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刑诡案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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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步步为营

皇城那高耸厚重的城墙在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闷而悠长的声响,似是一道沉重的屏障,将那幽深宫巷与无形的注视一并隔绝在外。

宫墙之上,琉璃瓦在余晖下闪烁着冰冷的光,透出一股压抑而神秘的气息。

裴砚踏出宫门,街市的喧嚣如潮水般汹涌地涌来,那嘈杂的人声、车马的喧闹声交织在一起,震得他的耳膜生疼,可他却恍若未闻。

他只觉怀中那从赵吉安口中撬出的只言片语,此刻仿佛一块烧红的烙铁般滚烫,炙烤着他的心神,让他的手心都渗出了冷汗。

“隐桩”,这两个字如巨石压顶,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胸口,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有千斤重的压力,让他的胸膛隐隐作痛。

回到大理寺时,天色已近黄昏。

大理寺的朱红色大门在昏黄的暮色中显得格外庄重,门口的石狮子在余晖下投下长长的影子,透着一股威严。

他没有片刻耽搁,径直去了平日里与沈疏桐商议案情的偏僻值房。

沈疏桐早已等候在此,见他面色凝重地推门而入,原本清冷的眸子也添了几分关切。

她的目光在裴砚脸上扫过,似乎想要从他的表情中看出宫中的情况。

“如何?”她开门见山,声音一如既往的简练,那清冷的语调在安静的值房里回荡。

裴砚反手关上房门,那“砰”的一声关门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响亮,仿佛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喧嚣。

这才将宫中的见闻一五一十道出,包括赵吉安对“隐桩”的模糊描述,以及那种无所不在的监察之意。

他说话的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透着一股寒意,像是从冰窖中发出的声音,让值房内的空气都仿佛冷了几分。

不多时,奉裴砚之命取卷宗的小七也抱着一叠厚厚的案卷走了进来。

那案卷在他怀里发出沙沙的摩擦声,像是在诉说着其中隐藏的秘密。

这少年捕快脸上带着几分崇拜与好奇,他隐约知道裴大人此行事关重大。

他的眼神中闪烁着兴奋和紧张的光芒,脚步也有些急切。

裴砚示意他将卷宗放下,其中便有那份最初由“枯井女尸案”牵扯出的“镇北王府密档”。

那密档的纸张已经泛黄,边缘有些磨损,散发着一股陈旧的气息。

“赵吉安承认了‘隐桩’的存在,但将它说成是陛下平衡朝局的手段。”裴砚声音低沉,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他虽未明说,但我能感觉到,这股势力远比我们想象的更为庞大和隐秘。”

沈疏桐秀眉微蹙,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有节奏的“嗒嗒”声,仿佛在思考着什么:“平衡朝局?恐怕是监视百官,清除异己的利刃。若真如他所言,那‘隐桩’的触手,怕是早已伸向了朝堂的每一个角落。”

“正是如此。”裴砚的目光扫过那份来自镇北王府的密档,幽幽说道:“我怀疑,我们之前查到的许多看似孤立的线索,甚至包括当年悬镜司的覆灭,都与这‘隐桩’脱不了干系。”

小七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他从未想过,他们正在追查的案子,背后竟牵扯着如此骇人的内幕。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脸上的神情也变得紧张起来。

“将密档再仔细梳理一遍,”裴砚看向沈疏桐,“尤其是其中提及的人名,看看与我们已知的朝中官员,是否有任何我们忽略的联系。”

三人围着桌案,昏黄的烛光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微弱的“噼啪”声,昏黄的光在他们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阴影。

再次细细翻阅起那份泛黄的密档。

密档中的记载颇为繁杂,涉及镇北王府多年来与各方的往来信函、账目,以及一些看似不经意的见闻记录。

那纸张在他们手中发出沙沙的翻动声,像是在诉说着过去的故事。

之前他们更多关注的是与“枯井女尸案”直接相关的部分,如今,在“隐桩”这个巨大阴影的笼罩下,许多原本看似寻常的记录,都透出了几分诡异。

“这个名字……”沈疏桐的指尖停在一处墨迹略淡的人名上,“陈修,字敬之。我记得,大理寺少卿陈大人,名讳正是陈修。”

裴砚心中一凛,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的心跳陡然加快,手心也不自觉地握紧。

陈大人,大理寺少卿,平日里对他颇有微词,时常以祖宗法度、朝廷体面为由,对他的一些查案手法表示不满,总是一副持重老成、不愿多惹事端的模样。

若他也是“隐桩”的人,那大理寺之内,岂非处处都是眼睛?

他仿佛能感觉到,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盯着他,让他的后背升起一股寒意。

“陈少卿……”小七也倒吸一口凉气,“他,他平日里看起来不像是……”

“知人知面不知心。”裴砚淡淡说道,眼神却锐利如刀。

他想起陈大人平日里那些看似公允的言辞,此刻回想起来,倒像是在刻意引导或阻止某些调查的深入。

“若真是他,那我们之前的许多行动,恐怕早已落入有心人的眼中。”沈疏桐的声音愈发冰冷,像是结了一层霜。

这无疑给他们的调查蒙上了一层浓重的阴影。

裴砚沉吟片刻,

“如何试探?”沈疏桐问道,“他若真是‘隐桩’的人,必然十分警觉。”

“正因他可能警觉,才更容易露出破绽。”裴砚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放心,我自有分寸。”

翌日清晨,大理寺点卯之后,裴砚故意在经过陈少卿的值房时,放缓了脚步。

值房内传来轻微的咳嗽声和茶杯碰撞的声音。

陈少卿正端着茶杯,见裴砚进来,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惯常的严肃表情:“裴司刑,何事?”

“下官只是想起昨日面圣,听宫中老人提及一些朝廷旧闻,颇有感触。”裴砚仿佛随口说道,目光却不离陈少卿的脸,“说起我朝能人辈出,陛下圣明,不仅有我等明面上的臣子效力,更有一些甘为陛下分忧的无名之士,在暗中为朝廷剔除奸佞,稳固江山。想来,这才是真正的‘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他特意加重了“暗中”与“剔除奸佞”几个字眼。

陈少卿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茶水微漾,发出细微的“叮咚”声。

他抬眼看向裴砚,眼神中带着一丝探究与警惕:“裴司刑从何处听来的这些……奇谈怪论?身为朝廷命官,当谨言慎行,莫要轻信市井流言,更不可妄议宫中之事。”他的语气比平日更多了几分严厉。

“陈大人教训的是,下官失言了。”裴砚微微躬身,脸上却带着一丝了然的笑意,“只是偶有所感,打扰大人了。”

说罢,他转身告辞。

走出陈少卿的值房,裴砚脸上的笑意瞬间敛去。

陈大人方才那一瞬间的僵硬和眼神中的波动,虽然极力掩饰,却逃不过他的眼睛。

那不是对所谓“奇谈怪论”的正常反应,而是一种被戳中心事的紧张。

他立刻找到沈疏桐,将试探的结果告知。

“看来,十有八九是他了。”沈疏桐眸光冷冽,“我们必须更加小心。大理寺内,不可轻信任何人。”

“没错,”裴砚点头,“当务之急,是弄清楚陈修在‘隐桩’中扮演何等角色,以及他是否知晓我们的调查已触及核心。”他看向一旁的小七,“小七,此事需你暗中协助。”

小七见裴砚神色郑重,立刻挺直了胸膛:“裴大人请吩咐,小七万死不辞!”

“无需万死,”裴砚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拍打的声音在安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清晰,“我要你从即刻起,暗中留意陈少卿的一举一动,不必刻意接近,只需记录下他日常接触的人,处理的事务,尤其是是否有异常之举。切记,万万不可暴露自己。”

“小七明白!”

打发走小七,值房内只剩下裴砚与沈疏桐二人。

窗外的天光渐渐暗淡,压抑的气氛在空气中弥漫,像是一张无形的网,将他们笼罩其中。

“赵吉安,陈修……‘隐桩’的网,比我们预想的还要深,还要广。”沈疏桐轻叹一声,“我们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

裴砚负手立于窗前,目光投向远处暮色沉沉的京城。

京城的轮廓在暮色中渐渐模糊,像是被一层迷雾笼罩着。

赵吉安那句“水至清则无鱼”犹在耳畔。

这场博弈,早已不是简单的查案,而是与一股盘根错节的庞大势力正面抗衡。

他们手中掌握的线索,看似越来越多,却也越来越烫手。

每揭开一层迷雾,都意味着离危险更近一步。

他再次将目光落在那份“镇北王府密档”之上。

这份密档是所有谜团的开端,它像一根引线,将他们一步步拖入这深不见底的漩涡。

如今,“隐桩”的出现,为这份密档增添了更多不祥的色彩。

或许,其中还隐藏着更为关键的讯息,只是他们尚未勘破。

裴砚的指尖轻轻拂过密档上“镇北王府”四个字,那纸张的触感粗糙而陈旧,脑海中,二十年前悬镜司的血色与女尸魂魄的最后执念交织闪现。

他忽然想起,那密档中曾记录过一些王府旧人,有些人的名字一晃而过,当时未曾在意。

如今想来,这些在王府巨变中销声匿迹的故人,是否有人能为这迷局,再添上一块关键的拼图?

或许,要解开“隐桩”与镇北王府的深层纠葛,还需从源头处,再寻突破。

一丝微弱的光,在他深邃的眼眸中悄然亮起,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然。

夜色,越发浓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