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不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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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绞杀

棋枰上墨色云子与莹白玉子绞作一团,世子盯着天元之下骤然变势的棋局,喉结狠狠滚动。原以为困在“垓下“的黑子已如瓮中之鳖,谁知白子陡然弃掉苦心经营的大龙,腾挪间竟让垂死的黑子觅得一线生机。

墨玉棋盘沁出凉意,与他掌心的汗意交织。剩余的棋子在青瓷匣里寥寥可数,每落一子都似重若千钧。夜风卷着烛火在棋谱上摇晃,映得他额角滚落的汗珠泛着刺目的光,“滴答“坠在棋盘边缘,晕开一小片深色水痕。后背的绸缎早已被冷汗浸透,紧紧黏在脊背上,连广袖下的指尖都在不受控地轻颤——这瞬息万变的局势,分明将他逼入了比刀光剑影更惊心动魄的危局。

暮色将棋盘染成暗金,白渊指尖捏着最后两枚玉牙白子,骨节泛着冷白。残棋上零星分布的白子如寒星孤悬,竟生生将世子苦心经营的黑阵绞碎。廊下众人面面相觑,惊呼声混着倒抽冷气的声响此起彼伏。

“世,世子,竟然输了,那岂不是...“小厮的声音卡在喉间,目光惊恐地扫向世子泛青的脸色。蔡家小姐手中团扇顿住,绢面上的并蒂莲被攥出褶皱。

“这,这这这。“曹子沅踉跄半步扶住桌案,望着满盘狼藉的棋局,喉结滚动却说不出话。唯有白渊掸了掸衣摆上不存在的灰尘,将白子轻轻搁回青瓷匣:“子沅兄,白渊输了,心不服口服。“话落时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烛火将他的影子拉长,恰好盖住世子握成拳、指缝间渗出鲜血的手。

铜炉里第三炷香的灰烬簌簌坠落,火星明灭间,夜色已浓稠得化不开。墨色如泼翻的砚台,将最后一线天光都吞噬殆尽,远处山峦成了模糊的剪影,恍若宣纸上晕染的枯墨。风裹着寒意掠过檐角,惊得铜铃发出沙哑的颤音,却惊不散这沉沉夜色——月光被厚重的云层碾碎,只剩几缕冷光,在结了薄霜的青石板上投下幽蓝的暗影,倒像是画了水的冰,冷冽又脆弱,连廊下摇晃的灯笼,都被浸得只剩微弱的光晕,在浓稠的夜色里摇摇欲坠。

走水了,走水了!”凄厉的呼喊撕破夜空,惊得檐角铁马轰然作响。火舌卷着浓烟从雕花窗棂窜出,噼啪爆响中,朱漆梁柱瞬间被烧成透亮的焦炭。青瓦在热浪里簌簌剥落,砸在黑砖地上迸出火星,宛如一场颠倒的流星雨。

更夫的梆子滚落在地,灯笼摔碎的光映着奔逃的人影——有人抱着锦盒踉跄冲出,发间金簪被火星燎得滋滋作响;有人提着水桶撞翻药柜,苦艾与硫磺的气味混着焦糊味灌满街巷。火蛇攀上飞檐,将“玉兰楼”的匾额烧成半片焦炭,鎏金碎屑雨般落下,恰好覆住阶前未干的血迹。远处井水被舀得见底,辘轳空转的吱呀声里,唯有烈焰吞噬木料的咆哮,和着更夫拖长的哭嚎,在浓黑的夜空中绞成滚烫的漩涡。

“这,这怎么了,世子殿下,蔡妹妹。”曹子沅目光移向了身侧,眼角余光却始终停留在世子身前。

“走水了,你和蔡姑娘莫动,我去救人…”。

“世子殿下,您千金之躯,还是曹某去吧”。

夜风突然卷灭一盏烛火,曹子沅指尖的黑子在阴影中泛着幽光,恰如他眼底转瞬即逝的狠戾。就在此时——

秋风裹着桂花香漫进画舫时,檐角铜铃正叮叮咚咚撞碎一湖波光。船娘轻摇木橹,碎银似的月光便顺着船舷漫上来,在茶盏里晃出半轮残月。

“世子,都安排好了,幸不辱命。”魏甲单膝跪地,手却止不出的颤抖着,满脸惊恐。

“哈哈哈,我要让这天下从今起,没有曹家。”世子张狂大笑,眼角血红一片。

“据…据说,曹家剑以快出名,招式凌厉,不可力敌。”魏甲跃跃欲试,嘴角微微上扬,指尖划过腰侧的匕首,淬着毒的刀刃,在昏黄烛光下透着碧绿的光泽。

“江湖传言罢了,魏乙呢。”

“死了”。

“被一剑穿心。”魏甲满脸通红,“曹子沅那疯狗……竟弃了祖传的曹家剑,换了徐家诡剑。都说那剑刁钻狠辣,中剑者连魂魄都要被剑气绞成齑粉!”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更鼓,惊得墙角野狗呜咽着窜入黑暗,唯余断剑在月光下泛着幽幽蓝光。

“死了就死了,一条野狗,也怪他命不好。”世子目光投向远处火光冲天的玉兰楼,嘴角噙着冷笑。

“是,世子。”魏甲膝盖重重陷进青石板的凹痕里,玄铁护膝与地面撞出闷响。他颈间青筋随着喉结滚动凸起,将脸几乎埋进抱拳的双臂间,夜风卷着檐角铜铃的余韵掠过脊背,他后颈渗出的冷汗却比月光更凉,浸透了暗绣云纹的衣领。

残月如钩悬于天际,将冷白清辉倾洒人间。画舫外,赤红火蛇顺着雕花窗棂、朱漆梁柱肆意游走,火舌贪婪吞噬着一切,噼啪爆裂声中,滚烫的火星如流星般窜向夜空。刺鼻的焦糊味裹着令人作呕的肉香翻涌而来,那是皮肉在高温下迅速碳化的气息,丝丝缕缕钻入鼻腔,直教人胃部翻搅,仿佛连呼吸都变得灼热而艰难。

大业坊,明都十四坊之一,坐落于寰鼎大街正中央。

蓬莱阁,二楼雅间。

“子沅哥怎么去了那么久,莫不是…”

“宋雅,伤春剑。”

“是,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