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裁员计划02
李漫漫倒抽了一口凉气，有种说悄悄话被当场抓包的窘迫感，一下子从叶子青怀里直起身。
两人同时面对着镜子拧开水龙头，装模做样地洗起了手。
有人慢条斯理地走到了叶子青左边，也拧开水龙头。她伸手到叶子青手边来挤洗手液，美甲上的钻闪了一下叶子青的眼。叶子青赶紧往李漫漫那边让了让。
左边的人轻笑了一声，语气里带着些嘲讽，阴阳怪气地说道：“哟，这不是叶子吗？”
被点了名字，叶子青是没法再装看不见了。她抬头，那人大波浪红嘴唇，上班像是在走秀，正是她的同组同事周晓勤。
她尴尬地点了点头，跟她打招呼。李漫漫也认出她来了，估计是想提前买通她，伸出个脑袋问：“晓勤，刚才我们说的话，你听见了吗？”
周晓勤却没看她，对着镜子旁若无人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末了，才瞥了干笑的两人一眼，轻飘飘说了句：“听见了啊。理解你们，这工作做得不好的人，总是焦虑被裁是正常的。”
说罢，嫣然一笑，踩着高跟鞋，摇曳生姿地走出门去了。
叶子青和李漫漫四目相对，眼神都相当复杂。
周晓勤此人，自视甚高，很看不上迷雾笔记这个组。叶子青之前听别人闲聊时提过一嘴，周晓勤本来在综合岗都快要升职了，临时被调动过来补策划岗的空缺，升职之日再次遥遥无期，心里恐怕有点怨气，顺带着就波及到了同组的叶子青。李漫漫的眉间堆起了三座愁云惨雾的小山包，嘴角往下一撇，心里直打鼓。
照周晓勤这个性子，难保不会把她俩背地里聊李三明的事儿说出去。叶子青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拉住李漫漫就往外走。这种时候就是得赶紧回去，不然，等下被李三明现场抓包，那才是要命。
从卫生间出来，走廊的尽头就连着公司的出口。叶子青的视线落在一个正要推门出去的人身上。还是那个黑色风衣的男人。她停了一下，想看看那人到底是谁。男人出了玻璃门，偏过身去按电梯按钮，叶子青终于完全看到了那个人的侧脸，一时间有些恍惚。
竟然是陈风。
原来他也是真实存在的人，不过，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叶子青皱起眉头。李漫漫忽然拽了拽她的衣袖，她回过神，只见李漫漫的另一只手正悄悄点着办公区内。
叶子青顺着她的手看过去，先看到李三明。他正背着手，站在一个工位边上和人说话，把那人挡住了。
片刻之后，那人从李三明的对面走出来，赫然就是满脸笑容的周晓勤。
她小跑着到饮水机边接水，细跟的高跟鞋一点也没影响她的速度。接水的时候，她仍然不忘笑着跟李三明说话。而李三明从她桌子上拿起了一份什么材料，“哗哗哗”翻了几页。周晓勤端着一次性水杯走回来，直接递到了李三明手里。李三明接了。周晓勤又格外殷勤地拉开自己办公桌的抽屉，从里面拿出来一盒茶叶，两手端着捧给了李三明。
叶子青刚好把玻璃门推开一条缝，就听见周晓勤甜得发腻的声音：“李总，这是我老家今年产的西湖龙井。我平常也不喝，放这儿都糟蹋了。都说好茶要遇知音，我记得您有喝茶的习惯，要不您帮忙品鉴品鉴？”
这一通话术听得叶子青大为震撼，心说表达的艺术真是高深。李三明果然接过了茶叶，难得露出了笑眯眯的表情，还跟周晓勤唠了起来：“小周是吧？谢谢你了。你家是浙江的啊？浙江我去过，好地方。怎么跑那么远，到天津来上班了？”
“我是在天津读的大学，毕业之前就知道咱们公司了，想着一定要来咱们公司上班。离家远点也没什么的，都是为了事业嘛。”周晓勤露出极其诚恳的表情。
“很有上进心啊，好好干。”李三明很满意，一边夸赞她，一边端着茶转了个身，刚好和杵在门口的叶子青李漫漫对了个眼。
他脸上慈眉善目的表情立马就消失了，转而变成了横眉怒目，“你们俩干嘛呢？都到公司了还不好好工作，跑出去偷懒是吧？李漫漫叶子青，怎么又是你们两个？”
事已至此，两人只好自觉地走到李三明面前，迎接这顿逃不掉的责骂。
李三明五十岁上下，身材敦实而矮，秃顶，塌鼻梁上架一副酒瓶底般的近视镜，很像叶子青高中时候最怕的教导主任。
她现在也像怕教导主任一样怕李三明。
所以，即便时间尚未指向九点半，她也还是默默接受了李三明对她上班偷懒的论断。李漫漫也同样是个识时务的人，瘪着嘴不说话。
这一策略还是有几分作用的，李三明训斥了几句，大概觉得像在训两截木头，挺无趣的，便随便挥挥手，让两人回自己工位去了。
又过了会儿，时间才真正指向九点半。办公区里所有的工位都坐满了人，李三明像教导主任巡视自习课一样在办公区巡视了一圈，清清嗓子，示意所有人注意他。
然后，他面无表情地公布了一个让所有人提心吊胆的消息。
“经过公司高层多次的商议决定，为了匹配奇象次元下一阶段的运营规划，近期，我们将对公司的内部人员进行优化和重组。”
此话一出，办公区内顿时响起窃窃私语。李三明摆出很官方的姿态，解释说这都是正常的业务调整。但没人再关心他后面的话。李漫漫绝望地撑住额头和叶子青对视。周晓勤则丝毫不慌，仿佛确信一罐茶叶就能收买李三明一样。
等到李三明终于走出去，办公区的嘈嘈切切声变得更加密集，不少人在交头接耳。李漫漫忽然给叶子青发微信：“要不咱们也去给孝敬孝敬耷拉脸，好歹争取一下苟活的机会？”
叶子青想起周晓勤的茶叶，也拉开了自己的抽屉。看着满满当当一抽屉的胶皮笔记本，她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