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错过
如果不曾经历束缚，就不会明白“围栏”外面世界的可贵，空气中都弥漫着自由的味道。
在一家火烈鸟主题餐厅用过晚餐后，海羽书回到旅馆，先去卫生间把自己稍微拾掇一下，花两分钟补了下妆。她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固定在床头，对准过道，把自己的行李箱拖了过来。
“嗨，大家好，我是‘大鹏金翅鸟’，很开心又跟大家见面了。”她一边跟直播间里的观众说话，一边收拾行李，一点儿也不耽误，“我现在在阿约拉港，今晚住的旅馆，老板是个西班牙人，非常热情……”说着，她把潜水面镜和呼吸管从行李箱最底层翻了出来，接着说：“我刚才出去转了一圈，已经把接下来一周的行程定下了，准确地说，我今晚就会登船。阿约拉港有很多旅行社，我觉得最经济的玩法就是报团游岛，一千七百美元八天七晚，可以砍价，也可以即刻出海。出海之后就不一定有信号了，我刚才开了移动流量，且播且珍惜，说不定明天之后我会暂时失联几天。”
来她直播间的网友大部分都是真心热爱旅行的人，有人会问一些旅行中可能会遇到的问题，吸取经验；也有人关心旅行地的安全。
“加拉帕戈斯群岛安全吗？对自由行友好吗？”
“主播又瘦了，旅行辛苦啊，要保重身体。”
但也不乏网络喷子。
“哎哟，这么有钱又有闲，我们都在上班呢，你到处玩儿，钱哪来的？”
“年纪轻轻就不用上班啊？命真好。”
“是家里有矿？”
海羽书一般只回复有礼貌的网友，对于网络喷子尽量视而不见。
“加拉帕戈斯群岛挺安全的，船员也很友好，今天要不是他们帮我扛行李箱，我可能早累趴下了。”“谢谢小可爱，我们都要保重身体。”“我今天报了团岛游，可以选择自己感兴趣的岛，这个按照自己想看的动物来选择，毕竟加拉帕戈斯群岛有七个大岛和一百多个小岛，想要在一周内玩遍是完全不可能的。如果想看达尔文研究中心、龟湾和双子天坑，就选择圣克鲁斯岛；想看火烈鸟、海龟和白鳍鲨，就选伊莎贝拉岛。那有人说了，我又想看信天翁，又想看赤道企鹅和鲨鱼怎么办，西班牙岛和巴特洛美岛只能选一个？这个看个人意愿了，毕竟我也想多看几个，但时间有限。我选了巴尔特拉岛、费尔南迪纳岛、弗雷里安纳岛和圣克里斯托巴尔岛，等我回来后会出一份游记给大家做旅行攻略，放心放心，一定毫无保留跟大家分享。”
直播间有人来有人走，只要还有一个观众在看，海羽书都会坚持下去。
“对了，跟大家说一下，因为加拉帕戈斯群岛大部分是船游，都会涉及潜水，所以最好自己准备潜水面镜和呼吸管，虽然船上可以租到，但质量参差不齐，像我上次去菲律宾看鲸鲨的时候，那个租用的潜水面镜烂到根本没法下潜，而且潜水面镜和呼吸管用自己的才安全卫生有保障。”她直播也不耽误叠衣物收拾东西，想了想，又把提前预备好的“神器”从行李箱中拖出来，在塞进背包之前还对着镜头晃了晃：“这个是可吹气式的救生马甲，比救生衣的体积小很多，方便携带。虽然上了船也可以租，但是浮潜的时候还是穿着救生马甲心里靠谱，毕竟我怕死，你们都懂的。”
只听见一阵窸窸窣窣，她又在行李箱里找出一套被塑料袋包好的东西：“这个水母衣一定要带！听我的，只要去海岛旅行一定要多备几套，反正很薄，又不占地方，避免被晒伤。那种比基尼就算了，来这里就是为了看野生动物，不是来拍写真大片的。上了船之后可以租厚的潜水服御寒，穿在水母衣外面，不仅潜水的时候可以穿，有时候需要湿登陆，就得跳到齐腰深的海水里蹚过去，再上岸。水母衣干湿两用，什么时候都能穿，算是最实用的岛游必备品。还有拖鞋，或者带涉水鞋，一定不要穿洞洞鞋出海，鞋子里进沙走路会磨脚。我是不是很贴心？快夸我，跟你们分享的都是干货……”她就这么边收拾行囊边直播，嘴巴一刻不停地说了半个钟头。按海疏雨的说法，就是除了拉撒睡，海羽书任何时候都能开直播，真是个兢兢业业的旅行博主。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大家要玩岛游，请一定要选择不含有对珊瑚礁和海洋生物有害成分的防晒乳液或者防晒霜，最好使用物理防晒法，反正我的法子就是戴帽子穿水母衣遮全身。含有有害成分的防晒霜会造成海洋污染，我们要尽可能地不伤害生态环境，从你我做起……”
海羽书在整理完随身带的防水背包后，结束了直播。
她长舒一口气，熟练地将单反和运动相机的内存卡抠出来，用笔记本电脑导出数据，在所有的素材全部拷出后，又检查了一遍水下相机，这才拿上睡衣进卫生间洗漱。从浴室出来后，她看了看厨台上锃亮的咖啡机，觉得麻烦，还是冲了杯速溶咖啡，然后打开电脑，修图、剪辑视频、写游记，完成一个称职旅行博主一天的工作内容。
医院里。
睁开眼的小彬努力转动眼球扫了一圈，没看到那个好心的姑娘。
吉墨云看出他所想：“她走了。”
“怎么能放她走呢？”
“你还想怎么样？人家跟你非亲非故，好心帮了你这么久，还想赖上人家？”
“吉哥，我是为你着急，我又没摔晕过去，你和她离得那么近，你看人家姑娘的眼神儿我都瞧见了，明明就是对人家有意思。你怎么不找她要微信呢？问个名字也好啊！多好的女孩子，
吉墨云看了看床边的输液药瓶：“也许人家有男朋友。”
“你没问怎么知道？”小彬明显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吉哥你就是傻，如果人家不介意，先把联系方式要过来再说。如果介意，顶多被回一句‘不方便’。死要面子活受罪，被拒绝也好过错过啊……”
“我还没问你，你是怎么回事？”吉墨云搬个凳子在病床边坐下，“以前演出，从来没出过这种状况，上山你也不至于腿软。今天是怎么了，喝高了？”
话题转得猝不及防，小彬低垂着头，视线躲闪：“昨晚……可能喝到假酒了，今早就觉得胸闷，还头晕恶心。”
“一个人喝的？”
“嗯。”
“一个人喝什么酒？你平时就不怎么喝……”
二人正说着话，楼道里传来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随后一个尖细的女声传进病房：“小彬！”
吉墨云朝门口望了一眼，再回头，发现小彬把脸转了过去，像是不愿意看到来人。
“吉哥。”小彬的女朋友田毓秀冲进病房，朝吉墨云打了声招呼就看向小彬，“小彬你怎么样？我担心得不行。”
小彬始终别着脸，不愿看她。
田毓秀低头哄道：“小彬，我一接到电话就赶过来了，我……”
吉墨云觉得自己还留在这儿不合适：“我先走了，小彬，改天再来看你。”
“吉哥别走！”小彬急忙转过脸来，几乎是恳求。他再看田毓秀，目光冷下来：“你走吧，我不想看见你。”
吉墨云看看小彬，又看看田毓秀，有些尴尬。
田毓秀被伤了面子：“行！我巴巴地来看你，你还给我甩脸子，我走，你别后悔！”说罢，田毓秀转身，高跟鞋在地面划出刺耳的摩擦声，门被用力甩开，再重重摔上。
吉墨云望着门的方向，大概猜到七八分，他看向小彬：“你为她喝的假酒？”
“我又不知道那是假酒……”小彬没正面回答，等于默认了一切都因田毓秀。
“女朋友是自己找的，”吉墨云看着面前刚刚二十出头的男孩子，田毓秀也不过才十九岁，“你们都还年轻，爱玩、没定性，有什么误会，最好当面解释清楚……”
“没误会，”小彬咬唇，娃娃脸上露出受伤的神情，他憋了一阵，没憋住，忽然哽咽了，“我昨晚去找她，她说她不在家，让我别去。我当时就在她家楼下，我知道她在屋里打牌。最近她室友跟我说过，有个男的总去找她打牌。我就在她楼下一直等着……我什么都看到了。”小彬捂着脸哭了：“哥，你不知道，我当时就感觉有人在打我的脸，我难受……我就像个笑话……”年轻男孩哭声凄厉，他伤口疼都没哭一声，这会儿却委屈得像个孩子，哭得让人心疼。
吉墨云怕他把伤口绷开：“小彬，别哭了，你身上还有伤……”
小彬咬着嘴唇，努力忍着，一张脸憋得通红，鼻尖也是红的。
吉墨云一直等到小彬家里来人才退出病房。他要折回演出后台拿自己的包。临走时，小彬喊他：“吉哥，谢谢你。”
吉墨云打个手势：“走了。”
小彬又喊住他：“吉哥，去找她吧！虽然我女朋友不像样，但我还是相信，世上有好的爱情。我把我的勇气借给你，你去找她，别错过了。”
吉墨云又看一眼小彬，摆摆手，走出了病房。
风吹树叶，沙沙作响。
吉墨云站在舞台背阴处，看着大棚下的观众席，没有演出的时候这一方天地就显得格外空旷、冷清。他又看看天边被大风卷过的残云，云漂移的速度真快，很像他此刻的心情。
快得什么也抓不住。
他在心里回忆了一下那姑娘的五官，鹅蛋脸，一笑有浅梨涡。明明是温婉的骨相，五官却有种男孩子的英气。她眉心有道褶痕，应该是经常处于紧张状态下皱眉所致，再想到她的职业，倒也正常。
想到两人不经意间的视线相交，她总盯着他的手看，是什么意思？吉墨云抬起自己的右手，没看出什么不同。因为常年拿粉笔，他食指处的指纹被磨得很淡。
“吉老师，要回去了吗？”身后有同乡打招呼，是卸了妆的演职人员。
吉墨云客气地说：“该回去了，今天就是帮阿阳顶班的。”
临出景区大门时，游客中心有人喊住他：“吉老师，那个帮小彬的姑娘还在吗？”
“她已经走了。”
“这样啊，”工作人员翻着手里的一顶草编渔夫帽，“那就没办法了。”
“怎么了？”
“那姑娘落下一顶帽子，我在监控里看到了，”那人将帽子展开给他看，显眼的脚印留在帽子上，“还被人踩脏了。”
只是一顶帽子。吉墨云说：“她可能不会回来了。”
“那我是扔了，还是……”
吉墨云想了想：“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