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章 家的感觉
有了表姨这个监护人,我的生活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慢慢推回了正轨。我回到了学校,重新背起了书包。家里的变故终究留下了烙印,一些同学看我的眼神依旧带着疏离和隐隐的畏惧,仿佛我身上真带着什么不祥的气息。那些“灾星”、“晦气”的低语,偶尔还会飘进耳朵。但我已经不那么在意了。至少,周深看我的眼神从未改变,他依旧是我身边最坚定的朋友。隔壁班的林小雨和苏静,也仿佛没听到那些流言,周末依旧会约我和周深一起出去逛逛。而且,虽然失去了父母,但表姨在物质上对我毫不吝啬,每周的生活费给得比许多住校生都宽裕,让我不必在同学面前窘迫。
日子似乎就这样,在表姨无微不至的照顾和周深他们的陪伴下,磕磕绊绊却又带着一丝暖意地向前流淌。每个周末放
学,走出校门的那一刻,脚步总会不自觉地加快。因为我知道,推开家门,迎接我的不再是死寂的冰冷,而是饭菜的香气和表姨带着笑意的脸。
这个周末,也不例外。我几乎是跑着回到家的。钥匙刚插进锁孔,熟悉的饭菜香就迫不及待地从门缝里钻了出来。
“山儿回来啦?”表姨从厨房探出头,脸上是惯常的、温暖的笑容,“快去洗手,马上开饭!”
饭桌上,果然又摆满了我爱吃的菜。表姨不停地给我夹菜,排骨堆成了小山,青菜绿油油地铺满了碗边。她看着我狼吞虎咽,自己却没怎么动筷子,只是笑,那笑容里是纯粹的、看到孩子吃饱喝足的满足。
吃完饭,我主动帮着收拾碗筷。表姨擦了擦手,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催我去休息或者写作业。她拉着我在客厅坐下,脸上惯常的温暖笑容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欲言又止的凝重。
“山儿啊,”她握着我的手,掌心似乎有些潮湿,“姨…姨跟你说个事儿。”她顿了顿,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才接着开口,声音低了些,“你也知道的,姨为了过来照顾你,把老家那边能干的活计都辞了。在这城里,人生地不熟,找份合适的工作不容易……”她叹了口气,眉宇间笼罩着明显的愁云,“现在找的这份工,在超市理货,挣得实在不多……这城里头,样样都要钱,柴米油盐,水电煤气……”
我的心咯噔一下。表姨从未在我面前提过钱的事。这一年多来,我初二的学费、每个星期的生活费、家里所有的开销……确实都是表姨在默默承担。我只顾着贪婪地汲取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暖,竟从未想过,这份温暖背后,表姨独自扛着多大的压力。一种强烈的愧疚感瞬间攫住了我。
“表姨!”我急切地打断她,反手紧紧握住她的手,“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只顾着自己了!您是我监护人了,我爸我妈留给我的那些钱,本来就应该交给您打理的!您遇到难处了怎么不早跟我说?”我看着表姨眼角的细纹和眉宇间的疲惫,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
“没事没事,姨就是…就是心里憋得慌,跟你念叨念叨,不是真要你的钱。”表姨连忙摆手,脸上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那笑容却更让我觉得心酸,“姨再想想办法,总能过去的……”
她越是这么说,我内心的愧疚就越深重。表姨这一年来对我的付出,点点滴滴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她早已取代了那个冰冷的“监护人”称谓,在我心里,她就是我新的“妈妈”。妈妈为了孩子吃苦受累,孩子怎能心安理得?
我霍地站起身,语气异常坚决:“表姨,您等着!”
我快步走向爸妈以前的主卧。这间屋子,自从他们走后,我就很少进来,里面的一切都还保留着原样,只是落满了灰尘,像一座悲伤的纪念馆。我径直走到靠墙的那个墨绿色保险柜前。密码……是爸爸的生日加妈妈的生日。我深吸一口气,手指有些颤抖,却准确地按下了那几个熟悉的数字。
“咔哒”一声轻响,柜门弹开了。
里面静静地躺着几样东西:深红色的房产证,还有一张深蓝色的银行卡——那里面,是王叔当年交给我的,爸爸公司股份折现的全部现金。这就是我父母留给我最后的、也是唯一的依托。
我拿起房产证和银行卡,转身走回客厅,将它们郑重地、毫不犹豫地放到了表姨面前的茶几上。
表姨看到这两样东西,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双手用力推拒着:“不行!山儿!这绝对不行!这是你爸妈拼了一辈子留给你的东西!是给你以后安身立命的根本!姨不能要!姨跟你诉苦,真不是图这个!”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脸也涨红了,眼神里满是焦急和不容错辨的拒绝。
看着表姨急切的推拒和真诚的焦虑,我心中那点因张阿姨提醒而生出的、极其微弱的疑虑瞬间烟消云散。我再次拿起房产证和银行卡,不由分说地,用力将它们塞进表姨的手里,紧紧握住她的手,不让她再推开。
“表姨!您听我说!”我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也带着深深的恳求,“这一年来,您为我做的,我都记在心里!没有您,我陈洛山现在都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烂掉了!这些东西,放在我这里只是一堆死物,可交给您,就能让您不用那么辛苦,能让这个家好好运转下去!您拿着,就当是我报答您,就当是……我替爸妈感谢您收留我、照顾我!以后这个家,里里外外,都要靠您担着。您要是再推辞,不肯拿着,我心里……真的会难受死,会一直过意不去的!表姨,求您了,拿着吧!”
我紧紧攥着她的手,感受到她的手指在我的坚持下,由最初的僵硬抗拒,到微微的颤抖,最终……慢慢地、慢慢地放松了下来。
表姨低头看着被塞到手里的房产证和银行卡,又抬起头看着我,眼圈一点点红了。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长长的、带着复杂情绪的叹息。她终于不再推拒,双手接了过去,紧紧地握在手里,指节都有些发白。
“山儿……”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眼神复杂地在我脸上逡巡,最终,那复杂的情绪似乎都融化成了深深的动容和……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你这孩子……太懂事了……懂事的……让姨心疼……”她抬手,用指腹轻轻擦去我不知何时又滑落下来的眼泪,动作轻柔得像对待稀世珍宝。
“姨答应你,一定替你……替我们,把这个家……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