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眼神

张逾晓

在灯红酒绿的花花世界里，一个蓦然转身，我看到了这一双眼睛。

黑色的天空并不像水墨画般富有情调，路上的霓虹灯将夜空照亮，黑色的边缘像是染上了血光。这双眼睛也正在看着略带血色的天空与鲜血淋淋的案台，眼睛里顿时掠过一丝惊恐，因为它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它惶恐地踱步，在狭小的笼子里发出一声又一声哀号。一个身系围裙的黝黑大汉顺势操起案台上的菜刀，在它的眼前晃了晃，这时我发现它的眼睛随着菜刀闪过的寒光一下子变得空白了，显露出茫然，它的嘴巴还一张一合，机械地叫着“咩——”。大汉轻轻放回菜刀，双手抱胸站在笼子旁，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不一会儿，笼子周围便多了几十位爱看热闹的人士。顿时我才明白大汉是想借羊的喊叫声吸引来人群，好让人们知道城市里还有这么一个“烤全羊”的饭店。

周围的人笑语盈盈地看着小羊，有位打扮得珠光宝气的女人还迫不及待地问：“老板，怎么还不动手呀！”这一问，响应者纷纷接口，大汉安抚下众人激动的情绪，缓缓打开笼门，随着门口的铁栓的一声撬动，羊猛然昂起头，空洞的眼睛瞬间流光溢彩，撒开短短的小蹄子就往外奔。那炯炯的眼睛像是潭底的石块，清澈水灵而又有劫后逢生的喜悦。可这生命中最后的一腔热情仅仅持续了三秒，因为它发现自己脖子上的铁链正被大汉紧紧地攥在手中，并且有一股蛮力正在将它向案台边拽去。起初它还反抗，眼睛痛苦地上翻，但它很快就败下阵来，脚步紊乱如柳絮般软绵无力，它踉跄地向案台边靠近。

温顺的羊儿闻到案台上血腥的气味后居然咕咚一声跪倒在案台边，大汉硬是把它托上案台，接着拿起白晃晃的菜刀。这时静悄悄的，只听见一声悠长的“哎呀”！循声望去，竟是那位打扮得珠光宝气的女人在惊呼，只见她扑到西装革履的男人怀里，还用纤细的手指蒙住了双眼，这娇弱之态与之前的急不可耐简直判若两人。

羊的眼睛依然空洞，但突然变得亮闪闪的，是泪水还是回光返照的流光溢彩？这时许久未开口的它长哀一声，在这凄凉的号叫里它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血色天空，眼神里透露着绝望与愤恨。它是在抱怨自己为什么是头羊还是在控诉人类的暴行呢？

未来得及多想，大汉拿刀的手已在空中挥舞。我转过身去，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开来。在它那令人心碎的眼神里，做人的羞耻感无端漫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