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青山白发

晨雾漫过新生的赤箭时，陈青崖在松根处发现半截青铜剑。刃口残留着干涸的黑血，却开出一簇淡紫小花——正是二十年前他在云台幻境中见过的模样。

山涧突然飘来药香。

陈青崖循着气息来到废弃的茅屋，看见廊下药炉沸腾，炉边蒲团上放着件未完成的婴孩襁褓。银针悬在素绢上方，针尖凝着将坠未坠的晨露。

“这是母亲...“他伸手触碰露珠的刹那，仙鹤从云层俯冲而下，羽翼抖落的不是翎毛，而是无数泛黄的药方。每张纸上都画着赤箭，笔迹从稚嫩到苍劲，分明是不同年岁的自己。

山风掀起最旧的药方，背面竟藏着螭纹玉珏的拓印。陈青崖突然记起七岁那个雪夜，母亲咳血在帕子上描摹的并非花纹，而是用暗红色勾勒的六个字：

青山葬我骨

药炉轰然倾倒，滚烫的汤药在泥地上蜿蜒成青要山轮廓。陈青崖跪地舀起一捧，却见药汤中沉浮着历代山神的残影——垂钓的老叟、对弈的童子、舞剑的书生，最后都化作自己倒影。

当第一滴秋雨打碎倒影时，整座山响起琉璃碎裂之声。陈青崖的白发寸寸成雪，怀中那株赤箭却绽放出前所未有的光华。他终于读懂母亲最后的刺绣：襁褓纹样里藏着的，是七百个“崖“字组成的往生咒。

青山无答

十年后的樵夫在悬崖发现座无名坟冢。碑石天然如剑，苔痕爬上“青崖“二字，倒像是山体自生的纹理。坟头赤箭四季常开，采药人却总在触碰它的瞬间听到棋子落枰声。

有人传说暴雨夜见过青衣书生与鹤对弈，棋盘落在云海之上；也有戍边将士声称，月圆时能听见山中有老妇吟唱采药歌谣。唯有每逢甲子年出现的赤色流云知晓，那株赤箭的根系深处，永远锁着滴不肯坠落的晨露。

樵夫放下新采的石斛，突然发现自己的影子与碑石重叠。山风送来稚童的询问：“青山何时老？“

满谷松涛骤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