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7章 灰烬指挥权
“滋啦——!”
加密通讯终端屏幕彻底暗下去的瞬间,仿佛连最后一点现实世界的锚点也被强行掐断。店里的死寂不再是背景,而是变成了一种粘稠的、令人窒息的实质,裹挟着浓烈的纸张霉味和骨灰气息,狠狠挤压着每一寸空间。灯管惨白的光晕在墙壁上投下巨大而摇晃的影子,如同垂死巨兽最后的痉挛。
门外,那个断了手臂的迷你纸人,依旧保持着指向城西的僵硬姿势,空洞的黑点眼窝穿透蒙尘的玻璃,死死地“盯”着我。断裂的竹篾茬口暴露在昏光下,像一根根惨白的毒刺。它小小的身躯散发着冰冷粘稠的怨念波动,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荡开一圈圈无形的涟漪,不断冲击着摇摇欲坠的神经。
收银台下,铁皮柜内,那疯狂的撞击声如同被这怨念波动点燃,变得更加狂暴!沉重的金属柜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内衬的铅板似乎都无法完全隔绝那源自内部的、歇斯底里的躁动!柜门紧闭的锁孔,冰冷依旧,但每一次撞击都让整个柜体微微震颤,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里面的东西强行破开!
颈侧那片幽蓝的结晶疤痕,传来一阵尖锐的、如同冰层被重锤砸裂的剧痛!一股源自“界外”残留的冰冷悸动,被门外纸人的怨念和柜内的疯狂同时刺激,猛地在我残破的识海中掀起混乱的狂澜!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控制不住地晃了一下,扶住冰冷的收银台才勉强站稳。
逃?第七组最后扭曲的指令在脑中闪过。
能逃到哪里?巷子深处是更浓的黑暗,门外是那个诡异的指路标记。回到那纯白的静滞舱?等待第七组的“评估”和“归档”?
不。
冰冷的决意在剧痛和混乱中如同淬火的钢刀,瞬间凝成。
指尖猛地探入口袋,不是通讯终端,而是那个空了的黑色小盒!冰冷的金属触感带来一丝病态的清醒。没有力量,但这空壳本身,就是某种象征!
就在我准备迈步走向那扇紧闭的铁皮柜门,准备面对那未知的、疯狂撞击之物的刹那——
“嗤——!”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高压气体释放的声响,毫无征兆地在巷子口响起!
紧接着,是两道刺目的、如同小型太阳般的白色光柱,猛地撕裂了巷口的浓重黑暗!光柱精准无比地交叉锁定,瞬间笼罩了小卖铺门口那个诡异的断臂纸人!
“滋啦——!!!”
刺耳的净化灼烧声伴随着浓烈的白烟瞬间腾起!那小小的纸人如同被投入熔炉的飞蛾,连一声哀鸣都未曾发出,瞬间在白光中扭曲、碳化、化为飞灰!那股弥漫的冰冷怨念波动如同被阳光照射的晨雾,瞬间消散!
光芒没有立刻消失,而是如同两柄巨大的光剑,在巷子里缓缓扫视,驱散了浓稠的黑暗,照亮了坑洼的水泥地面和两侧斑驳的墙壁。空气里残留的纸张霉味和骨灰气息,被一股清冽的、带着臭氧味道的净化剂气息强行冲散。
引擎低沉的咆哮声由远及近,带着一种精准控制下的力量感。一辆通体哑光黑、没有任何标识、线条极其硬朗的越野车,如同沉默的钢铁巨兽,碾过巷口的碎石,稳稳地停在了小卖铺门口,刚好堵住了被光柱劈开的区域。
车门无声滑开。
两个身影走了下来。
为首一人,身形高大,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战术风衣,领口竖起,遮住了小半张脸。露出的部分,皮肤是久不见阳光的冷白色,下颌线条如同刀削斧凿般冷硬。他头上戴着一顶同样深灰色的软呢帽,帽檐压得很低,阴影遮住了眼睛,只露出紧抿的、毫无血色的薄唇。他双手随意地插在风衣口袋里,动作带着一种行云流水般的松弛感,但每一步踏在水泥地上,都带着一种无声的、沉重的压迫感。仿佛他本身就是一个移动的、冰冷的气场旋涡。
李国锋。
第七组,外勤特遣队,“灰烬”事件专项处理组组长。代号:“剃刀”。
他身后半步,跟着一个穿着同样深灰色制服、但身形略显瘦削的年轻男子。脸上架着一副覆盖大半张脸的战术目镜,镜片在强光下反射着冰冷的蓝光。他手里提着一个银灰色的、如同小型手提箱的精密仪器,上面布满了闪烁的指示灯和微型屏幕。正是之前检测到高浓度灰烬信号的那个仪器操作员。
李国锋没有立刻看向我。他微微侧头,似乎在倾听空气中残留的波动。帽檐下的阴影里,目光如同无形的探针,缓缓扫过小卖铺布满灰尘和焦痕的门面,扫过蒙尘的玻璃门,最后落在地上那堆刚刚被净化光柱烧成灰烬的纸人残骸上。
他身后的年轻操作员立刻上前一步,蹲下身,仪器上的探针精准地刺入灰烬中。仪器屏幕瞬间亮起,复杂的数据流瀑布般刷过。
“目标低阶‘灰烬信使’确认湮灭。残余污染指数:低于阈值。信号源指向性残留:城西福安殡仪馆。强度:衰减中。”年轻操作员的声音通过面罩下的微型扬声器传出,冷静而精准。
李国锋这才缓缓抬起头,帽檐下的阴影转向店门内,精准地“看”向我。
那是一双……无法形容的眼睛。
瞳孔的颜色很淡,近乎一种冰冷的银灰色,像打磨过的金属。虹膜边缘没有普通人的柔和过渡,而是如同精密的机械齿轮般,带着锐利而冰冷的棱角。眼神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没有审视,没有敌意,甚至没有好奇。只有一片绝对的、如同万载寒冰般的……漠然。仿佛世间万物,在他眼中都只是待处理的数据流或待清除的异常参数。
他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精准地滑落,定格在我颈侧那片幽蓝的结晶疤痕上。银灰色的瞳孔似乎极其细微地收缩了一下,如同精密的镜头在调整焦距,捕捉着那结晶疤痕散发的、极其微弱的“界外”残留波动。
“陈默。”他的声音响起,如同两块冰冷的金属片在相互摩擦,低沉、沙哑、带着一种非人的质感,没有任何情绪起伏。“‘永寂’档案持有者。缓冲区协议生效中。”
他的声音穿透死寂,如同冰冷的判决书。
“李国锋。”我嘶哑地回应,声音干涩。身体依旧紧绷,识海深处的混乱和颈侧的剧痛并未因他的到来而平息。柜子里那疯狂的撞击声,在他出现后似乎短暂地停滞了一瞬,但此刻,又以更低的频率、更沉重的力道……“咚……咚……”地响起!如同垂死心脏的挣扎。
李国锋那漠然的目光终于从我的颈侧移开,转向收银台下那扇紧闭的铁皮柜门。银灰色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波澜,仿佛那里面传出的、足以让常人崩溃的撞击声,只是微不足道的背景噪音。
“柜内异常。铅板屏蔽效率:73%。内部物质活性:中度(持续升高)。能量特征:惰性(无外溢)。精神污染读数:零。”他身后的操作员立刻报出数据,仪器屏幕上的波形图随着撞击声微微跳动。
“惰性物质?”李国锋的声音依旧冰冷无波,像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他向前走了一步,昂贵的战术靴踩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没有发出丝毫声音。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穿透了厚重的柜门,仿佛直接“看”到了里面的东西。
“根据数据库比对,疑似为‘血寿衣’事件核心污染源(竹骨巢穴)湮灭后产生的‘次级灰烬聚合体’。具有微弱物质活性,对特定‘灰烬’污染信号存在共鸣效应。暂无攻击性记录。”操作员语速飞快。
共鸣效应?对门外那个纸人的“灰烬”信号?还是……对“苏远山”那张“订衣单”?
李国锋沉默了几秒。整个小卖铺只剩下柜子内那沉重而规律的“咚……咚……”撞击声,以及灯管单调的嗡鸣。无形的压力如同实质的水银,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终于,他再次开口,声音没有任何变化,却如同冰冷的刀锋,瞬间切断了所有杂音:
“‘福安’殡仪馆。灰烬污染信号核心区域。威胁等级:深黄(潜在扩散)。事件代号:‘拾衣’。”
他微微侧身,银灰色的冰冷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
“目标:确认信号源核心,评估扩散风险,必要时执行‘净化’。”
他顿了顿,帽檐下的阴影里,那双金属般的眼睛似乎闪过一道极其微弱、却足以冻结灵魂的寒光。
“现场指挥权,移交陈默。”
什么?!
我瞳孔猛地一缩!怀疑自己听错了!
移交指挥权?给我?一个被“永寂”档案标记、刚刚剥离高危契约、身处“缓冲区”的观察目标?去指挥第七组的精锐处理一个深黄威胁等级的污染事件?
这绝不是信任!这是赤裸裸的……试探!或者说,是……利用!利用我对“灰烬”污染源可能存在的特殊感知,利用我对那张“订衣单”和苏远山名字的无法回避!
李国锋身后的年轻操作员也明显愣了一下,战术目镜后的眼睛透出一丝难以置信。但他没有发出任何质疑,只是迅速在仪器上操作着。
“权限确认。临时指挥链路建立。代号:‘守门人’。”操作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手腕上一个微型装置投射出一道蓝光,在我面前形成一个悬浮的、不断旋转的暗灰色“7”字徽记,徽记下方连接着几个不断刷新的数据窗口——殡仪馆简易结构图、几个闪烁的红点(污染信号源)、环境参数(温度骤降、异常磁场波动)……甚至还有一个微缩的通讯频道标识。
“指挥链路已接入。现场小队状态:待命。武器系统:净化矩阵(待激活)、精神干扰脉冲(待充能)、物理遏制单元(待部署)。”操作员语速飞快地汇报。
李国锋不再看我,仿佛移交指挥权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转向店门外那片被车灯照亮的区域,双手依旧插在风衣口袋里,像一尊冰冷的雕塑。
压力!巨大的压力瞬间转移到了我的肩上!
第七组的临时指挥权!这意味着我可以调动一支武装到牙齿、专门处理“异常”的精锐小队,但也意味着我必须为接下来的每一个决策、可能造成的任何后果负责!成功了,或许能获得一点喘息的空间;失败了,或者造成了不可控的损失,“永寂”档案和缓冲区协议恐怕会瞬间变成一张废纸,等待我的将是第七组最冰冷的“处理”!
柜子里那沉重而规律的“咚……咚……”撞击声,此刻听起来更像是一种倒计时,催促着抉择。
颈侧的幽蓝结晶疤痕传来一阵清晰的刺痛,如同冰针在搅动。识海深处,“界外”残留的冰冷悸动似乎与那柜内的撞击声产生了某种微弱的共鸣。
“苏远山”……“正红寿衣”……“福安殡仪馆7号柜”……
那张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黄裱纸在口袋里仿佛在发烫。
没有时间犹豫!
我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识海的混乱和身体的虚弱,目光死死锁定悬浮在眼前的暗灰色“7”字指挥界面。嘶哑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指令一:目标‘福安’殡仪馆。行动小队,即刻出发,封锁外围所有出入口。非接触式监控内部能量场变化。禁止任何人员进入或离开。”
“指令二:净化矩阵,预设于殡仪馆正门及寄存区入口。能量等级:标准压制。激活指令待命。”
“指令三:精神干扰脉冲,充能至50%,锁定寄存区7号柜坐标。触发条件:侦测到精神污染波动超过阈值,或收到我的直接指令。”
“指令四:物理遏制单元,部署于寄存区外围走廊。目标:任何试图离开寄存区的非正常实体。”
命令一条条下达,清晰、简洁、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精准。仿佛这具疲惫不堪的身体里,某个属于过去第七组外勤人员的冰冷开关,被强行按下了。每一个指令都力求规避直接冲突,优先封锁和控制,为最后的决策争取时间和信息。
年轻操作员的手指在仪器上飞快跳动,将指令转化为数据流发送出去。“指令确认!小队已出发!矩阵预设完成!脉冲充能中!遏制单元部署指令已发送!”
李国锋依旧背对着我,望着巷口的黑暗,没有任何反应。仿佛刚才移交指挥权的人不是他。
“最后,”我的目光转向收银台下那扇依旧发出沉重撞击声的铁皮柜门,声音低沉下去,“准备一个铅制收容箱。标准规格,内壁加装精神污染阻尼层。”
操作员愣了一下,目光也投向那柜子。“收容箱?目标:柜内惰性聚合体?”
“是。”我斩钉截铁,“它不是攻击目标。它是……钥匙。或者,是诱饵。把它带上。”
钥匙?诱饵?操作员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但迅速执行:“明白!铅制收容箱准备中!”
柜子内的撞击声似乎随着我的指令停顿了一瞬,随即又以原来的频率“咚……咚……”地响起,仿佛在……确认?
李国锋终于缓缓转过身。帽檐下的阴影里,那双银灰色的金属眼眸,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再次落在我身上。这一次,那绝对的漠然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近乎无机质的……审视。像是在评估一件工具的性能参数。
他没有说话。
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一个冰冷无声的许可。
“行动。”我嘶哑地吐出最后两个字,身体因巨大的压力和透支而微微颤抖,但脊背依旧挺得笔直。
李国锋转身,走向门外那辆哑光黑的越野车,身影融入车灯的光晕中。
年轻操作员迅速提起仪器,最后看了一眼那不断撞击的铁皮柜门,又看了一眼悬浮在我面前的指挥界面,眼神复杂地跟了出去。
引擎发出低沉的咆哮,车灯调转方向,撕裂黑暗,朝着城西疾驰而去。
小卖铺里,重新陷入死寂。
只有柜子内那沉重而规律的“咚……咚……”撞击声,如同心跳,在空旷的店里回荡。
悬浮在眼前的暗灰色“7”字指挥界面上,代表着行动小队的绿色光点正在地图上快速移动,逼近那个标注着“福安殡仪馆”的刺目红点。
殡仪馆内部的简易结构图上,代表寄存区的区域,一个刺目的猩红光点正在7号柜的位置疯狂闪烁!旁边跳动的环境参数显示:局部温度骤降至零下十五度!磁场扭曲指数急剧攀升!
张强听到的女人哭声……王瘸子消失的信封……还有那张“订衣单”……
冰冷的汗珠从我额角滑落。
指挥权在手,但每一步都如同行走在深渊边缘的钢丝上。
我缓缓坐下,旧椅子发出呻吟。目光死死盯着指挥界面上那个疯狂闪烁的猩红光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颈侧那片幽蓝的结晶疤痕。
里面的东西……等不及了吗?
柜子里的撞击声,陡然变得更加沉重、更加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