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章 开端
一番吵闹过后,林时和解婧瑶一同登上了马车,前往解家村。司乘还是如之前一般隐去身形,现在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林时坐在马车上无聊的掀开车帘,对窗外的一切都十分好奇。她摸了摸手上的纹身,心想司乘这人大概和这古怪纹身有所联系,每次出现的时候,手腕处都有异样传来。
很快,就到了村口。车帘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响,“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尾音拖得老长,像根细针刺得她脑仁生疼。
一路上解婧瑶始终垂着眼帘,指节交叠在膝头,一言不发全然没有之前的活泼。
“《沙州都督府图经》,这是什么?”马车一个趔趄,一个卷轴滚到了林时腿边。
她轻轻的抖了抖手上的卷轴,这卷轴破破烂烂的有些年头了,上面细致的画了一些地图,像是地方志的样子。
之前林时在博物馆废墟上翻找废旧金属时,经常能看到这些纸卷,被酸雨一浇就变成了一团焦黑,当时她觉得还挺可惜的。
她仔细的摩挲着卷轴,推开一看上面一行字吸引了她的注意——景祐三年霜降夜,七矿师于窟中失踪。后日,一路人夜宿矿洞,见壁画飞天皆垂首,矿石自鸣如泣。跑出窟外,就见风沙中显现七位匠人身影,捧着七色神石走向戈壁。
下面有一行小字批注,写着:此乃“矿脉引魂”之兆。
“矿脉引魂?”
解婧瑶猛然抬头,脸色发白道“你怎么知道这个?”
林时点了点卷轴:“这里面写着呗”
解婧瑶一把将卷轴抢了过来,纸片在空气中哗啦作响:“你在说什么?我怎么看不到……”
林时点了几下,确定解婧瑶真的看不见。突然此时手腕上的小金蛇发出微微温热感觉,林时以为司乘又来了。
结果,马车停住就听外头吵吵嚷嚷,像是很多人在争论些什么。林时准备下车,却被解婧瑶拉住。
就见,车帘被人突然掀开,就看见一个脑袋伸了进来,刚好和准备下车的林时四目相对。
砰,林时一脚把人踢了下去。
“你是谁!敢踢我不想活了?”那人捂着胸口倒在地上,指着马车上林时破口大骂。
解婧瑶紧随其后,上下打量倒在地上那人,发现自己根本不认识:“你又是谁?冲进来做什么…”
那小厮捂着胸口,喘息道:“你就是那解家小娘子的兄长吧,你二叔将她许配给我公子做继室。”
解婧瑶大怒道“胡说八道!我怎么不知道这是……”
“你一个毛头小子的懂什么……这是多么好的姻缘……要知道李公子的舅舅是当朝宰相……你妹嫁过去是享福的!”
“就是就是,不识好歹,赶紧把你妹妹送上花轿,好让我们热闹热闹”
周围人七嘴八舌的嬉笑道,林时看了一眼身后嘴唇咬的发白的解婧瑶,从车上跳了下来。
“哎呀,这小娘子也生的不错,许人家了吗?我家儿子还没媳妇呢,来给我家当媳妇吧”
“快拉倒吧,你儿子那个软蛋,这媳妇娶回去,一天不得打你儿子十顿”
众人哄堂大笑,林时没有搭理任何人,径直走到那小厮跟前,蹲了下来冷声道:“再说一遍,谁许的婚?”
小厮视线落在她手腕若隐若现的蛇形纹身上,喉间发出恐惧咯咯的声响:“是……是解家二叔……”
“放屁!”解婧瑶踢翻旁边的灯笼,火油飞溅到周围人身上,众人连忙散开了一点。
“解家二叔三个月前就该死于疫病。”解婧瑶从袖中抽出短刃,刃身映出她紧绷的脸,“婧瑶父亲临终前说过,二叔私通外敌,想把矿脉卖给……算了,你们自求多福吧”
她忽然噤声,目光扫过周围人神色各异的脸色,像是想起什么隐秘,冷笑一声,拉着林时往家门走去。
——
“谢谢你啊”解婧瑶将一杯热茶递到林时手中。“要不是你,还没那么容易脱身”
林时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就感觉一股清香弥漫在口中,她从来没喝过这么好喝的东西。
“好喝吧,这是我自己种的”
林时点了点头,她从小到大都是喝着酸涩的过滤水。
解婧瑶指尖摩挲着桌子上毛笔上的纹路,摇晃烛火在她瞳孔里晃出细碎的光。
林时注意到她袖口露出的一道旧疤,像条蜷缩的小蛇,正挨着她手腕上若隐若现的金蛇纹身,试探问道“你手腕上……是受过伤吗?”
“嗯,之前不小心弄伤了”
解婧瑶赶忙撸下袖子,将伤口遮住。院外传来风沙拍打窗纸的声响,不远处忽然闪过一道幽蓝的光,转瞬即逝。
“那边是哪里?”
“那边……应该是矿洞,哎呀,你看我这个脑子,我还要教你画画……”解婧瑶拍了拍脑子走到书桌前,示意林时过来。
林时没有搭理她,径直走到床前,看向矿洞那边,只见那边如荧石海洋一般,就像是…就像是她穿着防护服偷溜到海边,看到的那蓝眼泪一般。
璀璨夺目的光芒。
“去矿洞看看。”林时从怀里掏出骨刀,踩着月光出了门。
解婧瑶赶忙丢下手中画笔,快步跑上去。虽然是夏夜,但是戈壁滩上还是凉风嗖嗖,解婧瑶搓了搓胳膊,刚想说话,就见林时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林时耳尖微动,听见地底传来闷闷的回应,像是矿石相互摩擦的声音。
抬头向远处望去,就见矿洞入口挂着半幅褪色的幡旗,上面画着的飞天壁画残缺不全,
“这就是矿洞…我们用的颜料就是在这里开采的……”解婧瑶掏出火折子,有些留恋的摸了摸石壁上的星光点点。
林时也凑了过去,摸了摸不小心手被刮了一下,血珠沁了出来瞬间就被吸收了。
“靠,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就见手边矿脉突然发出细碎的嗡鸣,林时手腕的纹身随之发烫。她猛地转头,看见洞壁阴影里浮着七道模糊的人影,正捧着不同颜色的石头缓缓转动。
“矿脉引魂?”林时盯着那些人影,发现他们腰间系着的正是解婧瑶袖口同款的蛇形银饰。
“阿爹!!””解婧瑶声音发颤,短刃险些落地。想要冲着那群人影离去的方向出去。
林时一把将其抓住,就见手腕上
金蛇纹身突然游动起来,在她手背显形,化作一缕青烟缠上最近的黑色矿石。
矿石应声裂开,露出里面青蓝色的晶体,在火把的照耀下仿佛有幽光在里面跳动。
刚才那些人影已经消散在洞外月光之中,解婧瑶颓然的坐在地上,失神的看着掉在地上的青蓝色矿石。
洞外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小厮带着七八个壮汉闯了进来,手中火把将阴影里的人影照得更加清晰。
为首的小厮腰间别着解家二叔的玉佩,咧嘴露出金牙:“拟二叔果然聪明,矿脉的秘密还是得靠你们解家血脉来开...”
解婧瑶坐在地上,指着那些人怒道“你!你们”
身后的壮汉举起火把,凑近了些说道:“我就知道谢家老三就是一个女儿,哪来的什么侄子,果然是你这个鬼丫头在里面捣鬼”
另一个壮汉拿着火把,对着墙壁细细看着矿脉走向,随口道:“这不刚好么,让她找到新的矿脉,然后给李少爷一送……至于他们家那些家产就交给我们帮忙打理吧”
解婧瑶唾了一口,不屑道:“解鹿,你们这些没本事的,要不是因为我爹壁画画的好,又会找矿脉,你们这些杂碎能活到现在?”
解鹿生气的要冲过来打解婧瑶,却被在她身边林时一脚踹了回去。
一群人都愣住了,那解鹿约摸着八尺有余,常年下地种田,一身腱子肉看着都吓人。这小娘子一脚就将其甩飞,可真的了不得。
那壮汉哀嚎声未落,林时手腕的金蛇骤然化作实体,缠住壮汉手腕猛地一拽,直接向墙壁甩去。
一声厉呵从洞外响起,随即一群士兵从入口涌入,将洞内众人团团围住。
“你们都是些什么人!胆敢私闯矿洞”
为首壮汉见状直接跪了下来:“大大……大人,我们都解家村的村民,我们跟着解大小姐来学习如何勘探矿脉……”
此时,一个少年喘着粗气推开士兵:“解婧瑶?”
“长庚哥哥?”
来人正是解婧瑶的发小李长庚,当朝十三皇子,十二岁之前一直同解婧瑶一起在解海家里学习画技。
“我回来看看,路上听说师父出事了,马在戈壁跑不快,所以慢了一点”
说完回头,对着士兵道:“还不把这些人抓起来,那个小厮给我好好审,看看是哪家的李丞相这么狂!”
士兵利索的将这些人脱走,很快洞里又恢复了安静。
李长庚接过士兵递过来的毯子和吃食,顺手分给林时二人:“小瑶快给我讲讲发生了什么,路上我听的奇奇怪怪,什么壁画什么血和泪的,怪吓人的”
林时这才算是听到了完整的故事——
解婧瑶的父亲解海是个非常有名的画师,很多贵人都想请他去画供养人石窟。有一天他在窟内画着壁画的时候,突然消失了。
巡夜的小沙弥走到那个解海画的壁画前,油灯的火苗突然剧烈晃动,几乎要熄灭。借着这忽明忽暗的光线,他惊恐地瞪大了双眼——壁画上神女的眼睛竟渗出了血泪!那血泪呈靛蓝色,顺着石青勾勒的轮廓蜿蜒而下,在壁面留下一道道诡异的痕迹,墙边上还有一只鞋子,看大小是解海的?
小沙弥吓得双腿发软,手中的油灯“啪嗒”一声掉落在地,火苗瞬间熄灭,洞窟陷入一片漆黑。
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跌跌撞撞地朝着洞窟外跑去,每一步都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解婧瑶很有讲故事的天分,就算林时专心致志的吃着手里的馕都觉得背后阴风阵阵,就马奶酒将馕咽了下去,问道:“你父亲是被壁画吞了?”
解婧瑶掰着饼子,心不在焉的小边吃边道:“不知道,但是第二天卯时,那小沙弥的尸体出现在后山,他的尸体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扭曲状态,仿佛在临终前经历了巨大的痛苦。”
“那师傅呢?”
“再也没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