的手不受控制地刺向天枢星位,却在剑尖触及的前一瞬,听到棺中传来母亲真切的呼唤:“沉儿,不可开棺!““这是七煞锁魂棺!“柳无痕的链子枪破水而来,枪头蓝火与金蝉傀儡的瞳火碰撞爆炸。气浪掀翻棺盖的刹那,陆沉看到躺在其中的不是尸骸,而是具与沈昭容貌相同的少年——那少年心口插着半截青溟剑,另半截正握在陆沉手中。
沈昭突然惨笑:“现在明白为何天魔功与你的血共鸣了?“他扯开衣襟,露出心口处与棺中少年同源的剑疤:“我们本就是...“话未说完,棺中少年突然睁眼,伸手扼住陆沉咽喉。
青溟剑完整重铸的轰鸣声中,陆沉听到骨骼移位的脆响——自己的右手正不受控地结出天魔功起手式!(第一卷第三章·机关渡终)
陆沉的指尖触到沈昭胎记的刹那,青铜棺椁突然迸发刺目强光。整条寒江的水流在瞬间倒悬,七艘幽冥船残骸浮空拼合成巨大的浑天仪,那些工部浮尸化作金色星砂,沿着仪轨注入青溟剑。沈昭的惨叫声中,陆沉看到自己右臂经脉凸起黑红纹路——正是《璇玑谱》末页缺失的“血契经络图“。“双魂锁命局...“柳无痕的链子枪突然调转方向刺入自己心口,喷涌的鲜血在虚空绘出星算图,“少主快斩断...“话音未落,他的瞳孔已被金丝填满,变成与黑衣人相同的傀儡形态。
陆沉挥剑欲救,青溟剑却自行劈向浑天仪核心——那里悬浮着母亲碎裂的轮回鉴残片。剑锋触及镜面的瞬间,陆沉与沈昭同时看到幻象:十六年前的天机阁地宫,两个婴儿被并排放进青铜棺。黑衣相士用青溟剑剖开他们的心口,将血脉导入浑天仪两侧——左侧婴儿心尖血绘出二十八宿,右侧的则凝成凤凰胎记。镜中突然传来父亲陆天枢的怒吼:“沈昭才是真正的...“幻象戛然而止。真正的危机来自脚下——寒江底裂开深渊,无数青铜手臂破土而出,每只手掌都握着刻工部印记的短剑。
沈昭的黑凤哀鸣着消散,他踉跄跪地,胎记渗出银白血液:“这是天机阁的诛邪阵...我们中计了...“陆沉突然明悟:工部真正要的不是青溟剑,而是双生子血脉共鸣激活的诛邪阵!他反手将剑刺入自己心口,熔金血液喷溅在沈昭胎记上。黑红纹路与银白血脉交融的刹那,整座浑天仪开始坍缩,那些青铜手臂突然调转剑锋刺向彼此。“以彼之道...“陆沉握住沈昭的手共同举剑,青溟剑首次完整展现出它的恐怖威能——剑光扫过处,时空出现短暂裂隙。
他们看到无数个平行时空的自己:有陆沉称帝的王朝,有沈昭屠尽工部的血夜,更多的是双生子互相残杀的轮回。棺中少年突然发出非人的尖啸,他的身体在坍缩力场中扭曲成星砂,汇聚成新的青铜柱。柱面浮现出令所有人窒息的画面:工部尚书正用轮回鉴照向龙椅上的皇帝,而镜中映出的帝王面容,赫然是幼年陆沉!“原来我们才是...“沈昭话音被爆炸声淹没。
寒江两岸山体崩塌,露出埋藏千年的天机阁地宫。那些自称旧部的黑衣人突然集体自焚,他们的灰烬在空中拼成血字圣旨:“奉天承运,诛伪太子沈昭,擒陆沉献祭。“陆沉在狂风中大笑。他终于看懂工部的棋局——十六年前的双生子实验,根本是为了培育能启动诛邪阵的皇室血脉容器。
青溟剑感应到他的杀意,熔金纹路暴涨成光刃,竟将坍缩的浑天仪劈作两半。一半化作流星雨坠向工部衙门,另一半融入沈昭胎记,在他后背展开星空羽翼。“哥哥,该清算了。“
沈昭的瞳孔变成熔金色,天魔功黑雾首次显现出星辰光点。他们并肩立于青铜棺椁之上,看着从地宫涌出的十万金甲傀儡——那些正是工部用暹罗尸蜡与陆氏血脉培育的军队。
第三章终章于青溟剑的龙吟声中。当第一缕阳光刺破血雾时,寒江已成沸腾的金色熔炉,水底浮起的不是鱼虾,而是无数刻着“癸丑年监造“的青铜虎符。
陆沉踩着一块虎符残片,在沈昭用天魔功撕开的时空裂隙前回头:“去工部前,先取回轮回鉴里封存的...“他的话被裂隙中伸出的机械巨手打断。那金属手掌的纹路,与陆沉灭门夜看到的纵火者掌心烙印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