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渐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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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鬼市

更鼓声远,沈时宴与陈文褪去官服,换了身粗布衣裳,沿着西市最偏僻的窄巷深入。

“真要找'鬼市'的线人?”陈文攥着拳头,声音发紧,“那地方连金吾卫都睁只眼闭只眼......”

沈时宴没答话,指尖抚过砖墙上三道并排的刻痕——这是黑市引路的暗号。

拐过三个弯后,腐臭的空气中突然飘来一丝沉香。

几盏惨白的灯笼悬在歪斜的竹竿上。灯罩竟是用泛黄的羊皮纸糊的,隐约透出后面晃动的黑影——有人正隔着“灯笼”窥视来客。

突然,一只枯手从墙洞伸出,掌心托着个生锈的铜铃:“买路钱。”

沈时宴掏出一枚带着血的铜钱,这是临走前沈汷交给自己的。

“跟着铃音走。”墙洞里的声音嘶哑道,“莫回头。”

两人循着铃声往巷子深处走去。

突然铃声戛然而止。

前方是一堵蛛网密布的斑驳灰墙。

沈时宴上前,屈指在墙砖上叩了三长两短——

四下骤然死寂。

“轰——”

低沉的声响起,面前的石墙缓缓移开一线,昏黄的光如水般泄出。

热浪裹挟着声浪扑面而来——

长街两侧,数不清的灯笼高悬,映得整条街亮如白昼。

摊贩的吆喝、赌徒的狂笑、铁器的铮鸣,混着烤肉的焦香、脂粉的甜腻、草药的苦涩,一股脑地涌来。

这里——便是真正的鬼市。

鬼市深处,灯火渐稀。

沈时宴与陈文见缝插针,拐过三处岔路后,前方突然出现一间半塌的茶寮。

角落里,一个干瘦的老头,蹲在炭炉旁烤火,手里捏着一串发黑的铜钱,一枚一枚丢进火里。铜钱在炭火中扭曲变形,发出刺鼻的金属焦味。

见两人径直走向自己,老头只是瞥了一眼便不再理会。

沈时宴掀开兜帽,低声道:“王蜀死前,曾在黑市买过‘落日金’。”

老头头也不抬,沙哑道:“买毒的人多了,王蜀是哪个?”

陈文从袖中排出一枚银锭,压在炭炉边缘:“还有一个戴鎏金爪的人?”

炭火“噼啪”炸开一簇火星。

老头枯枝般的手指摩挲着铜钱,拿起银锭看了看底部的官印,半晌才沙哑道:“官家的人?”

“你们找的,是'丘墟'。”

陈文瞳孔骤缩:“他真的还活着?”

老头嗤笑一声,铁钳拨弄炭火,溅起一片猩红灰烬:“骨头都能打鼓喽。”

火光将他脸上的皱纹照得沟壑纵横,“如今顶着这名号的,不过是个学人穿衣的猢狲。”

沈时宴一把按住桌沿:“在哪儿能找到他?”

老头耷拉的眼皮微微抬起,浑浊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游移。

陈文默不作声地再度从怀中取出一锭官银,“当”地按在朽木桌上。

“呵......”老头干笑,从怀中摸出个泛黄的纸三角,随手一抛。陈文急忙接住。

“此间事了,你便可以回去了。”沈时宴想起沈汷的交代,低声道。

老头嗤笑的说道:“回去?回哪里去?”双手伸在炭火上烤了烤,“早就回不去了。”

......

沈时宴根据纸三角里的地址找到了安庆巷内的一处破旧仓房。

此时已至深夜,见四下无人,沈时宴悄悄上前推开房门。

只见阴影里坐着个精瘦汉子,正用磨刀石打磨一柄短刃。

见门开,他不过抬了抬眼,手上动作丝毫未停。金属摩擦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大理寺办案。”沈时宴亮出腰牌。

汉子嗤笑一声,突然翻腕——短刃破空而来!沈时宴侧身闪避,刀锋擦过脸颊钉入门板,刃上幽蓝寒光显示淬了剧毒。

“动作倒挺快,就凭你?”汉子缓缓起身,脖颈扭动发出咔咔声响。

他猛地掀翻木桌,沈时宴拔刀格挡,却被一股蛮力震退三步。

汉子拳脚狠辣,招招直取要害,逼得沈时宴节节后退。

“沈评事!”这时随后赶到的陈文想上前相助,却被一脚踹飞,撞在货架上昏死过去。

“自寻死路。”汉子狞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副利爪戴上,“你就是沈时宴吧,你的命,可比那几个书生值钱的多!”

说罢杀手便手持利爪冲向沈时宴。

沈时宴横刀格挡,却被一记重踢震得连退数步,后背狠狠撞上墙壁,喉间涌上一股腥甜。

“大理寺的走狗,就这点本事?”杀手冷笑,手中短刃寒光流转,缓步逼近。

沈时宴握刀的手微微发颤——方才那一击已震裂了他的虎口,他强撑起身,刀尖直指对方咽喉:“谁派你来的?”

杀手不答,身形忽如鬼魅般闪至近前。利爪划出一道银弧,直取心窝!

危急时刻,门外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放箭!”

十余支弩箭穿透窗纸,汉子肩胛顿时绽开血花。他怒吼着撞破后窗,却在跃出时被三支羽箭同时贯穿大腿。官差们举着火把冲进来时,只见窗外夜色里留下一道血痕,人已不见踪影。

此时是陈文方才回大理寺搬的救兵终于赶到。

被打晕的陈文这时才缓缓醒了过来,看着眼前的景象有些迷茫。

看着倒在墙边的沈时宴,他赶忙上前查看,“没事吧。”

沈时宴摇摇头,扶墙撑起身子,“早知道当初就好好练武了...”

随后沈时宴和陈文两人便带着一众差役顺着杀手的血迹追查出去。

一路追寻,血迹断在坊墙下的排水沟旁。

沈时宴蹲身查看,沟沿的青苔上留着半个血手印——五指张开,像是垂死前拼命想抓住什么。顺着拖拽痕迹拨开杂草,一具尸体赫然仰倒在臭水沟里。

正是那逃走的杀手。

陈文倒吸一口凉气。死者双眼圆睁,喉间插着半截断箭,伤口周围的皮肉呈现出诡异的青紫色。更骇人的是,他的右手被齐腕斩断,断肢就在不远处,但之前的鎏金利爪已经消失不见。

“不是我们的人。”随后赶来的差役检查箭矢后摇头,“这箭杆是柘木的,早些年我们便不用这种材质了。”

沈时宴用帕子包住箭尾轻轻一拔,带出几缕碎肉。箭镞上依稀可见细密的螺旋纹——这是专为放血设计的狼牙箭,依律严禁民间私造。且......箭上染了毒。

众人带着尸体回大理寺。

沈时宴只见大理寺门口有一抹熟悉的身影。

走进一看。

谢昀正站在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