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落日故人情
镜子里的我苍白无比，眼睛似乎蒙了一层擦不掉的灰。脸蛋瘦了一圈，不变的是修长的颈有弓一样依然柔美的弧度，映着薄薄射进来的半米阳光略显得单薄。
我竟如此憔悴了。像一朵四月的桃花，大势已去，徒留挣扎，绽放出最后一丝芬芳，却又羸弱无比更显得孤独沧桑。
端详着镜子，出嫁到如今才两年光阴，那个明目皓齿，姿态风流的我变成了这一副惨兮兮的模样。珠宝的光华也不能掩饰我眼里的疲惫和落寞。
如果可以，对待班杰明像对待失去的孩子，将他从我身体剥离出来，不去想他，似乎那个孩子从未逗留过——就好了。可是，岂能说忘记就忘记的呢？我的每一句话，我们之间的每一件事，都那么清晰地印在脑海里。我们的相处次数那么少，实际上我更多的是跟自己谈感情吧，悲悲喜喜都没有他的参与，所谓的爱情或许只是自己臆想出来的。现在彻底的失去了，觉得那么荒唐和可笑。
五阿哥的生日宴席，我看着镜子里的的苍白脸色，我早就推说身体不适，五阿哥知道我的精神和身子都不太好，也不疑心。我知道班杰明肯定会来的，他来或者不来，都不重要了，我们不会再见面。好不容易才将他的影子努力淡出我的记忆一点一点，或许再次见到他会功亏一篑。
远远听到后花园的宴客厅里人声鼎沸，丝竹乐器之声绵绵不绝。小桃将这几天收拾好的东西都已经悄悄找了两三个外面的老实人帮忙抬出府，已经装好马车在城东的老槐树下候着。只等我们主仆三人到那里便可以出发了。
环视着住进来半年不到的崭新王府，雕梁画栋的听松阁，觉得熟悉中透着一股陌生。在这深宅大院富贵繁华中，我丢失多少的纯真和快乐！也许我早就该告辞那样的一种生活，真正地追求自己安静温暖的小日子。
“小姐，我们走吧。小杰子在已经在后花园北门等候了。”
我穿着朴素的家常女子衣服，瘦削苍白的脸面无昔日半点娇艳光华，出了听松阁的后门，经过热闹的宴客厅，我们主仆二人并没引起别人的注意。如果一个女人没有豪华的衣裳，精致的妆容，骨子里的高贵的气质散发出来的美丽不是一般人能认出来的。所以，世上的人多是以貌取人。
“明月，彩霞！见到你们真的太好了！你们怎么出宫的，小卓子，小邓子他们呢？”
循声望去，一嶂翠绿的爬山虎与假山的夹角处，一个明眸皓齿的姑娘和两个打扮喜气的姑娘，欢喜地将手握在一起。
“格格，想不到我们还能见到您！我们漱芳斋每天盼星星盼月亮，盼着跟格格团聚，没想到今个儿真的见面了，跟做梦的似的。五阿哥将我们从宫中接了出来，就是要您第一时间就看到我们，说见到‘所有的亲人’才算是真正的回家。小卓子和小邓子他们去伺候五阿哥了，我这就去叫他们。他们见到格格，可真要高兴死了！”
“真的吗？你们都很想我吗？太好了，你们是我的亲人，我小燕子真是太高兴太感动了！五阿哥他好不好？他怎么没有来接我呢？”小燕子抱住彩霞抹着眼泪，又哭又笑。她一身汉人的打扮，梳着两条乌黑的大辫子，虽然皮肤变黑了一些，却更活力逼人了。虽是寻常人家女子的打扮，却比以前所见的格格打扮更加美丽。
“谁说我不来接你，等这一刻，我等得太辛苦太辛苦了！小燕子！”
永琪从假山后面闪身出来，后面带着两个太监，小卓子和小邓子。
小燕子奔向永琪，他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喃喃细语，重逢的喜悦让他们忘掉一切，忘掉所有的人，他们旁若无人地亲吻。
我的嘴角扬起浅浅的笑意，看着他们，觉得本该如此，竟一点意外都没有。
我拉着小桃的手，小桃还好奇地不愿挪步：“他们，他们……”
“走啦。真正的女主人回来了。我们也要寻一处地方，做真正的主人。”
“是，小姐。”小桃莞尔一笑。跟着我穿过后花园，直往北门奔去。
北门是个小小的角门。平日里都关着，晚上只有一两个值班的下人，现在一个人都没有。门外是一条青石小道，要绕过大半个花园的围墙，才走到官道。小杰子坐在一辆马车上，在门外等着我们。
他一见我们出来了，跳下马车，伸出手说：“小姐，我扶您先上马车。”
“姐姐，且慢！”柳风挺着大肚子远远地在园内走来。
我站住等她走进。她抹着额上的汗珠：“姐姐，你这是要走了吗？”
柳风走进我，疑惑地拉着我的手。
我凝视着她，微微点了下头。
“柳风，你现在怀着身孕，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你现在是尊贵的侧福晋了，不要总是想着为自己的亲人，你要为自己。能争取平反你父亲的冤屈更好，如若不能，你要求自保。懂吗？我知道，小燕子的存在，永琪的爱分到你那里是有限的，但是你有孩子，就是有了依靠了。我走了，你好好保重自己。”
“不，姐姐！我不在乎五阿哥怎么待我……还珠格格回来了，我也看到了，我不在乎。我跑出来，是想跟你说，班画师听松阁等你。你去见见他吧！”
我心里一缩：“你怎么知道？”
“我……我一直在宴会上留意他，我看得清楚，班画师一直左顾右盼，我想，他是在等着你的出现，可是，你一直都没有出现。我见他悄悄去了听松阁，我叫丫头偷偷地跟着，班画师去你的寝宫，找不到你肯定会着急的。我看到姐姐和小桃经过宴客厅，就悄悄地跟出来了，你们走得太快，我差点追不上……姐姐！”
“不了。没有什么好见的，我跟他已经没有关系了。”
“可是我看到他，消瘦了那么多，那么憔悴。我实在不忍心。我看着心疼，也心疼姐姐如此对他。”
柳风啊柳风，你如何知道我的心，我和他的事？
我轻轻地摇头。
小杰子催我快走：“小姐!够了，我不会让你再见到那个人，他把你害得那么苦。我知道小姐听他三两句好话就迷糊了，完全没有原则了，他做了什么都可以原谅了！然后飞蛾扑火又掉进万劫不复之地！”
我咬着嘴唇，上了马车。柳风在后面喊：“为什么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姐姐，算妹妹求你了，我知道班杰明心里有你，你不知道我多么嫉妒你！我不相信他会负了你，或许有了误会，或许有什么身不由己。姐姐还记得吗？我说过只要你需要，我会帮助你们的。可是，现在的我只能看你们这样子分手！如果他心里没有你，何必天天往靖王府跑？只要见到我就跟我打听你现在怎么样了，还好不好？他写了那么多信要我转交给你，你都撕了烧了，可是我不敢告诉他你连信都不想看！我害怕看到他难过的表情！你再等等，跟他道个别也好啊，否则你会遗憾的!”
“是啊，小姐。别的不提，我也怕小姐会后悔会遗憾的。”小桃拉着我的衣角劝道。
我坐在马车上心乱如麻。柳风的话撕扯着我的内心，这些日子建立起来坚固的堡垒慢慢倒塌，散落一地的砖石。小桃知道我的坚持，这些日子以来，也一直陪着我慢慢走出有关班杰明的回忆，此时她也疯了吗？竟然在旁边也劝我见他一面，道别一声。小杰子坐在马背上，冷硬的身板对着我沉默。我知道他的心跟我一样纠结，要是他狠心策马而去，那么我就任由马儿带着我离开京城，如今小杰子没有催马前行，我竟也没有勇气催他走。
短暂的沉默和犹豫。耳边响起他的话语：“我肯定是柔仪肚子里的孩子的父亲，我不能不管他们，这是做丈夫做男人的责任。”——见了有什么用？
当初五阿哥可以为小燕子抛弃我，班杰明说也会有一个人像五阿哥爱小燕子一样爱我，可是，我不再相信这些了。五阿哥再爱小燕子不是也有了我和柳风吗？班杰明不是也让他的妻子怀孕了吗？这个世界上没有纯粹的爱情，他们有很多感情，分给很多女人。
他敢说他对他的妻子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嘴边咧开个浅浅的冷笑，那些洒在地上的砖石似乎又重新归位，内心坚固的堡垒又屹然筑起。
“小杰子，走。”
小杰子接到命令，双腿一夹马背，策马飞奔起来。撩开帘子，风景一一后退，王府高耸的围墙已经消失在我眼前，我最终没有看到班杰明，我的记忆，停留在那一天，我们使劲地拉扯对方，脸上是焦躁痛苦的摸样。
我和他之间，就这样了。忽然发现两颊冰冷，才发现，自己许久没有掉过的眼泪，在瞬间毫不听使唤地簌簌而下。
夏日的太阳洒满青石板铺就的路上，反射出晦暗生涩的光辉，小杰子扬着马鞭，急催马前行，那背影，看起来壮硕不少。他怕我后悔吧？或许，他害怕自己后悔。害怕自己的坚持毁了我的幸福。
我一直相信，他不愿意我难过，不愿意我后悔，只要我幸福。他可以对着给我幸福的男人微笑，甚至像伺候我一样伺候他。只是没有这样让我幸福的男人，他只好自己让我不那么难过——只是，不那么难过而已。
小桃的头靠着我，淡淡地说了一句：“小姐，小杰子对你，真的可以托付终身。”
我转脸看小桃，她嘴角扬起好看的微笑，黑亮的发丝遮住了她半个脸，可我分明见到了她眼中的泪水。她把脸别过去。依旧笑着说：“小姐，你看风景多美。在这美景中有我们陪伴着你，寻一处好地方住下，多好。”
我抓着小桃的手，心很疼，泪如雨下。
我在溪边浣衣，清澈的溪水蜿蜒，从山里流出来的水在四月天里软软的凉凉的。小溪底下原是鹅卵石，多是青乌的颜色，我嫌不够好看，跟小杰子和小桃到附近河滩上捡来了许多白色和各种浅色的鹅卵石铺上一层，拔掉溪边的杂草，都用大石块垒成河道。偶尔有几群小鱼经过，看得清清楚楚。小溪从屋前饶到屋后，从菜地的一角穿出围墙流到外面去了，蜿蜒曲折，深不过三尺，周围种些花树，成了院中最主要的风景。
洗好了衣服，晾晒在一旁的绳子里。懒懒地在溪边的大石头上坐，初升的太阳红着脸，羞羞怯怯地从山顶露出脸来。雾气慢慢淡了。院子外响起一阵牛蹄踩在硬泥地上的声音，老农跟媳妇闲话家常，不时催促耕牛一声，“哞——！”牛更快地走起路来，院子外哒哒的声响渐行渐远。
院门“吱呀”一声开了，小杰子赶着马车进了院子。板车上都是泥土还有几个花盆，小桃鼻尖上冒着一层细密的汗珠。
“小姐，我们回来了！”
“快，换身衣裳吃早饭吧，今天给你们做了猪骨头大米粥。”
我笑着扶着小桃下板车，小桃兴奋地说着：“马家庄今天要了我们三百盆米兰花，说不够，明儿还要再加一百盆。还说了，他们家想要玫瑰花，问我们这里有没有。”
小杰子笑着说：“这些话都是马少爷说的。我跟小桃经常去给马大爷送盆景，今个儿不知道为什么，这马少爷偏偏就问小桃要玫瑰花。今天还多给了几两银子，说是小桃姑娘这身衣裳厚了些，快夏天了得添些薄的才是。”说着向小桃挤眼睛。
小桃瞪了小杰子一眼，杏眼强要挤出一丝杀气，嘴上的笑却挂不住了。
“哦？看来马少爷以为我们是没有给小桃好好地置办衣裳了。小杰子，你明天跟马少爷说，只要他马家下了聘礼，无论下多少，我们的嫁妆翻倍儿地送过去。”
小桃一跺脚：“小姐，连你也学了小杰子那混东西，狗嘴吐不出象牙来了！”转身跑进屋子里去了。
“你骂小姐了，你这蹄子！”小杰子追上去，两人还在吵嘴。
“哪天真的嫁出去了，信不信你婆家不到三天就往家里送回来了。”
“谁说我要嫁了，要嫁你嫁。”
“呸，我一个大男人我嫁什么嫁？”
“好吧，那就娶。你要不把东村的林姑娘取回来怎么样？”
“什么林姑娘，木姑娘，你说什么呢？”
“得了吧，我让你装！林姑娘昨天巴巴地往花田里给你送饭，她怎么不给我送啊，就偏偏给你！”
小杰子无奈地拍着额头：“如果我说，因为她欠了我三钱银子没有还，给我送几天饭抵债你信不信？不信吧？不信你看她明天还得给我送饭呢！”
“看来你们天没亮就出去忙到现在也还不饿。你们先解决好你们的内部问题，我先吃饭了。”我端着碗坐下来。
“小姐，你赶紧把这姑娘派到马家当少奶奶吧，省得天天聒噪。”
我给小桃盛了一碗粥。“我也觉着林姑娘不错，模样好，性情又温柔。”
小杰子白了我一眼，端起碗到屋外石凳那边坐了。
小桃吃吃一笑：“小姐你捅了马蜂窝了。”
后院种上了红色的玫瑰花，一大院子都是。花开了，蝴蝶和蜜蜂围绕着。小桃今天带着几个仆人回来了，她已经大腹便便，即将临盆了。
我嗔怪她不好好在家歇着，大傍晚地回来做什么。
“那死老马去年哄我们种了那么多玫瑰，现在都在院子里长着，卖也卖不掉，还占着那么大一块地方。他倒占了那么大便宜！”
“是啊，谁叫我们那么蠢呢。真该好好去臭骂他一顿，让小杰子给他一顿拳脚。”
“他这几天刚往丽水那边送了一趟货，不小心弄脱臼了手腕，现在还疼，只怕不禁打。”
“你看你心疼了吧，就会口下不饶人。你要想要这玫瑰呢你随便摘回去，就知道你喜欢花瓣澡。”
“小姐，这次我不是来摘玫瑰的。我是受了一个人的请求，带他过来的。要不要见，你看着办。”
我心里一紧，“谁？”
“我。”那磁性而奇怪的口音在我耳边响起。我站着花丛中生硬地背对着他。小桃带着几个仆人在我身边贼一般地溜走了。
八月底的晚风凉丝丝的，吹乱我轻挽的发髻。两年有余了，我在慢慢变老变丑，我成了一个地道的花农，虽不至于为一日三餐忧愁，却早就不是养尊处优的高贵格格。我已经将我的身世慢慢淡忘，刻意地回避往昔的一切。包括一个熟悉而陌生，快乐而痛苦的名字——“班杰明”。
那些无限繁华的日子，再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轮廓。我以为我一点也不在意了，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可是此刻我为什么连转身看他的勇气都没有，是他对不起我的。我却没有辜负谁，因为，我在那些过往的人里，我并不那么重要。我的生命如此渺小，如此从来没有被重视过。包括父母对于我，也是淡淡的。我不是个非常善良非常美好的人，如今，我至少是宁静的平和的，可是这么一点静好，这个叫做班杰明的外国人也要夺走我的吗？
秋虫在地上不知哪个角落里嘶哑地叫着。蝴蝶早已经不见踪影，蜜蜂在夜幕来临之前也要回巢里去了。那么安静，只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不知道我还有没有资格，叫你一声荣儿。”他终于开口，我在背后缓缓地说着，“但是很抱歉，我禁不住内心的召唤，我还是来了。也许我打扰了你，因为我对你现在的生活一无所知。也许我来得晚了，因为我在寻找你的路上花了太长时间。一直想亲口跟你说对不起，会不会来不及了？”
“是的，你来晚了。我喜欢我现在的生活。你的道歉，我听到了。你，请回吧。”
“或者，我可以看你一眼，可以吗？”
我挺了挺背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不了。老了，如果你想记得我，那就记着我以前的模样吧。”
他站得离我有些远。我静静地站着，许久没有动，我不知道他走了没有，天昏沉沉的终于暗下来了。不远处的青山成了一个巨大的困兽，在夜幕下像要倒塌下来。
溪水发出叮咚的声音。玫瑰花的味道弥漫开来，渐渐起了雾，朦胧的一片，做梦似的不真实。
“我们一直想寻找的家园，这里就是了吧，太美了。”他轻轻地叹息，走近我。
我僵硬地板着身子，淡淡的龙涎香味穿过我的鼻孔，熟悉的，暧昧的，唤起了许多我们亲密的回忆。他至今也还过得很好吧？否则怎么会还用着那么名贵的香料？
“不要靠近我！”我颤抖地尖叫起来，我有些混乱，只想躲开他，躲开关于他的回忆。可是该死的龙涎香，像有召唤神力似的，开启了我内心其实一直挥散不去的隐痛。
他停下来。“好，我不靠近你。我总会用我的蛮力捏痛你，我从来不知道在你生气的时候怎么呵护你，我总是手足无措，我总是口不择言，我想好好爱你，却总是伤害你。可是求求你，让我看你一眼，我要看着你的眼睛和你说话。”
我用力抱着自己，慢慢蹲下去，我站着太累了，我要崩溃了。
他单腿跪下来，我把脸埋在自己的膝盖里。他温柔地用他粗糙的大手想要托起我的脸庞。他的手心还是那么温暖，他说不靠近我，现在却靠得那么近。他看不到我的脸，便轻轻的亲吻我的发丝，将我小小的身子揽在他怀里。
我无声地流泪，哭泣让我身子忍不住战栗并保持一种僵硬的姿势。许久许久，他放开我，站起来。
“穿得那么单薄，回屋里去吧。我这就走，你不要害怕。”
我听到他衣服碰到花朵的声音，走远了。我无声的流泪变成肆意的抽泣。
站起来无比昏眩。我听到小杰子的声音，只听他吼道：“你这个死洋鬼子，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走到前院，小杰子狠狠地踢着地上的班杰明，昏暗的烛火下，我赫然看到班杰明嘴里流出了血。
“住手！”我嘶哑地尖叫。跌跌撞撞地走过去扶起班杰明。他闭着眼睛，还是那么俊朗的面庞，胡子剃得干净，衣服也还整洁，脸上一道新愈合的伤口道出他的沧桑，瘦了也黑了，但更结实了。
“小姐，对不起。我听到你哭了，然后看到他，我以为他欺负你了，所以……”
我抱住班杰明的头：“还废话，快去拿药啊！”
我看着他紧闭的眼睛，又害怕又心疼。两年半不见，可见到了，发现自己一点抗拒的力量都没有。我亲吻着他的眼睛，他忽然说话了：“荣儿，你放心，死不了，我还要和你在一起，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你别说话，药来了，你服下。”
“我只是饿了，没有什么力气，没受伤。”他嘴角扬起一丝微笑，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