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刘家矿场
大明朝，崇祯二年三月十五日，寅时四刻。
山西平阳府灵石县西南山脉，中条山。
凝云掩月，晚风微微。
黑木大门似巨兽獠牙嵌入山体，三丈高夯土墙沿山脊蛇行。
山壁上矿洞似蜂窝密密麻麻，矿场内部，靠近单薄栈道旁，四座外型简陋，宽大四方土石堆砌营房矗立，昏沉天光下，宛若头头蛰伏巨兽。
“这是什么地方？”
其中一座营房内，绍华平卧在拥挤的禾草卷席通铺上，双目闭合单手扶额，神色迷离。
他只记得自己在救灾中累到昏厥，一睁眼便来到这个陌生环境，而后一股纷乱记忆尽数涌入脑海。
大明朝......崇祯二年......绍家村......矿丁......山西平阳府灵石县刘家？！
半晌后，他，终于睁开了双眼。
“呼......”
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此刻，绍华才堪堪理清脑海中混乱记忆。
自己居然......穿越了。
大明朝崇祯年，是他所处朝代。
绍家村流民，刘家矿丁，是他如今身份。
“贼老天，还真是有够命苦的身份开局！”
心中暗骂一句，绍华揉了揉有些发胀眉心。
身处王朝末年，流民的命还不及一头好牲畜。
就拿原主卖身的刘家矿场来说，招来上工的流民鲜有能活过半载。
强忍脑海中嗡鸣不适，艰难回忆一番。
绍华开始思索如何在当前逆天开局顺利活下来。
逃肯定是不现实，先不提自己不认路，就算侥幸在重重监管下成功，届时到了县府也会因为没有钱粮和路引被重新打成流民。
至于起义造反？
自己一没有钱粮，二没有人脉威望，那单纯就是找死。
将前两个思路迅速否决，绍华叹了口气，看样子只能从自己卖身的刘家想办法了。
而就在这时，连续数道喧嚣的铜锣声突然自营房外传来。
这是临近上矿的标志。
脑海中记忆浮现，绍华身躯本能打了个寒颤。
迟到……可是要挨十记马鞭的……
将压在身下的破麻布衫扯起披在身上，此刻绍华身边已经有不少矿丁开始挣扎着爬起身子。
“还真是不把流民当人看啊……”
垂眸暗骂一句，绍华起身走下通铺，踩着粗糙的草鞋向门口走去。
此刻，他竟突然开始有些怀念前世的996社畜经历。
虽然苦累，但起码不会遭受这般非人虐待。
推开单薄木门走出营房，放眼望去，薄薄晨雾笼罩四野，天色灰蒙蒙一片。
水汽阴湿感迎面袭来，呼吸间，焦炭与石灰的粉尘顶入鼻腔，让绍华本就因营养不良而惨白的面庞更添病色。
该死，以自己前世从医经验来看，这种环境下进行高强度矿业劳作绝对活不过一年！
求生欲望与紧迫感愈发强烈，但绍华知道，现在急不得！
按照原身记忆来到监工规划位置站好，绍华打量起周围，此刻已经有人陆续从靠近栈道的四个大通铺营房走出。
他们步伐沉重，身影干瘦，浑身透着死气与麻木，让绍华莫名想到了自己前世少时曾经学过的一篇课文。
包身工——芦柴棒。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很快，宽阔的矿场上便站满了枯瘦脏乱的矿丁。
铛！铛！铛！
喧嚣铜锣声再度响起，不远处火光点点燃起，驱散晨雾遮掩，来者是一支五十余人的监工小队。
“动作都麻利些！找好自己矿头！准备上矿！”
为首一名监工壮汉迈步向前，破铜锣似嗓子大吼一声。
哗！
人群顿时动了起来，绍华也混在其中，来到一名身高约莫七尺的汉子面前站定。
这是原身的监工矿头，刘木，刘矿头。
“老大，晨起安康？”
躬身问候一句，绍华尽可能模仿起记忆中谄媚，这是刘木定的规矩。
早中晚各要躬身问候，奉监工如长辈！
“嗯。”
刘木点点头，神情不屑，眼皮都没眨一下。
“呼~”
转身向后退去，绍华松了口气，这关算是过去了。
毕竟若是刘木觉得你问候时心不诚，可要吃鞭子的。
迈步回到队伍中，又等了约莫半刻钟，对刘木日常问候环节来到尾声。
待最后一人归队，刘木这才开口道：“今月任务，都划分在甲区子属！跟我来吧！”
言罢，转头便向靠近栈道方向走去。
与此同时，绍华所在队伍也开始移动，紧紧跟在刘木身后。
走在崎岖的路面上，绍华心底暗暗升起庆幸。
自己运气还算不错。
按照记忆，刘家矿场分为甲乙丙丁四个区域，分别对应不同高度，甲最低，丁最高。
而所谓子属，则是根据十二生肖划分，代表挖矿的深度逐渐递增。
故而，甲区子属的任务，可以算上最轻松的活计了。
……
不多时，在刘木带领下，绍华所属一支三十余人的队伍，便顺利来到栈道边上的一处矿洞。
这里正是甲区子属，高度与地面齐平。
在矿洞门口随便选了一把矿镐，绍华正式开始一天高强度工作。
铛！铛！铛！
粗钝镐头与矿石发出沉闷撞击声，仅仅几镐下去，绍华便已经累的汗如雨下。
疲惫感与反震痛楚在身躯蔓延，绍华却丝毫不敢偷懒。
因为刘木就在旁边盯着，一旦被发现，一记马鞭就是一道撕裂皮肉的伤痕。
在卫生条件如此差劲的地方，绍华可不敢保证伤口不会因感染要了自己的小命。
他赌不起。
昏黄火光打在灰黑洞壁上，映射出一道道佝偻吃力的身影。
除却开凿矿石声外，再无其他声音。
监工不禁止聊天，但矿丁们根本没有力气去说闲话。
当人累到极致，开口也是一种负担。
豆大汗珠自额头滑落，不知这般过了多久，就在绍华机械式挥动矿镐，眼前逐渐模糊之际，一道声音突然在耳边炸响！
不过不是是休息铜锣声音，而是鞭子的破空声。
啪！
劲风袭过面庞，温热感自后背袭来。
绍华身子一颤，疼痛感却没有袭来。
反倒是自己身后，传来一道痛苦哀嚎呻吟。
“矿头爷爷，俺不敢偷懒哩，是俺错哩！矿头爷爷，绕命！饶命！”
“哼！你这乃刀货，知道就好！若是还要偷懒，某便再赏你几鞭子！”
刘木冰冷的声音紧随其后，绍华下意识小心向前挪了一步，却不料粗长马鞭直接抽到了自己身前三寸的位置。
“小子，你动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