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长安十二时辰（上）
山谷一日，整个长安城已乱成一锅粥，各路人马蠢蠢欲动，皇帝坠崖的消息不胫而走。
尚书府大门紧闭，门口人满为患，无数忠义之士愤然屹立在门口破口大骂崔永这个乱臣贼子。崔永龟缩在府中已是焦头烂额，期盼这个老祖宗千万别死，要是真的死了，自己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无数的探子从外面匆忙跑来汇报搜索的消息，却都无功而返，已经一天了，人还没找到，就连尸体也没有发现，山间豺狼虎豹甚多，看来连尸骨都被吃得干干净净了。痴呆的崔永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眼神充满绝望，忽然扬起巴掌狠狠扇了自己两耳光骂道：“我他娘的抽什么风，非要请那个祸害赏秋，这下好了全天下人都认为是我赐杀了他，哎……估计我这条老命要不了多久就没了。”崔永想起了朱温那个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模样，顿时打了个冷颤。
“大人，眼下不是自责的时候，现在外面那群读书人不肯走，说要您给他们一个交代，我们得想个办法将他们打法走。”侍从指着外面大声嚷嚷的声音说道。
崔永这才回过神，骂道：“交代个屁，老子还想弄清楚是谁陷害老子，你快去派人把他们全部赶走。”
侍从：“大人，小的刚刚就赶他们走了，可惜那群读书人死脑筋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不肯走，小的也不敢动用私刑。”
崔永气得啪的一声拍在桌上，弹了起来，骂道：“反了不成，那群穷书生还想骂死老夫不成。你去调二十名弓箭手，若他们再不走，给老子统统杀了。”
“这……”侍从有些犹豫。
崔永一脚踢了上去，指着侍从骂道：“连你这狗奴才也不听我的话了吗？叫你去就去。”
侍从慌张道：“大人。小的认为此时万万不可，既然有人嫁祸给大人，我们此时若失去理智将这群书生杀了，恐怕就坐实了大人刺杀陛下之事，所以小的认为这事万万不可。”
崔永叹了一口气，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这样不行那样不行，我该如何是好，你也知道这群读书人嘴巴有多厉害，要是再这样下去，要不了几日，估计就得说成书了，老夫就真的遗臭万年了。”
侍从走到崔永跟前道：“大人，小的有一计不知可行不可行？”
“快讲，别他娘吞吞吐吐。”
侍从道：“大人何不顺水推舟将此事移花接木推出去，嫁祸到别人身上？”
崔永瞪了他一眼：“说的轻巧，全天下得人都知道是我请皇上出游，如今有遇到刺客，想推出去谁信？”
侍从道：“我听说蒋大人前些日子与陛下在朝堂之上有些争执，毒死了肖钟堂，还因此被打入天牢？”
崔永一惊，打量了一眼眼前这位相貌堂堂，眉宇间透着一股阴气的男子。
崔永问道：“蒋大人目前还在牢中，况且蒋大人并无此事有瓜葛，老夫又敢顺水推舟，若稍有不慎得罪了蒋大人，老夫不被五马分尸才怪。”
侍从解释道：“大人别急，且听小的细细给你道来。我们不是在蒋家军中安插了眼线吗？现在是时候派上用场了。”
“哦？”
侍从自信的拍了拍手，门外一黑衣人从天而降又急冲冲的有了进来，拉下面罩拜道：“末将王雄参见崔大人。”
崔永急忙将他扶起，面露和蔼可亲的微笑拍了拍这名叫王雄的人，关怀道：“王将军受苦了，老夫安插你在蒋家军中真是屈才了，不过王将军放心，老夫以后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王雄道：“大人过奖了，大人对在下知遇之恩，若没有大人栽培，小的估计已经死在这乱世之中。”
一旁的侍从开口道：“大人，小的今日秘密让王将军来就是为了让大人你摆脱嫌疑。”
“快说……”
“大人，昨日刺客尸体也全部运回城中，我已经让王将军在运回途中调包了几名尸体，那被调包的几名尸体全部都是蒋家军的人。我们方可用此事做文章，定能洗脱罪名。大人也知道，陛下与蒋大人一向不和，况且前些日子还将蒋大人打入天牢，若此时有与刺客联系起来，想必所有人定会认为大人您是无辜的。行刺陛下之人定是狱中的蒋大人指使的。”
崔永犹豫道：“可蒋大人他可是梁王心腹，若此事被蒋大人发现了，我岂不是要……”
侍从：“再说了刺客尸体里面发现了蒋家军的人，蒋玄晖也怀疑不到我们身上，毕竟崔大人你没有杀陛下的必要，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可是！”
“大人！火都烧到眉毛了，若大人在犹豫不决，等几日陛下行刺而死的消息传遍天下，大人可真就跳进黄河洗不清了。”侍从急忙道，话的时候又给王雄递了个眼色。
王雄道：“大人，事已至此别无退路。”
崔永又徘徊了好久这才叹了一口气道：“哎……好吧，就按照你们说的去做，切记小心，别让人发现。”
王雄道：“大人放心。末将这就去办。”说完戴上头套离开了。
看着远去的背影，崔永还是有些不放心，问道：“这当真可行？”
侍从道：“王将军忠心耿耿，定不会背叛大人。”
崔永：“陛下死了，蒋玄晖这两日也应该会出来了。务必赶在蒋玄晖出狱之前坐实消息，免得节外生枝。”
侍从安慰道：“崔大人不必过于担心。大人你与蒋大人虽然都效忠大梁，可毕竟蒋玄晖才是朱温心腹，大人你一直处于蒋大人下风，处处受压，若他日梁王真的取代大唐，蒋玄晖可就成了宰相，到时候大人您可就在于出头之日了。”
这一席话无疑击中崔永内心深处最敏感的神经，自己背信弃义，投靠大梁朱温，好不容易才熬到一个尚书位置，本以为可以大展拳脚，可偏偏来了一个蒋玄晖，表面上两人虽然友好，可实际上自己又处处受到他的排斥。
侍从见他动摇了，加紧道：“大人，小的说这些都是为了大人您。大人只有想尽办法除掉蒋玄晖才可实现心中抱负，不然又何必当初投靠朱温那个乱臣贼子呢？”
是啊！老子为了想当年老子十年寒窗苦读，好不容易才考上状元，混迹官场二十余载不得志，方才抛弃忠孝仁义投靠朱温那个乱臣贼子，就是为了当大官，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上人，可偏偏又冒出一个蒋玄晖，所以你怪不得我，你必须死。
想到这里崔永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杀气，低沉道：“豁出去了，就暗计划行事。”
侍从这才松了一口气道：“既然如此，我袁袭这就去办，定不负大人众望。”
****************************************************************************************************************************
长安街上熙熙攘攘，虽已进入傍晚，行人和商家依旧很多。
李柷与百里芷两人乔装打扮了一番，回到了城中，不时还能看见疾驰而过的骑兵从身边掠过，匆匆赶往城外，依旧没有放弃李搜索。
这还是李柷第一次逛长安街，比想象中的药繁华热闹许多，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东瞧瞧西看看。
算起来从坠崖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将近两天的时间，李柷和百里芷在这短短的两天时间里面，也亲近了许多。李柷毫无皇帝架子的模样也在百里芷内心落下了不错的印象。
“百里姑娘，真没想到晚上的长安街竟是如此热闹？”两人并排走在街上，李柷不由得感叹道。
百里芷微微一笑：“皇...黄公子第一次逛夜市？”
“你也知道，我身份特殊况且又诸多限制，想出趟宫已经很不容易了，哪还有时间夜游长安。”李柷叹道。
“那好！现在时辰还早，还差一个多时辰才宵禁，走，我带你去逛逛。”百里芷说道。
长安街可谓是当今世界最繁华的街道，来自世界各地的商人带着自己国家最珍奇的宝物在街上叫卖，两人好奇的在几名硬生生说着中文的外国人面前停了下来。
“那是什么，这么上面好像还钉着一个人？”百里芷好奇的指着前面那外国人手中的十字架问道。
李柷解释道：“那是十字架，上面钉着的那个人是他们的上帝，也就是我们说的玉皇大帝，就算天上的皇帝，叫作耶稣。”
百里芷有些明白的点点头道：“不知这位耶大人所犯何事，被钉在这十字架上面。”
其实对于耶稣的事情，李柷也不是很了解，毕竟他不是信徒，于是简单的解释了一番。百里芷听到犹大陷害耶稣的的时候，气的俏脸一沉，轻轻的咬住嘴唇，低声道：“这个犹大真是可恶，如此不忠不义，定遭天遣。黄公子可懂得真多啊！”
李柷笑道：“也不是我懂得多，这些都是我从书中看到的。”
就在这时候，身旁一位长相俊俏书生模样的男子拱手朝两人说道：“公子冒昧的问一句，不知是看的那本书，在下也是爱书之人，对他们的文化也甚感兴趣，也想看看？”
百里芷警惕的看了一眼眼前的男子，又朝李柷递了个眼神，示意他小心。
书生微微一笑解释道：“两位别误会，在下初次来到长安，今日有幸听到公子精彩解说，实在是好奇的很，方才斗胆问二位，不知可否告知？”
李柷这才回敬了个礼，说道：“这位公子若想知道可买一本他们的圣经，上面记载了他们国家所有的事情。就不知上面的洋文，公子能否看懂。”
书生失望的叹了一口气道：“看来在下是没有眼福咯！”说完又朝两人行了个礼，转身带着几名随从离去了。
李柷看了看天，道：“百里姑娘时候不早了，你早些回去吧！”
“那你呢？”
李柷傻笑道：“我没事，我这不回来了吗？你放心我有办法进宫。”
百里芷还是有些不放心，不过看着李柷见坚定的眼神也不好说些什么，害羞的低下头低声道：“黄公子我就住在前面妙音坊，黄公子能否...送小女子一程。”说道这里，百里芷也是羞得俏脸红了起来。
“那又何妨？走！”
临近宵禁，长安街上的人也渐渐散去，只有些许几个匆匆而过得行人闪过和路边收拾商品得贩子。李柷并肩与百里芷朝西市妙音坊走去，一路上不知为何，百里芷一反常态的低着头不语，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街上寒冷，凉风洗过，李柷解下披风轻轻的披在百里芷肩上，这一次百里芷并无拒绝，大概她知道或许这是自己人生中最后一次能与李柷单独相处的机会了吧，有些不舍。
苍穹入墨，皓月茭白，星星点点的亮光在夜空中闪烁，空荡的长安街上两人的影子被拉的好长，回忆起这两日两人的相遇，坠崖遇险，李柷抱着寒冷将生病的自己拥入怀中，想到自己百里芷情不自禁的发出一抹甜甜的微笑，目光又朝李柷看去，眼前的男子如若不是帝王该是多好啊？
就这样不知走了多久两人终于还是到了妙音坊。看着前面不远处已经灯火通明的妙音坊，百里芷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回头四下看了看，说道：“我到了，黄公子你赶紧走吧！被人发现了可不好！”说完头也不回的朝前走去。
李柷纳闷的待在原地，心说刚刚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风一吹，百里芷轻盈的身子回眸一笑，她转身，露出一个很温馨的笑，连嘴角的弧度，都那么完美到位，充满爱意的眼神，让人无法移开，是的，就这样呗吸引了，笑萦绕在心头，无法抹去幽幽道：“公子，若是有缘，小女子再将披风还给你。”
“一定会在见的！”李柷想也不想的说道。
百里芷一听，脸上两片薄薄的嘴唇在笑，长长的眼睛在笑，腮上两个陷得很举动的酒窝也在笑。
“若是有缘再见！”说完转身走进了妙音坊。
空荡荡的街头一下子之剩下李柷一人，不知为何总感觉心里少了点什么东西似的，难道自己喜欢上她了？李柷苦笑的摇了摇头，清醒了一下，转身朝街上走去。
却不知一双杀气腾腾的眼睛透过妙音坊的窗户死死盯着李柷远去的背影。
“夫人！阿芷回来了！”身后一侍女胆怯的说道。
这位夫人哼了一声，有些不满的回过头道：“把那小贱人带进来。”
***************************************************************************************************************************
王氏铁器铺，李柷到了这里的时候已经打烊了，李柷四下看了看确信无人，这才走上前轻轻敲门，可刚一敲，突然身后一只大手直接搭在他的肩膀上，吓得李柷一惊。
“什么人？”身后那人呵斥道。
李柷吓得急忙转身，却是一惊，身后那人正是罗林，罗林见到是李柷也是吓得不轻，急忙四下看了看，掏出钥匙将门打开，快速得将李柷带了进去。
“陛下，末将该死，没能保护您得周全。还望陛下责罚！”罗林跪地请罪道。
李柷急忙将他扶起，安慰道：“这事哪能怪罪罗将军，是朕执意要赴约，与罗将军无关，将军不必自责。”
李柷又道：“对了，皇后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托陛下得福，皇后娘娘平安无事，以安全送回皇宫，可是皇宫娘娘听说陛下生死未卜，已是......”
李柷叹息道：“哎！都怪我，要不是我，大伙也不至于此。对了，我来这里找你就是想让你神不知鬼不觉得带进宫里。”
罗林疑惑道：“陛下是不想让崔大人知道？”
李柷道：“崔永虽然不是行刺朕的人，但此人也于此事脱不开干系，况且又是朱温的人。行刺朕的人定然会在城门附近埋伏，若我堂而皇之的出现，定会招来杀手。”
罗林道：“这好办，只是要委屈陛下扮成御林军，我将陛下带进去。”
“如此甚好！对了，我让你打造的那批火枪造得如何了？”李柷问道。
“陛下请随我来。”罗林在前引路，将李柷带到后院一处秘密的基地里。李柷也是一惊，没想到这不起眼的铁铺后面别有洞天。
罗林解释道：“陛下有所不知，我岳父几十年前黄巢入侵长安之时，秘密修建了此处以备防身之用，没想到今日排上了用场。”
罗林又带着李柷参观了一下火枪制作进度，李柷凭着记忆指点了一二两人这才离开，来到院子，见四下无人，李柷低声问道：“罗将军，朕还有一事让你去办？”
“陛下只管吩咐。”
李柷道：“罗将军可听说黄巢宝藏？”
罗林道：“末将也是听闻过黄巢搜刮天下宝藏，死后一同埋葬在自己墓里，可那都是传说，根本没有实际证实。”
李柷道：“朕今日要说的正是此事！你悄悄命人去查查此事，听说朱温也在寻找黄巢宝藏，若让此人得到，我大唐江山就惨了！”
“小的知道了，小的明日就暗自派人去查。对了，陛下可听说李茂贞的事？”
李柷心一紧，有种不祥的预感。
“凤翔城破了，李茂贞战败！”
“什么？”
“陛下有所不知，刚得到的战报，朱温窥探凤翔城已久，终于在三天前攻下了凤翔城，李茂贞溃不成军，已不知所踪。”
李茂贞战败的噩耗让李柷心中大怔，之前与她共谋讨伐朱温之事也随之东去。不过事已至此，也是无可奈何。
李柷叹息道：“即使李茂贞战败，我们的计划一照常进行，不可耽误。天色也不早了，我们这就入宫。皇后还在宫里等着，朕实在不放心。”
“陛下与皇后伉俪情深，小的实在羡慕。”
李柷笑着指着罗林道：“罗将军没想到你也学会了拍马屁咯！对了，来了半天，也没见你夫人？”
罗林解释道：“贱内在妙音坊做女工，要明日才回来。说来惭愧，我这一个堂堂将军，来要靠女人赚钱补贴家用。”
“不是还有这铁器铺吗？”
罗林叹息道：“陛下有所不知，蒋玄晖为了防止长安私自打造兵器，对全城所有铁器铺严加看管，只能打造铁锅之类，而且用铁量都有严格控制，就是为了防止各家铁铺私藏铁器。”
李柷气的大骂：“这蒋玄晖着实可恶。”
罗林苦笑道：“哎！因此贱内才回去妙音坊做女工补贴家用。”
“妙音坊？就是百里芷那里？”李柷也没想那么多，随口说了出来。可说者无意，听着有心，罗林老脸一下红了起来，急忙解释道：“贱内只是在厨房洗碗劈材，不曾到过前院。”
李柷光然大悟，那妙音坊可是达官贵人欢愉之地，怪不得罗林如此紧张，于是李柷尴尬道：“那啥，朕别无此意。说起来也要怪朕，你罗氏一门忠烈，要不是我这昏庸的皇帝，罗将军也不至于此，少夫人也不至抛头露面去做女工补贴家用。朕发誓，定让你罗氏一门重新辉煌起来。”
罗林找了一件御林军的服饰给李柷换上，便带着他朝大明宫而去。
本以为有罗林带路，李柷便可悄无声息的进入皇宫，可一到城门却是一惊，不知为何城门守卫突然增多了不少，为首的还是他俩的老熟人张彦河。
“弟兄们，给老子打起精神来，今晚就是蒋大人出来的日子，都给我放机灵一点。”张彦河耀武扬威的站在前面大声说道。
一小兵问道：“将军今晚当真能救蒋大人出来？万一......”
张彦河一脚踹了上去，骂道：“就你乌鸦嘴，给老子闭上，上次要不是你这开过光的嘴巴，老子能在大伙儿面前丢脸吗？”
“可是！”
“没什么可是！陛下坠崖生死未卜，就一个罗林，我还奈何不了吗？你们在这里给我守好了，罗林来了就给老子拿下。老子这就去天牢救蒋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