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新手任务
一个星期刚过，赵沉星重返了工作岗位。
安悦看到她干劲十足的样子，浑身的打扮也利落精致了不少，很是欣慰。
坦白来说，她在面试的时候一开始并没有看上赵沉星，略微瑟缩的气质，怎么看怎么和marketing这种需要需要张扬进攻气质的行业不太搭界。何况她之前的专业和职业，都和这美妆护肤相去甚远。
是阮阑最终落了槌，要了她。阮阑对安悦说，市场部最不缺聪明的人精，但太聪明了就容易浮在表面。赵沉星这个孩子也许不是最机灵的，但有股蒲草般韧劲。
“好好打磨她。能放弃体制的香饽饽，一路从饶川来到北城，这孩子的毅力和冲劲会给你惊喜的。”这是阮阑对安悦说的话。
现在看来，确实可以给她一些历练。
安悦把赵沉星叫到会议室，递给她一张list。
“这是我们这次元旦大促，合作超级直播间的达人。”
赵沉星翻看了下，粉丝量多是在一两百万以内。虽然不算少，但在美妆直播这个领域里，这个粉丝量级确实称不上是头部。
安悦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说道：“没错，这些达人本身并不算S级。而且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不全是垂直做美妆的。”
赵沉星搜了几个账号，确实有的是做微剧情的，有的是做养生的，还有做读书分享的……五花八门。
“这些账号，都是第一次和诺光合作，甚至有不少是第一次合作化妆品和护肤品。”安悦继续不紧不慢，“但是在这次大促前，我们发现了这类主播的粉丝群体和雪融厚敷乳针对的人群相近，所以才有了元旦这次的惊喜爆发。”
赵沉星想到那天庆功会上，安悦对林芷瑶的肯定。
“春节就在下个月，我们要更激进地巩固优势。这些达人，对于雪融厚敷系列可以说是种子KOL，集团后续还会在这条线上继续推进面膜、精华等等产品。所以我们希望能把这批达人签下来，锁定在他们直播间的独家坑位，用战略合作年框来一起做大雪融这块蛋糕。”
“可是，我们有什么可以吸引人家和我们合作？”
“花钱可是市场部的强项，至于出多少资源，能换来多大坑产，这笔钱花得值不值……就看你的方案了。”
“啊，啊？”
“签约这件事，就交给你来搞定吧。春节大促在即，看好你哦。”
安悦飒气地走出会议室，赵沉星愣了一会。
她这是接到第一个新手任务了？Yes，入职这么多天，终于有活干了。
……
赵沉星感觉自己像个快速吸水的海绵。
明明半个月前，她还是个对campaign、高净值用户、ROI这些概念一无所知的人。而现在不过短短几天，她几乎把美妆护肤相关的账号看了个遍，还去暗戳戳地在线上假扮达人的商务，套瓷竞品的抢人策略。
这招还是顾小茜教她的。没想到她平时划水耍宝，但是鬼机灵一个赛一个。
赵沉星一点一点扒拉着这些账号每场直播的流量构成、场观、互动率、成交额、千次观看成交额……还一个个记录下来这些账号的内容特点和人设。到底签约，能用什么置换出什么……沿着这个问题她像勤奋的蚂蚁一样刨呀刨。
赵沉星开始理解顾小茜为什么之前说电商营销是苦逼中的苦逼了。一个个大促接连不断，又要有新意，又要控制投产比，还要出业绩……方案要得那么急，能不苦逼么。
安悦给自己定的出差计划是下周。在周五之前，她必须通过方案，在集团里把预算给搂住了。
赵沉星这阵子几乎是A2幢楼走的最晚的了，下班之后陆与津的房门也几乎都掩上了。偶尔有几晚，陆与津出来到岛台接水，看到赵沉星伏在茶几上，对着蓝幽幽的屏幕，还被吓了一跳。
自从上次吃完饭回来，赵沉星赌气说和林芷瑶陆与津这类人不是一路，才不要陆与津照拂后。两人的关系似乎有点微妙，明明刚有点朋友破冰的亲昵，但又似乎回退到普通的房东和房客之间的关系。
至少赵沉星是这么认为。看到陆与津出来，赵沉星一般默默将桌上凌乱的纸张收拢起来，点个头算打了招呼，就背过身子，俨然一副醉心工作的样子。
陆与津看到她有意要维持边界，也没有逾越，也保持着淡淡不羁的样子。
顾小茜调侃她开始有班味了。能没有么？
当她把第六版修改过的方案交上去，顾小茜才看到安悦的眉头舒展开。
赵沉星开口：“签约的核心目的，是锁定我们在这些优质账号中的美妆独家产能。所以我们要瞄准的是有优质人设和带货能力的账号。不拘泥于是纯达人账号，还是商家类型账号，我们可以针对性地出两版签约方案。一方面锁定账号的直播活跃度，比如每月带货频次、每场坑位数，另一方面锁定账号的月度的GMV产能。”
“在资源投入上，我们可以简单一些，根据GMV提供阶梯式佣金和投流资源包，本质还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因为诺光本来就是各个平台的广告消耗大户，商业化的集中采买会比市面价更低，至于其他一些荣誉榜单、交流会站台、站内资源位，这些只要诺光在各个电商平台卖个脸，给这些博主博个虚名，不是什么难事。”
安悦满意地点点头，赵沉星在投产比上的把控确实算踏实。
终于，下班前安悦给赵沉星递来了话，阮阑已经通过方案了，正常按OA走立项，申请预算即可。
赵沉星快乐地要跳起，这意味着下周她就可以出发去粤都了！
……
难得今天早下班一次，赵沉星去菜市场买了点菜。打算在家悠哉悠哉地做个饭，看个电影，放松一下。
走到家门口，一摸口袋，才发现自己没带钥匙。
之前在休假在家，几乎不怎么出门，每次出门也都是和陆与津一起。现在刚上班一星期，天天加班，都是陆与津给她留门。
她这才发现，自己还没有这间房子的钥匙。
该死，看来只能去找陆与津了。
赵沉星站在研发中心楼下，玻璃幕墙在阳光下闪着金边。和市场部那幢挨着园区门口，人满为患的老楼不一样。
这幢楼只有六层，单独成栋，坐落在园区深处，安静宽敞。附近还有一个人工的天鹅湖，青青草地，秋千悠悠。
大楼内部是深灰色的的设计基调，透着一股低调静谧和科技感。
环境真好啊，赵沉星想到顾小茜说的，诺光什么好的资源不是先紧着研发中心。这么一看果然如此。
“你找谁？这里不让随便进。”一个保安满腹狐疑地盯着她，拎着一兜子菜，看着不像什么正经人。
“赵沉星？”
赵沉星扭头一看，是产品营销组的张之羽。他怎么在这？
“我来给实验室送消费者测品完的报告。”张之羽晃荡了怀里的一摞打印资料。
“不过……你怎么在这里？”
“我……我”，赵沉星支支吾吾，她拎着一袋子菜，总不能说她是来找陆与津的吧。
“哦……”张之羽恍然大悟，“你一定是想来参观研发中心的吧……”
赵沉星猛猛点头，张之羽可真是个大聪明。
张之羽拍了拍赵沉星的肩膀，一副我懂的表情。转身对保安说：“这是我们市场中心新入职的同事，和我一起来送资料的。”
看来张之羽是这儿的老熟人，两人总算得到了放行。
张之羽悠悠然地靠在电梯里：“那是，我们产品营销组呢，就是要深入研究消费者的需求和市场动态，再把数据返回给研发中心，支持新品的开发。可以说啊，我们组是一半干着营销的活，一半干着战略分析的活。”
“至于我咯……当然是干着跑腿的活喽。”张之羽故意打趣，“我总往这跑，研发中心上上下下我都混熟了。”
赵沉星不禁暗暗佩服他自来熟的性格。
“这里呢，二楼是个茶歇区，三楼是集中办公区，四楼是功效评价实验室，五楼是配方研发实验室，六楼是技术开发与分析实验室。”
“不过啊，有个地方我不用跑腿，有人抢着过来。”张之羽吐了吐舌头，眼睛瞟着牌子上的五楼。
“我到了，你慢慢逛。”三楼到了，张之羽抱着资料退了出去。
赵沉星朝他挥手再见，身子靠着轿厢。看来林芷瑶喜欢陆与津，在公司是人尽皆知的事了。
四楼的走廊挂着一排排专利证书和行业交流的照片。
赵沉星在一张照片前驻足，画面里陆与津和几个穿着实验服的研究员站在一起，他站在离心机旁单手插兜，眼尾绽着青春张扬的笑意。上面写着，恭贺陆与津总监领导的配方研究实验室落成。
落款日期是七年前。七年前，诺光才刚成立啊。陆与津那会不才24岁？二十四岁就是总监？
赵沉星摩挲着照片上的陆与津，那会的他更像一个明艳肆意的少年，现在的他……虽然还是一副随性不羁的样子，但是多了几分成稳，显得人愈发矜贵从容了。
再往前一道是气密门，显然，外部人员不得入内。
赵沉星透过钢化玻璃窗往里打量。恒温实验室泛着蓝调冷光，陆与津正俯身调整一台旋转蒸发仪，这东西她在诺光的入职宣传片里有见过，是用来浓缩精华，提取纯度的。深蓝色的实验服妥帖地扣到他的锁骨，手上裹着丁晴手套。
护目镜压在鼻梁上，显微镜的环形灯在在他眉弓投下小片阴影。他侧头对着助手说着什么，喉结随着发音在冷白皮肤下滚动。这样专注严谨的样子，和交叠着长腿坐在家里沙发上漫不经心的陆与津，仿佛是两个人。
陆与津偏转过头，发现了她。
赵沉星赶紧在窗外用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外面，表示自己马上就走。
陆与津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助手，说了几句。隔离门打开，陆与津已经走出来了。
“怎么了？”陆与津刚摘下护目镜，鼻梁上压出一道红印。
“没什么，我来拿家里的钥匙。”
“我去办公室拿给你。”
陆与津把她带到了三楼，赵沉星就在门口等他。也不知道怎的，旁边好几个人不时眼光朝他她身上瞟来。
一阵雪松香顺着打开的门飘出来，陆与津已经换了一身衣服，顺手牵过她手上的袋子。
“我就拿个钥匙，不用这么麻烦。”赵沉星连连摆手。
“走吧，我跟你一起回去。”
赵沉星扭头看过去那些探头探脑，“可是……”
陆与津带着她走出大门，嘴角噙着一抹笑，“不用管他们。”
……
饭最终还是陆与津做的。
赵沉星有点不好意思，陆与津倒觉得没什么，自己以前在美国经常做饭。只不过工作后变忙了，自己一个人也没什么必要特地开火。
陆与津把一枚钥匙推到她面前：“只有这一把，你先带在身上，过阵子我再去配。”
“那个……”赵沉星咬着筷子，看着陆与津：“我下周要出差一阵子，可能暂时用不上了。”
“去哪？”
“去粤都。”
“去多久？”
“不知道，可能要一个星期，半个月？得要谈完合作，看对方意向强不强。”赵沉星心下忖着，万一对方要是不愿意签约，自己就死乞白咧，软磨硬泡。
“这就是你前阵子一直熬夜的原因？”陆与津挑眉。
赵沉星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前几天她熬得蓬头垢面，心里还憋着一股子劲。好几次陆与津晚上对她投来疑惑的目光，她都倔起尖尖的下巴，心想：才不用你来垂怜关心。
今天在研发中心看到陆与津全神贯注的样子，再恍惚联想到，他每天总是很早出门，提前去公司。心里开始意识到陆与津说的那句并不总是轻轻松松，是什么意思。
想来林芷瑶也估计和陆与津差不多，自己轻飘飘的一句天赋运气，就否定了别人的付出努力，确实幼稚可笑。
“这么厉害？”陆与津对新手赵沉星表示赞许。
“那是……”赵沉星有点小骄傲地撅起下巴
但抬眼看到陆与津含笑的眸子，意识到他在逗她。瞪了他一眼，又把下巴收了回去，把话憋成：“这才哪到哪，得看谈不谈得成。”
陆与津继续含笑问她：“那你知道，怎么才能谈成对方？”
“砸钱？”
陆与津摇摇头。
“讨好他？”
陆与津还是摇摇头：“你会么？”
确实，自己并不是会甜言蜜语的人。让她哄着客户，比让她回饶川去捧前领导的臭脚还难受。
“那到底怎么做？”
“你就冷他就好了。”陆与津还是那熟悉的漫不经心的样子。
“冷他？”赵沉星一脸费解。
“对，冷他。”陆与津补充道，“用你最擅长的方式。”
他慢悠悠地补充：“对外的沟通，本质就是sales。不管你是要卖一套护肤品，还是你要拿下这个签约。你面对的客户五花八门，但不是所有人你都可以拿下。每个sales可以有自己最擅长的风格，用你擅长的方式去吸引和你同频的人合作，剩下的就公事公办，讲清楚利益关系就行。不用太紧张。”
“我……我才没紧张。”像是被戳破了这段时间紧绷用力下的担心，赵沉星嗫嚅。
突然意识到什么，话锋一转，又把下巴扬了起来：“所以，你是说我擅长冷淡？”
“那倒没有。”陆与津端着碗上挡下挡，笑意盈盈地躲避她递过来的眼刀：“况且冷淡也没什么不好。手上牌不多的时候，未必要一下子给出去。正是要冷冷淡淡的，牵一下松一下，并不是总上赶着要，探不到深浅，对面才会以为你藏着什么好东西，巴巴地过来追着你。”
赵沉星：“我哪有那个本事，这些个博主可都一个个是大爹，可不吃冷脸冷语这一套。”
“有人吃这一套。”
“啊？”赵沉星一愣，怀疑他意有所指。
桌子对面，那位却是夹了一口放进嘴中不做声了，悠悠笑笑地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