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残灰烙银纹
焦热扭曲的光线透过风蚀岩柱交错的缝隙，在滚烫沙地上切割出狭长扭曲的阴影囚笼。陆离蜷缩在一道最深的裂隙底部，后背紧贴着粗粝冰冷的岩壁，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五脏六腑传来撕裂般的剧痛。眉心的补天石死寂着，温凉不再，只有无数蛛网般龟裂的纹路传来烧灼般的隐痛，提醒他之前的搏命与核心爆裂的恐怖冲击并非虚幻。
指尖颤抖着摸向腰间，触碰到的首先是褴褛衣衫下几处深可见骨的伤口边缘，砂砾被凝固的血痂黏附着，每一次触碰都带着麻木后的刺疼。再往下，一个冰冷坚硬、棱角分明的触感传来——那个玄铁小盒。它被他用撕下的布条死死缠绕在腰侧最贴身的位置，此刻，这冰凉的金属触感成了他濒临涣散意识里唯一的锚点。
赤沙城的方向，隐约的喧嚣如同被闷在罐子里的蜂群嗡鸣，那是幸存者的哭嚎、寻仇者的咆哮、以及贪婪者发出的无数道灵力扫探，混乱交织的意念如同无形的风暴边缘，即便隔着数里荒漠，依旧让极度虚弱的陆离感到针刺般的晕眩。
一丝极细微的灵气波动扫过裂隙入口，如同无形的羽毛轻拂。陆离的身体瞬间绷紧，龟息秘术本能运转，几乎将心跳都压至停滞。《淬体诀》磨砺出的强大身体本能控制着每一丝气息逸散，让他如同嵌进岩石的一截枯木，只留下缓慢渗出的血渍在沙地上缓慢晕开一丝暗红。那道灵力扫探停留了一瞬，掠过血迹所在之处，带着几分迟疑和探究，最终移开，向着更远处搜索。
暂时安全。
陆离缓缓吐出胸中浊气，汗珠混合着沙尘从额角滚落。他不敢休息，时间紧迫。每一次灵力扫探的间隔都可能缩短。他伸出沾满沙尘和干涸血污的手指，异常稳定地解开了缠绕在腰间的布条。
冰冷的玄铁小盒落入掌心。
盒面触手生寒，上面隐约有几道在秘境崩塌冲击下形成的浅白刮痕。陆离的目光凝重，精神高度集中，小心翼翼地将盒子托在面前。位置：裂隙深处，光线黯淡，空间仅容一人屈身。
他没有尝试打开。这盒子是百晓生最后湮灭时所留，里面装的是他以性命为代价攫取、最终被自身邪化湮灭前驱散的“残灰”——他意识里最后的混乱数据碎片。
补天石依然沉寂，但陆离的心神完全沉入其中，尝试着以意志去“沟通”这件残宝。意念聚焦：眉心泥丸宫，识海。如同往深不见底的古井投入一颗石子，微弱的涟漪在识海深处荡开，补天石残缺的表面似乎极其微弱地波动了一下，一道若有若无的清凉感如同指尖轻触水面。
有反应！
陆离眼中精光一闪，不再犹豫，将全部心神连同残余的一丝微薄灵力（几乎枯竭）集中灌入眉心，再通过泥丸宫，将这股混合着意志力的“触须”小心翼翼地探向掌中的玄铁小盒内部。
过程：意念探入盒中虚空。没有实体，里面是粘稠的黑暗，如同凝固的墨汁。无数细碎、扭曲、如同烧毁电路板焦痕般的黑色或暗紫色丝线在黑暗中无意义地漂浮、碰撞。陆离的意念在其中穿梭，竭力捕捉有用的片段——破碎的空间坐标？模糊的组织名称？或是“审判者”、“Phase 2”这类关键词汇？
轰——！
就在他努力剥离那些混乱碎片的瞬间！一股冰冷、狂暴、带着极致怨毒和不甘的意念如同潜伏在黑暗中的毒蛇，猛地缠上了他的意念探针！无数尖锐的碎片信息疯狂涌入他的识海：
*一个巨大的、遮蔽整个天空的银色圆盘状造物虚影！
*冰冷的数字瀑布：D-PB0134-TestTerminated...
*一声凄厉到扭曲灵魂的惨叫：“不！坐标被篡改！它…它在骗……”（戛然而止）
*最后看到的画面，是一座孤悬于无垠黑暗虚空中的…银色巨构！
这股混乱而庞大的信息流带着极强的污染性，如同滚烫的烙铁狠狠摁进陆离的识海！眼前瞬间被巨大的银色结构充斥，冰冷、繁复、精密到令人窒息的结构细节蛮横地挤占了他所有的视觉神经！无数闪烁的几何光路、冰冷的金属舱室、毫无生命气息的巨大通道在他意识里疯狂旋转！
“呃啊——！”陆离猝不及防，闷哼一声，身体剧震，紧攥小盒的左手掌心传来仿佛握住熔岩般的剧痛！这剧痛是如此猛烈，甚至压过了他全身的伤势！
滋滋——！
诡异的声响并非来自耳畔，而是那玄铁小盒内部！在陆离手掌被灼痛的同一瞬，小盒表面那几道原本浅白的刮痕深处，猛地透出炽亮无比的银白色强光！无数冰冷、规整、充满几何美感的银色纹路如同瞬间通电的电路，从刮痕边缘疯狂生长、蔓延、覆盖了整个小盒的外壁！
位置：陆离屈身于裂隙底部，左手紧握发光小盒。
嗡——！！！
比秘境核心邪气爆发更为沉闷，却又清晰到震颤灵魂的异啸自盒内迸发！不再是混乱的意念，而是一种纯粹的、冰冷的、绝对秩序的能量波动！
银光暴涨！不再是温顺的意念投影，而像是打开了囚笼的闸门！
一个庞大到完全超越了陆离所有认知范畴的存在，其极小极小一角的影像，被这银光强行投射到了裂隙内狭窄的空气之中！它并非实体，而是纯粹由流动的银色数据光流构筑！层层嵌套的复杂几何结构冰冷地旋转、延伸、组合，巨大的支撑臂、看不出功能的巨大圆柱体、外壳上流淌着冰冷蓝色能量流如同血管脉络……
视野被完全占据！一股俯视众生、掌控规则、绝对秩序的冰冷意志如同无形的海啸，瞬间淹没了整个岩缝空间！陆离感觉自己像被无数无形的金属钳锁住，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灵魂都在这庞大造物的虚影前瑟瑟发抖！
“坐标……”一个冰冷毫无起伏的合成音直接在陆离脑海中响起，并非语言，而是如同数据确认的直接意念注入，“…编号：D-PB0134空间坐标…复现确认…能量异常源位置：锁定…”
就在这意念响起的刹那！
陆离一直沉寂的补天石，如同受到致命威胁刺激的休眠火山，猛地在他眉心处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的青色光焰！
“吼——！”
一声仿佛源自亘古意志的无声咆哮在陆离识海中炸开！眉心处龟裂的纹路瞬间被刺目的青芒充满！那青芒并非温和，而是带着一种愤怒的、不容亵渎的滔天意志！它疯狂地扭动着，如同苏醒的青色巨龙，狠狠地迎向那银色巨构虚影投射出的冰冷秩序之力！
嗤——啦啦！！！
意念层面的交锋无声无息却又惨烈无比！陆离头痛欲裂，感觉自己整个脑袋都要炸开！他紧握小盒的左手掌心，那灼热的剧痛骤然加剧！在银色光流与补天石青芒互相吞噬绞杀的焦点处——他的掌心皮肤上，数个极其微小、闪烁着银色辉光、非图非文、充满了冰冷几何美感的烙印正在缓缓成形，如同被高温激光直接蚀刻！
“轰！”玄铁小盒在无法承受的能量对冲下猛地炸裂，化作一地齑粉！
巨构投影闪烁一下，骤然消失！
补天石的怒意青芒也如同潮水般迅速回卷，重新收敛于眉心处，表面的龟裂似乎更加深了些许，光泽极度暗淡，但那一丝守护的意志已然疲惫却清晰地烙印在陆离心间。
裂隙内恢复了昏暗的光线，只有沙砾被灼烧的淡淡焦糊味弥漫。
陆离跌坐在阴影里，大口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胸腔撕裂的疼痛。他缓缓抬起自己的左手，摊开。掌心位置：三个细小的银色烙印正散发微微灼热感缓缓隐没于皮肤之下。
冰冷的声音似乎再次在记忆深处回荡：“…锁定…”
他猛地抬头，透过裂隙狭窄的缝隙望向赤沙城的方向。就在刚才补天石与投影交锋的瞬间，他无比清晰地“感受”到，至少有数道更加冰冷、没有丝毫生命气息、宛如某种无机质机械般的视线，精确地穿透了空间的阻隔，聚焦到了这片戈壁，聚焦到了这条小小的裂缝！
轰！一块碎石在裂隙外不远处被撞飞的声音骤然响起！
一个没有丝毫感情、如同两块生铁摩擦的、刻板到令人心悸的声音，在戈壁的狂风呼啸中清晰地传入裂隙：
“赤沙清道夫：区域S-09，发现异常源位置散逸能量信号！”
“目标：异常源本体（编号：暂定X-A01）。执行捕获指令：Alph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