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文章华国
麟囊去祖母跟前求了让沈云秀回来。
“祖母，我听家里的丫鬟说云秀姐姐去佛堂里清修了月余，这若是传出去，家里未出阁的姑娘去当了姑子，也不好听，何况日头热了，还是家中放着冰，容易过得去，云秀姐姐之前不是苦夏吗，为着她的身子，祖母也莫要气她了。”在老夫人面前做出一副亲密的小女儿形态，好似自小就与她亲密无间一般，实在是累人得狠。
“好。”老夫人应得爽快，自然她从小偏疼沈云秀，送她去清修无非是犯了忌讳，后来觉得到底有些疑神疑鬼，又落不下面子，事情也就搁下了。
回房时，月兰似乎赌气，放茶盏时动作并不温柔，桌上溅了茶水。
“你这是做什么。”洒扫丫鬟立马来抹了干净，麟囊端起茶盏，饮了一口三时茉莉香片，看一眼月兰道。
月兰气鼓鼓地说道，“那沈云秀不过是个姨娘生的，同她生母一般的是非婆子，又给了小姐那么大的委屈，小姐做甚么还要替她说话，我真是看不过去。”
“端午会她必定会回来的，无非是早晚几天的事情，我今日讨好老夫人不过是让她以为她当真打压下了我们大房的气焰。”老夫人其实并不懂得如何拿捏身边人，也容易受哄骗，只要她不再将精力都用在内耗上，自己的事情也就好做了，麟囊放下茶盏，将食指竖到唇上，小声道，“隔墙有耳。”
月兰神色紧张起来，“小姐。”
麟囊面色如常，并不紧张，娓娓道来，“那方纸镇本就是我房里的事儿，经手的没什么人，所以，难免我或者哥哥的房里有些问题。”
既然自己能够有本事往别人的房里安插人，难免也会被摆一道。麟囊并不害怕，既然知道了暗处有人盯着自己，那倒也可以利用上一二，更何况，知道有暗桩，暗桩也就摆到明处了，不足为惧。
沈云秀回来得很快，晚上时二房那边就吵吵嚷嚷，麟囊在房里也听见了动静，与月兰说着话的时候，微微顿了顿，笑着往嘴里放了一块果子，“沈云秀连表面功夫都做不好了。”
月兰狗腿似的替她垂着腿，仰起头道，“小姐详细说说呗。”
“她去清修，打的旗号便是替老夫人祈福，去的也是香客不多，承过官家恩情的小寺庙，离得远些，但是车程，紧赶慢赶也得有半日多，祖母传话过去，她必定是立时就跟着回来了。想来，她早先便知道回家的日子近了，所以行囊都备着，随时能走。”眯眼时，划过一丝锐利的光芒，笑道，“就是她如此不诚心，在佛前许的愿能不能应验也是个问题。”
心神恍了恍，麟囊看向窗外，月华如水。
主意定了，这夜，也就难得的一觉黑甜，不曾梦魇。
神清气爽，麟囊起身时，日头刚刚升起，胃口十分好，刻意多用了一些，月兰看着麟囊吃得许多，开心得眯眼笑起来。
“小姐莫要学那些，最后都是什么，饿损，损……”
“楚王江畔无端种，饿损纤腰学不成。”麟囊笑着接口，脸上的神情是似知道乎接下来的一天都将十分顺意一般的，成竹在胸。
要去给老夫人请安。
到时，老夫人在沈云秀的伺候下用着白粥，略略放了几颗红色果子，老人上了年纪，用得也格外慢些，她看见了麟囊，却不曾叫她进屋坐下，不发一言地又喝了好些粥，方才叫她进来。
沈云秀不住地盯着麟囊看，外面日头那么毒，她站了也有好些时候，妆面却不见花，甚至周身仍然是清清爽爽的模样，不见一滴汗，“妖女”，沈云秀在心里暗骂。
麟囊抬头时看见她凶狠的眼神，并不躲避，反倒微微一笑，道，“不知姐姐替祖母祈福时，大多颂些什么。”
“幸灾乐祸的小贱人。”沈云秀心里恨不得撕烂麟囊的脸，到底碍着老夫人在跟前，不便翻脸，就是敷衍着说道，“多是金刚经。”
只怕是连书都不曾翻开过，麟囊打蛇随棍上，紧跟着问道，“想来姐姐应该替祖母抄了许多佛经吧，不知道是不是在寺庙里烧了？”说着就接过月兰手里的一沓手抄佛经，放到老夫人面前，笑道。
“嗯，是如此。”
“我听嬷嬷说，这烧佛经，本就图个好意头，所以要有始有终，因此我就问了寺里的师傅，他们说，是有这样的讲究，说今日便派人送了姐姐烧佛经的灰来，聚在一起，一并烧了。”说着麟囊拍拍手，见到小沙弥抬着一桶灰来了，其中微微有些细碎的闪光，麟囊嘴角勾起微笑。
“诶，你们且停停，那是什么。”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叫住了小沙弥，拿来火钳拨了拨，脸色一变，急忙从怀里拿出帕子捧到老夫人面前。
老夫人脸色变了几变，一下掷到沈云秀面门，断裂的银针划破了她的面颊，吓得她一下子站了起来。“祖母……”
“你好大的胆子，有几条命够你做这些厌胜之术？”自从先皇后，也就是如今的太后小产，查出是宫妃用了厌胜之术，先皇发怒，整治了颇多这其中的乱象，因此即使到了如今，这厌胜之术根本就是祸根，谁也不敢沾染。
“祖母，麟囊觉得这事莫要传了出去。”向月兰使了颜色，拿出两张银票，由月兰递到了小沙弥手边，道，“我先送师傅们出去吧。”说着一路送了他们出去，小沙弥们连连保证今日之事必定会烂在肚子里，麟囊不怎么相信。但也不曾说什么。
路过书房时，见到哥哥沈平天，坐得端正，一旁的嫂嫂挽起袖子，细细研磨着砚台，又点燃檀香，香气袅袅上升，看着他们郎才女貌，相亲相爱，俨然一对神仙伴侣。
真得是，从此绿鬟视草，红袖添香；眷属疑仙，文章华国。是乡极乐，今生合老温柔；相得甚欢，我辈皆输艳福。
麟囊看着，倚门笑了，心中觉得自己守护着这样好的他们，好像并不如何为难。
做个恶人，也甘之如饴。
抬起手，透过指缝看向蔚蓝的天空，她轻轻笑道，“沈云秀，这不过是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