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刘邦初露头角,起兵于沛县
我是刘邦。听着泗水亭的梆子声敲过三更,我蜷缩在草席上,听着外头秋风卷着枯叶打旋的声响。竹窗外漏进几缕月光,在墙面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极了县丞案头那些催命的文书。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腰间那把锈迹斑斑的青铜剑——那是当年押送徭役时,从一个老卒手里换来的,此刻却凉得渗人。
“刘季!”急促的敲门声惊得我翻身坐起,门板被拍得山响。借着月光,我瞧见曹参那张满是汗珠的脸,他身后还跟着气喘吁吁的萧何。“出事了!陈胜的人已经打下陈县,沛县县令怕被牵连,想举城响应!”萧何攥着竹简的手微微发抖,烛火将他的影子映得忽大忽小,“可他又怕咱们这些老兄弟靠不住,打算把在外招兵的雍齿叫回来!”
我猛地起身,草鞋踢翻了脚边的酒坛。浑浊的酒液在泥地上蜿蜒,散发出刺鼻的酸味。“这狗官!”我狠狠啐了一口,“平日里克扣徭役口粮时,怎么不说怕靠不住?”手指捏得发白,想起上个月亲眼看见的场景:十几个壮丁被铁链锁着押往骊山,其中有个少年发着高烧,被监工一鞭子抽倒在泥水里,再也没能爬起来。
曹参搓着大手,瓮声瓮气地说:“要不咱们先跑?等雍齿回来,怕是没咱们好果子吃!”他话音未落,萧何已经连连摇头:“跑?能跑到哪去?天下到处都在抓徭役!”他推了推歪斜的官帽,镜片后的眼睛闪着精光,“不如……咱们自己干!”
这句话像块滚烫的烙铁,砸得我太阳穴突突直跳。自己干?说起来轻巧!可我不过是个混酒喝的亭长,带着一群泥腿子,拿什么跟朝廷的大军抗衡?但看着萧何眼中跳动的火苗,想起那些死在徭役路上的乡亲,喉咙里突然涌上一股腥甜。
“怎么干?”我盯着墙角那堆发霉的竹简,上面还留着前几天抄录的律法条文,“就凭咱们这几条破枪?”
萧何从袖中掏出一卷帛书,展开时沙沙作响:“我已联络了城外的樊哙、周勃,还有夏侯婴。樊哙杀狗的屠刀,可比官老爷的剑锋利多了!”他指着帛书上歪歪扭扭的名单,“只要拿下县衙,开仓放粮,沛县的百姓自然会跟着咱们!”
窗外的风突然变得凄厉,吹得窗棂吱呀作响。我想起三年前,自己押着徭役走到芒砀山时,也是这样的大风。那时队伍里逃了大半人,我一咬牙放走了剩下的兄弟,自己躲进山里当起了流寇。可现在,要带着这些人去造反,这可不是放走几个徭役那么简单。
“刘季,你得领头!”曹参突然抓住我的肩膀,他掌心的老茧硌得我生疼,“当年你斩白蛇起义,百姓都说你是赤帝子!这是天命!”
我望着铜镜里自己满是胡茬的脸,烛火在眼中明明灭灭。斩白蛇?不过是喝多了酒,借着月光演的一出戏。可沛县的百姓信了,他们说那条白蛇是白帝之子,而我,是来取代大秦的赤帝子。难道这天下大乱,真的是老天爷给我的机会?
天还没亮,我们就摸黑来到县衙外。樊哙扛着屠刀,身上还沾着新鲜的狗血:“大哥,里头的守卫我都打点好了!”他咧嘴一笑,露出两排黄牙,“就等您一声令下!”我望着紧闭的朱漆大门,手心里全是冷汗。这一脚踹下去,可就再没回头路了。
“踹门!”随着我的吼声,樊哙如同一头蛮牛般撞向大门。门板碎裂的声响惊飞了屋檐下的寒鸦,我握紧青铜剑冲了进去。县衙里乱作一团,守卫们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樊哙的屠刀逼到了墙角。我直奔后堂,正撞见县令慌慌张张地收拾细软。
“刘季!你这是要造反!”县令的官服扣子散了一半,脸上还沾着胭脂,“只要你肯收手,我保你……”
“保我?”我一脚踢翻他的檀木箱子,金银珠宝滚了满地,“你保得了自己吗?”剑尖抵住他咽喉的瞬间,忽然想起他每次克扣徭役口粮时,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脸。手腕一抖,温热的血溅在青砖地上,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开仓放粮那日,沛县的百姓挤满了县衙前的广场。我站在台阶上,看着那些面黄肌瘦的乡亲捧着糙米泪流满面。一个白发老妪突然跪在我面前:“青天大老爷!您就是咱们的救命恩人啊!”她的话像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引发阵阵涟漪。人群中响起此起彼伏的磕头声,“刘公!刘公!”的呼喊声震得我耳膜生疼。
萧何凑到我耳边,低声说:“得赶紧招兵买马,雍齿随时可能带着人回来。”他的目光扫过人群中几个年轻力壮的汉子,“这些百姓受过秦法之苦,只要给口饭吃,都会跟着咱们。”
我望着远处飘来的乌云,心里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明。这天下早就烂透了,赵高弄权,胡亥无道,百姓连口饱饭都吃不上。与其等着被官兵抓去当炮灰,不如自己拼出条活路。但我也知道,这只是开始。陈胜的“张楚”大旗虽然威风,可他的军队在章邯面前不堪一击。我们这群泥腿子,又能走多远?
入夜后,我在县衙里来回踱步。案头摆着新打造的将印,沉甸甸的。樊哙醉醺醺地闯进来,腰间还别着从县令库房里搜出的玉珏:“大哥!咱们也该弄个名号!就叫……叫‘沛公军’!”他说话时喷出的酒气里,还带着白天分肉时的血腥味。
“沛公军……”我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忽然想起始皇帝东巡时,那威风凛凛的车架。当年自己仰望着车队,心里想着“大丈夫当如是也”。如今,我竟也能拉起一支队伍,与这乱世争上一争。
但喜悦很快被忧虑取代。雍齿在沛县经营多年,人脉盘根错节。更要命的是,刘邦知道自己这群人不过是乌合之众,既没有粮草储备,也缺乏真正的将领。看着窗外摇曳的火把,那些新招来的士兵正在操练,口号声参差不齐。刘邦明白,要在这乱世中立足,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刘季,有件事得跟你说。”萧何不知何时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卷文书,眉头紧锁,“雍齿派人送来密信,说只要你肯交出兵权,他可以保你当个富家翁。”他将竹简放在案上,烛火映得字迹忽明忽暗,“这是个圈套,可咱们的粮草只够撑半个月……”
我抓起案头的酒碗,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水烧得喉咙生疼,却比不上心里的焦灼。雍齿的背叛像根刺扎在心头,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终究还是信不过自己。但事到如今,退路早已被斩断。
“告诉雍齿,”我将酒碗重重砸在地上,瓷片飞溅,“就说刘邦这条命,是老天爷给的,要拿,就让他自己来取!”话音刚落,外头突然响起一声炸雷,暴雨倾盆而下。我望着雨幕中影影绰绰的人影,握紧了腰间的剑——这乱世的路,才刚刚开始。
暴雨敲打着县衙的青瓦,顺着屋檐成串坠落,在石阶上砸出密密麻麻的小坑。我握着被酒液浸湿的酒碗碎片,掌心传来细微的刺痛,却比不上心里翻涌的焦虑。雍齿的威胁像块巨石压在胸口,而萧何那句“粮草只够撑半个月”,更是让我坐立难安。
“把夏侯婴和周勃叫来。”我甩了甩手上的碎瓷渣,看着萧何匆匆离去的背影,忽然意识到,沛县这方小天地,马上就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墙角的油灯突然爆了个灯花,映得墙上“沛公军”的招兵告示忽明忽暗,那墨迹未干的字迹,此刻仿佛都在嘲笑我的不自量力。
不到半个时辰,县衙大堂里已经挤满了人。夏侯婴拍着身上的雨水跨进门,他那顶破旧的斗笠还在往下滴水,草鞋上沾满了泥浆:“大哥!听说雍齿那狗东西要回来抢地盘?”他腰间别着的弩箭泛着冷光,那是他当沛县厩司御时偷偷攒下的家当。
周勃抱着一卷铠甲跟在后面,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吹鼓手,此刻眼神却像淬了火:“我联络了几个兄弟,能凑出二十张硬弓。”他顿了顿,喉结上下滚动,“就是箭矢……”话音未落,樊哙已经踹开大门闯了进来,手里拎着半扇狗肉,血水顺着他的屠刀往下淌。
“怕个鸟!”樊哙将狗肉狠狠摔在案上,震得烛台都晃了晃,“当年大哥斩白蛇时,咱们可没怕过!不就是缺兵器吗?我那宰狗铺子底下,还埋着几把趁手的家伙!”他说得唾沫横飞,溅在夏侯婴脸上,后者却只是默默擦了擦,没有发作。
我盯着堂下这几张熟悉的面孔,突然想起年轻时在沛县街头混日子的光景。那时候夏侯婴总爱和我抢酒喝,周勃吹丧曲时总爱跑调,樊哙更是三天两头和人打架。可现在,他们都眼巴巴地望着我,等我拿主意。
“雍齿手里有三百人,咱们……”我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满打满算,连新兵带旧部,才凑了一百二十人。”堂内突然安静得可怕,只有外头的雨声噼里啪啦地砸着。我抓起案上的竹简,上面萧何列的粮草清单刺得眼睛生疼,“但咱们有一样,雍齿没有。”
“啥?”樊哙挠着脑袋,一脸茫然。
“人心。”我走到堂前,推开雕花木门。雨幕中,隐约能看见几个百姓举着锄头、木棍在巡逻,他们衣裳破旧,却挺直了腰板,“县令克扣徭役,雍齿搜刮民脂,可咱们开仓放粮,救了沛县百姓的命。”我握紧拳头,雨水顺着袖口灌进脖颈,“只要咱们站着,百姓就会跟着咱们站着!”
这话像是一团火,点燃了堂内的气氛。夏侯婴猛地抽出腰间短刀,在柱子上狠狠一劈:“说得对!老子这条命,早就是大哥给的!”周勃也摸出腰间的皮鞭,啪地甩了个响:“不就是三百人吗?咱们打!”樊哙更是直接抄起狗肉,撕了一大块塞进嘴里:“先吃饱了,再去宰了雍齿那龟孙子!”
趁着众人热血上头,我开始分配任务。萧何负责清点粮草,将仅剩的糙米掺上野菜,熬成稀粥;夏侯婴带着几个机灵的年轻人,连夜去周边村落联络旧部;周勃则带着工匠,将农具改造成兵器。我特意把樊哙留了下来,看着他啃得满嘴流油的模样,突然想起他当年在狗肉铺子,为了保护我,被十几个地痞围殴的场景。
“樊哙,你去把沛县的屠户都召集起来。”我拍了拍他肩膀,“咱们要成立一支‘屠狗队’,专挑雍齿的精锐下手。”
樊哙眼睛一亮,满嘴油花也顾不上擦:“得嘞!那些狗官平日里没少吃我的狗肉,这次老子要让他们知道,屠刀可不是吃素的!”他抹了把嘴,转身就要走,却又突然回头,“大哥,你说……咱们真能成吗?”
这个问题让我心头一震。看着他眼底难得一见的忐忑,我想起了芒砀山中,那个带着几十个逃役东躲西藏的夜晚。那时候,我也无数次问过自己,这样做真的对吗?可现在,看着沛县百姓信任的眼神,摸着腰间那把锈剑,答案突然清晰起来。
“能成。”我握紧拳头,雨水混着血水顺着指缝滴落,“只要咱们还活着,就一定能成。”
接下来的三天,沛县像个巨大的作坊,日夜不休地运转着。萧何的算盘珠子拨得飞起,为了节省粮草,他甚至带人去挖野菜;夏侯婴带着二十几个新招募的小伙子,踩着泥泞的小路赶回沛县,他们的草鞋都磨破了,脚底满是血泡;周勃的铁匠铺里,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从早响到晚,农具改造成的长矛、镰刀在雨中泛着寒光。
而我,则站在县衙的城墙上,望着远处的地平线。那里时不时传来马蹄声,那是雍齿派来的探子。我知道,大战在即,可看着城下忙碌的百姓,看着那些主动送来铁锅、布料的乡亲,突然觉得,这乱世虽然凶险,但只要有这些人在,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大哥!”樊哙的吼声从城下传来,他身后跟着一群膀大腰圆的屠户,手里的屠刀在雨中闪着冷光,“屠狗队集合完毕!”
我望着这支特殊的队伍,心中涌起一股豪情。也许,这就是老天爷给我的答案——在这乱世中,没有天生的英雄,只有被逼上绝路,却依然选择站起来的人。而我们,就是要做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