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对你的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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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Chapter4.基督山伯爵(4)

当你拼命想完成一件事的时候,你就不再是别人的对手,或者说得更确切一些,别人就不再是你的对手了。”

——《基督山伯爵》

廖临希敲击键盘的手指没有丝毫停顿,眼睛依旧死气沉沉地盯着屏幕,就在佑泽煦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一个平静无波的声音飘了出来:

“单身与否与手速无显著正相关性,主要依靠合理的指法训练和神经反射优化,以及…减少无效社交时间。”

佑泽煦:“……”他默默退开两步,决定离这个逻辑怪胎远点。

这家伙泡枸杞茶不是养生,是给CPU散热吧?

沈知韫没理会这边的插曲,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两条刚被小心抬下,准备送往专业兽医处紧急手术取毒的金毛身上。

它们痛苦的呜咽声撕扯着海风。

父亲遗物纸条上的“红港”二字,蝰蛇恶毒的问候,周振邦隐藏在正气下的阴影,还有眼前这些被当成工具的,无辜生灵的痛苦…所有的线索如同冰冷的毒蛇,在“深蓝”的幽暗水域下,正朝着那个废弃的宠物诊所汇聚。

“行动!”沈知韫的声音斩断风声,带着不容置疑的肃杀。

她率先走下舷梯,皮夹克的下摆被海风扬起,那枚红色的耳钉在码头的探照灯下,反射出一点如血般执拗的光芒。

廖临希合上笔记本,背起包,沉默地跟上,那双桃花眼在夜色和海风的映衬下,空洞依旧,却似乎多了一丝专注的冷光。

城西区,夜幕低垂。

废弃的“爱心宠物诊所”孤零零地矗立在一条僻静小街的尽头,残破的霓虹招牌缺了几个笔画,只剩下“爱物珍”三个字在夜风中闪烁着苟延残喘的微光,透着一股阴森诡谲的气息。

整条街都弥漫着一种被遗忘的萧条,空气中混杂着灰尘、霉菌和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安的化学药剂气味。

诊所内部更是一片狼藉。

厚厚的灰尘覆盖着倾倒的桌椅、破碎的药瓶玻璃渣、散落在地上的过期兽药宣传单。

墙壁上残留着一些褪色的宠物海报,上面那些曾经憨态可掬的猫猫狗狗,在昏暗的应急手电光线下,眼神显得空洞而诡异。

特警队员如同无声的幽灵,戴着夜视仪,占据着各个制高点,黑洞洞的枪口指向诊所内部每一个可能的阴影角落。

突击队队长对着耳麦低语:“A组控制前厅,B组搜查手术室及后院,C组技术支援跟进!注意隐蔽,目标可能持有武器!”

沈知韫、佑泽煦和背着双肩包的廖临希站在诊所门外临时设立的指挥点。

沈知韫的目光如同鹰隼,穿透破败的玻璃门,扫视着诊所内部令人窒息的黑暗。

肩伤在阴冷的夜风刺激下隐隐作痛,提醒着她不久前那场与“死手系统”的搏命。

廖临希则显得与环境格格不入。

他安静地靠在一辆警车旁,那台旧ThinkPad放在引擎盖上,屏幕幽幽地亮着。

他一手在键盘上飞快敲击,另一只手则捧着他那个宝贝保温杯,小口啜饮着温热的枸杞红枣茶,动作慢条斯理,仿佛不是在执行危险任务,而是在公园里享受午后时光。

屏幕上,复杂的代码窗口和数据流瀑布般滚动,其中一个窗口正实时监控着暗网那个“缝合匠”的论坛状态——灰色离线。

“沈队,里面没动静,热成像显示…好像没人?”佑泽煦看着特警队长传回的报告,眉头紧锁。

“不可能!”沈知韫斩钉截铁,“廖临希的追踪指向这里,‘缝合匠’最后的活动位置就在这里。

手术痕迹、兴奋剂残留、RFID信号源…线索链闭合。

要么人刚走,要么…就藏在这堆废墟的某个老鼠洞里!搜!一寸一寸地搜!特别是手术室!”

就在这时,廖临希敲击键盘的手指突然停顿了一下。

那双死气沉沉的桃花眼微微睁大了一丝,空洞的眼底似乎有极其微弱的数据流光掠过。

他放下保温杯,手指在触摸板上快速滑动,屏幕上一个原本监控“缝合匠”论坛ID的窗口瞬间被放大,旁边弹出一个新的、急速滚动的命令行窗口。

“沈队,”廖临希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波澜,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笃定,“目标在线,不是论坛,是本地局域网。”

沈知韫和佑泽煦猛地看向他!

“什么?”佑泽煦没反应过来。

“他就在诊所内部某个物理隔离的封闭空间内,但连接着内部网络节点。”廖临希语速稍快,手指在键盘上飞舞。

“他在尝试…格式化一个本地加密存储设备,动作很快,设备型号…根据写入速率和擦除特征码判断,是便携式SSD,型号大概率是三星T7 Shield。”

“阻止他!”沈知韫厉喝!格式化意味着毁灭关键证据!

“正在尝试网络层干扰注入…对方有硬件防火墙,物理隔离太强,常规手段无效。”廖临希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这是他脸上第一次出现类似“困扰”的表情。

“位置!锁定他精确位置!”沈知韫对着突击队长的耳麦吼道!

“正在排查!诊所内部结构复杂,有地下室入口!”突击队长的声音传来。

时间就是证据!沈知韫眼中寒光一闪,没有任何犹豫,拔腿就冲向诊所大门!佑泽煦紧随其后!

“哎!沈队!危险!”佑泽煦惊呼。

沈知韫充耳不闻,皮靴踏过满地的玻璃碎屑,发出刺耳的声响。她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刃,直插诊所深处!

凭借对建筑结构和行动前廖临希提供的热成像模糊图的记忆,她目标明确地扑向诊所最深处——那个被厚重防辐射铅门隔开的手术室!

手术室的门虚掩着,一股浓烈的消毒水混合着血腥和动物体味的恶臭扑面而来!沈知韫猛地撞开门,战术手电的光柱瞬间撕裂了室内的黑暗!

眼前的景象让身经百战的沈知韫也瞬间瞳孔收缩!

手术室中央,一张破旧的不锈钢手术台上,赫然躺着一只体型不小的成年拉布拉多犬!它被简陋的束缚带固定着,腹部被粗糙地剖开,尚未缝合,暗红的血肉模糊一片!

旁边的手术器械盘里,放着染血的刀剪、持针器和一团乱糟糟的缝合线。

一个穿着沾满污渍白大褂、头发花白凌乱、戴着厚厚眼镜的男人正背对着门口,手忙脚乱地将一个黑色的便携式SSD往一个金属饼干盒里塞!

他身边的手术推车上,一台破旧笔记本电脑屏幕还亮着,上面显示着SSD格式化进度的滚动条——87%!

“警察!不许动!”沈知韫的枪口稳稳指向那个背影,厉声喝道!

那男人——正是“缝合匠”——身体猛地一僵!他极其缓慢地转过身,厚厚的镜片后,一双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惶、绝望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

他手里紧紧攥着那个饼干盒,看着黑洞洞的枪口和冲进来的警察,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

“放下东西!双手抱头!”佑泽煦的枪口也指着他,厉声命令。

“完了…全完了…”缝合匠喃喃自语,眼神涣散,似乎根本没听见命令。

他的目光扫过手术台上那只奄奄一息、因剧痛而微微抽搐的拉布拉多,又看向沈知韫,突然爆发出凄厉的惨笑:“哈哈哈…你们救不了它!也救不了那些狗!‘极乐鸟’…是神的恩赐!是进化!你们懂什么?!你们这些…这些秩序的走狗!”

他猛地举起手中的饼干盒,作势就要往坚硬的地面上砸去!

“不!”佑泽煦惊呼!

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从沈知韫和佑泽煦之间的缝隙闪了进来!是廖临希!他不知何时也跟了进来,动作快得惊人!他没有扑向缝合匠,也没有去抢饼干盒,而是目标极其明确地扑向了手术推车上那台正在执行格式化命令的破旧笔记本电脑!

在缝合匠高举饼干盒、即将脱手砸下的瞬间,廖临希苍白修长的手指如同弹奏钢琴般,在笔记本键盘上精准地敲下了三个组合键Ctrl + Alt + Delete!

嗡——!

破旧的笔记本电脑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屏幕猛地一黑!

那个代表着毁灭的格式化进度条,永远地定格在了89%!

几乎在同一瞬间,沈知韫如同猎豹般扑出!

她没有去管那个被廖临希“物理打断施法”的电脑,而是趁着缝合匠因电脑黑屏而瞬间错愕的零点几秒,一个迅猛的擒拿手,精准地扣住了他高举饼干盒的手腕!用力一扭!

“啊!”缝合匠发出一声痛呼,饼干盒脱手飞出!

佑泽煦早已做好准备,一个箭步上前,稳稳地将那个装着关键证据SSD的饼干盒接在手中!入手冰凉沉重!

战斗在电光火石间结束。缝合匠被沈知韫死死按在地上,铐上了冰冷的手铐,嘴里还在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和诅咒。

手术台上,那只可怜的拉布拉多发出微弱的呜咽。

沈知韫喘着粗气,看了一眼被佑泽煦紧紧护住的饼干盒,又看向手术台。

兽医老陈已经带着助手冲了进来,迅速检查拉布拉多的状况,脸色异常难看:“快!送急救!失血太多,感染严重!还有…它体内…好像也有东西!”

廖临希则默默地站在那台被他“强制关机”的破旧笔记本前。

他拔掉了电源线和网线,小心翼翼地将笔记本合上,装进一个特制的防静电证物袋里。

动作一丝不苟,仿佛在对待一件珍贵的文物。

做完这一切,他才从双肩包里掏出保温杯,拧开盖子,又喝了一口枸杞茶,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键盘截杀”只是随手按了个刷新键。

佑泽煦看着廖临希那副云淡风轻、甚至有点“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枸杞老干部模样,再想想他刚才那快如闪电、精准得令人发指的“强制关机”神操作,嘴角疯狂抽搐,忍不住低声吐槽:“我靠…小廖同志,你这…你这算不算‘技术性击倒’?下次能不能提前吱一声?我小心脏受不了啊!”

廖临希抬起那双死气沉沉的桃花眼,平静地看了佑泽煦一眼,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然后缓缓开口:“吱声会暴露行动意图,增加目标警觉性,最优解是沉默执行,另外,‘技术性击倒’定义模糊,本次行动属于利用操作系统后门进行进程中断,属于合法取证手段范畴。”

他顿了顿,补充道,“以及,你的心率过速可能与咖啡因摄入过量有关,建议尝试枸杞红枣茶。”

佑泽煦:“……”他默默捂住了胸口,感觉自己的小心脏确实需要点枸杞来拯救。

沈知韫没理会这两个活宝的“技术交流”,她的目光紧紧盯着佑泽煦手中的饼干盒和老陈正在紧急处理的拉布拉多犬。

SSD里格式化被中断,意味着里面可能还残留着部分未被彻底销毁的数据!而这只拉布拉多体内的植入物…是新的“极乐鸟”?还是别的什么?

更重要的是,这个“缝合匠”,是“深蓝”链条上的末端执行者,还是能接触到更高层的环节?

他与周振邦,与父亲沈从山的牺牲,是否存在着哪怕一丝微弱的关联?

技术组的队员迅速接管了现场。

廖临希被要求立刻开始尝试恢复那台破笔记本和SSD中可能残留的数据。

他没有任何废话,直接在手术室角落找了张还算干净的凳子坐下,打开自己的ThinkPad,连接上取证设备,开始了复杂的数据恢复工作。

屏幕上瞬间弹出无数个常人看不懂的十六进制编辑器和数据恢复工具窗口,他的手指再次化作一片残影,只有保温杯偶尔飘出的枸杞甜香,给这血腥肮脏的环境带来一丝诡异的反差。

沈知韫走到被铐住、瘫坐在地上、眼神涣散的缝合匠面前,蹲下身。

战术手电的光柱打在他布满皱纹和污垢的脸上。

“名字。”沈知韫的声音冰冷。

缝合匠浑浊的眼珠转动了一下,看向沈知韫,没有焦距,只有麻木和绝望。

“说话!谁让你干的?‘深蓝’上你的联系人是谁?‘信风’项目是什么?!”佑泽煦厉声喝问。

缝合匠的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发出一串意义不明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嗬嗬声。

他仿佛彻底失去了语言能力,只剩下本能的恐惧和抗拒。

沈知韫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他沾满污渍的白大褂,落在他微微颤抖、布满老茧和化学试剂灼伤痕迹的双手上。

她的视线最终定格在他左边锁骨下方,白大褂领口不经意间露出的一小块皮肤上——那里似乎有一个极其模糊的、年代久远的旧疤痕,形状…隐约像一枚扭曲的船锚!

锚!又是锚!

沈知韫的心猛地一沉!这个发现像一道冰冷的闪电,瞬间照亮了“深蓝”网络下更深邃的黑暗!这个看似癫狂落魄的“缝合匠”,身上竟然也带着“深蓝”的标记!

就在这时,正在角落里对着电脑疯狂输出的廖临希,手指突然停了下来。

他死气沉沉的桃花眼微微眯起,盯着屏幕上某个刚刚被恢复出来的、极其残缺的加密文件碎片。文件头部的几个字节,在十六进制编辑器里呈现出奇特的排列。

“沈队。”廖临希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清晰地穿透了现场的嘈杂。

沈知韫立刻起身走过去。

廖临希指着屏幕上那串残缺的十六进制代码:“从SSD恢复出的碎片,0.3%左右。文件结构加密方式,与‘信风’项目硬盘的底层架构…高度相似。但关键字段被破坏。”!

他顿了顿,手指在触摸板上滑动,将其中一个被特殊标红的字段放大:“这里…有一个残留的坐标校验码片段…7.4.1。”

7.4.1!沈知韫的呼吸瞬间停滞!这个数字,赫然出现在父亲遗物中那张周振邦笔迹的纸条上!

坐标校验码…“信风”项目…父亲的牺牲…周振邦的笔迹…蝰蛇的挑衅…还有眼前这个带着锚形疤痕、如同行尸走肉的“缝合匠”…

所有的线索,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拨动,瞬间汇聚成一个冰冷而令人窒息的焦点!父亲留下的纸条,绝非偶然!那是一个指向“深蓝”核心、指向“信风”项目、也指向他死亡真相的、染血的坐标!

沈知韫猛地转头,看向被铐在地上的缝合匠。

她的眼神不再是冰冷的审视,而是燃烧着一种近乎实质的、要将一切黑暗焚尽的火焰!她一步步走向他,每一步都踏在冰冷的、沾着血污的地面上,发出沉重的回响。

“看着我!”沈知韫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威压,在充满血腥和绝望气息的手术室里回荡。

她蹲下身,视线与缝合匠涣散浑浊的目光平齐,右手缓缓抬起,指向自己左胸心脏的位置——那里,警服之下,是父亲那枚被烈火熔蚀变形的警徽轮廓。

“认识这个警号吗?”沈知韫一字一顿,声音如同淬了冰的钢铁,清晰地吐出那四个沉重的数字:“031285!”

当“031285”这四个数字从沈知韫口中清晰地吐出时,手术室里令人窒息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瘫坐在地上的缝合匠,那原本涣散如同死鱼般的浑浊眼珠,猛地剧烈收缩!

厚厚的镜片后,瞳孔深处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死水,骤然翻腾起巨大的、无法置信的惊骇!

他干裂的嘴唇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脖子。

“你…你…”缝合匠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极致的恐惧,他死死盯着沈知韫指向胸口的手,又猛地抬头看向她的脸,仿佛要在她脸上找出某个早已被岁月和烈火吞噬的轮廓,“沈…沈从山?!不…不可能!他…他死了!烧…烧成灰了!”

他认出了警号!而且直接说出了父亲的名字!

沈知韫的心脏如同被重锤狠狠击中!她强压下翻涌的气血,眼神锐利如刀锋,继续施加着巨大的心理压力:“对!他牺牲了!在七年前那场大火里!但你知道的,不止这些,对吗?”她的身体微微前倾,无形的压迫感如同实质般笼罩住对方。

“那场火…是怎么烧起来的?是谁开的枪?‘深蓝’的锚…周振邦…他们在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说!”

锚…锚…”缝合匠像是被这个词刺激到了,身体剧烈地哆嗦起来,眼神变得更加混乱和恐惧,他拼命地摇头,花白的头发凌乱地甩动,“不…不能说…说了…都得死…‘信风’…‘信风’会撕碎一切…像…像撕碎那些狗一样…”

他语无伦次,精神显然处于崩溃的边缘,但话语中透露出的碎片信息却如同惊雷!

“信风”项目!撕碎?!沈知韫和佑泽煦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这绝不仅仅是一个毒品项目!

“信风是什么?!”佑泽煦厉声追问,“撕碎什么?!说清楚!”

“不…不…”缝合匠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猛地用带着手铐的双手抱住自己的头,身体蜷缩成一团,如同受伤的野兽,恐惧到了极点,“锚…船锚…沉了…都沉了…血…好多血…031285…火…火里有枪…枪…”

他颠三倒四,精神彻底崩溃,但每一个词都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沈知韫的神经!

船锚沉了(暗指失败或灭口?)…血…031285…火里有枪(印证了法医老杨的发现!)…这疯子的话,正在一点一点拼凑出父亲死亡现场的恐怖真相!

廖临希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站在稍后一点的位置,那双死气沉沉的桃花眼落在缝合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上,又扫过他剧烈颤抖的身体和死死抱头的手臂。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缝合匠左边锁骨下方,那块因白大褂领口被扯动而完全暴露出来的皮肤上。

那里,果然有一个疤痕。

一个边缘模糊、颜色暗沉、扭曲的船锚形状!疤痕的陈旧程度显示,这绝非新伤!

廖临希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像是精密仪器捕捉到了异常数据。

他默默地拿出自己的取证相机,对着那个锚形疤痕,从不同角度,清晰地拍下了几张照片。咔嚓的快门声在死寂的手术室里格外清晰。

这声音似乎刺激到了缝合匠。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廖临希手中的相机,又转向沈知韫,脸上突然露出一种极其诡异、混合着巨大恐惧和病态亢奋的扭曲笑容。

“嘿嘿…嘿嘿嘿…拍照?没用的…”他声音嘶哑,如同毒蛇吐信,“‘深蓝’…无处不在…锚…是烙印…是诅咒!周振邦…他…他也跑不掉!‘信风’…‘信风’来了…都要死…都要被撕碎!就像…就像当年那条船!”

船?!沈知韫脑中瞬间闪过父亲遗物纸条上的“红港”!还有红港码头那艘运毒犬的“宏远号”!

“‘宏远号’?!”沈知韫一把揪住缝合匠的衣领,将他几乎提离地面,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发颤,“七年前!红港码头!是不是也有一条船?!一条载着‘信风’秘密的船?!我父亲…是不是在那条船上?!”

缝合匠被勒得呼吸困难,脸上那诡异的笑容却越发扩大,眼神却空洞得吓人,仿佛灵魂已经被某种更深的恐惧吞噬。

“船…沉了…都沉了…火…好大的火…血把海水都染红了…031285…他…他看到了不该看的…周振邦…他…他才是掌舵的…嘿嘿…跑不掉的…‘信风’…谁也跑不掉…”

他猛地一阵剧烈咳嗽,身体如同抽去了骨头般瘫软下去,眼神彻底涣散,只剩下无意识的呓语:“锚…深蓝…信风…坐标…7.4.1…校验…错…都错了…惩罚…神的惩罚…”

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只剩下模糊不清的呜咽。

线索再次中断于一个精神崩溃的疯子口中。但“红港”、“沉船”、“周振邦掌舵”、“信风惩罚”这些关键词,如同散落一地的带血拼图,指向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巨大阴谋!

沈知韫缓缓松开手,看着瘫软在地、如同烂泥般的缝合匠,胸口剧烈起伏。

愤怒、悲痛、冰冷的杀意在她眼中交织翻腾。

她父亲的死,绝非缉毒行动中的意外牺牲!而是一场有预谋的、与“深蓝”和“信风”项目密切相关的灭口!周振邦,这个她曾经最信任的师长,极有可能就是幕后黑手之一,甚至可能就是那个扣动扳机的人!

“泽煦!”沈知韫的声音冰冷刺骨,“把他带回去!单独关押!最高级别监护!除了我和你,任何人不得接触!尤其是…周振邦的人!”最后几个字,她咬得极重。

“明白!”佑泽煦肃然应道,立刻招呼队员将意识不清的缝合匠架起来带走。

沈知韫走到手术台边。那只可怜的拉布拉多已经被小心地抬上担架,由兽医老陈亲自护送前往急救。

老陈临走前,对沈知韫凝重地摇了摇头,低声道:“它体内…不止有‘极乐鸟’。还有一种…我们从未见过的金属植入物碎片,非常微小,嵌在组织里,像是…某种生物传感器或者微型定位器的残骸,情况…很糟。”

生物传感器?定位器残骸?沈知韫的心再次下沉。

“信风”项目,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复杂和危险!

她转头看向廖临希。他正对着自己取证相机里拍下的锚形疤痕照片,手指在ThinkPad触摸板上滑动,屏幕上是复杂的图像增强和数据库比对界面。

“能查到这疤痕的来源吗?类似的组织标记?”沈知韫问。

廖临希头也没抬,手指依旧在操作:“疤痕形态有手工烙印特征,非现代激光或纹身,数据库比对中…关联信息极少,暗网加密论坛‘深海墓穴’三年前一条匿名帖提到过类似标记,称其为‘沉船者的烙印’,属于一个已解散的极端组织‘海锚会’,该组织曾活跃于…远洋走私和非法生物实验领域。”

他顿了顿,“帖子提及,‘烙印’持有者需完成‘信风’试炼。”

又是“信风”!又是生物实验!缝合匠的呓语和老陈的发现,在廖临希冰冷的数据分析中得到了恐怖的印证!

“海锚会…”沈知韫咀嚼着这个名字,眼中寒光更盛。父亲沈从山七年前牺牲在边境围剿,但调查方向似乎一直集中在陆路毒品运输。

如果“海锚会”和“信风”项目涉及远洋走私和非法生物实验,那么父亲当年调查的,很可能触及了这条更隐蔽、也更致命的航道!

红港码头的“宏远号”运毒犬案,绝非孤立事件,而是这条死亡航线上泛起的又一丝血腥涟漪!

廖临希,”沈知韫的声音带着一种斩断退路的决绝,“集中所有资源,给我深挖‘海锚会’、‘信风’项目、以及周振邦过去十年所有可能与远洋、生物科技、特殊药品相关的活动轨迹!特别是…七年前,红港码头所有异常船只进出记录!我要知道,当年沉的是哪条船!”

“是。”廖临希应道,手指在键盘上敲下一个指令,屏幕上瞬间弹出数十个新的数据挖掘窗口。

就在这时,佑泽煦口袋里的加密手机急促地震动起来。他看了一眼号码,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快步走到沈知韫身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怒:

“沈队!看守所急报!程峰…在隔离审查室里…自杀了!”

轰——!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

沈知韫猛地转头,眼中瞬间布满骇人的血丝!“什么?!怎么可能!看守措施呢?!”

“初步报告…他用藏起来的…磨尖的塑料牙刷柄…刺穿了自己的颈动脉…发现时…已经…”佑泽煦的声音带着巨大的震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现场…留了一张字条…”

“写的什么?!”沈知韫的声音冰冷得能冻结空气。

佑泽煦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一字一顿地复述:“‘锚已沉,债已清,勿念,风起于青萍之末。’”

锚已沉!债已清!风起于青萍之末!

程峰!这个身上疑点重重、通讯记录异常、与周振邦关系密切的“自己人”,用如此惨烈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留下了指向“锚”与“风”信风的遗言!

是畏罪自杀?还是…被灭口?!

沈知韫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比二院地下通道的绝对零度更甚!程峰的死,缝合匠的崩溃呓语。

廖临希挖掘出的“海锚会”…所有的线索都像被一只无形的、沾满鲜血的手推动着,指向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周振邦!这个名字如同诅咒,在她脑中疯狂回响!他的平静,就是最大的动作!

廖临希也停下了手中的工作,那双死气沉沉的桃花眼,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看向了沈知韫,里面不再是空洞,而是一种冰冷的、洞悉了某种可怕逻辑的专注。他默默地将保温杯里最后一点温热的枸杞茶喝完,然后将杯子仔细地拧紧,放回双肩包。

“沈队,”廖临希的声音依旧平稳无波,却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程峰的加密通讯设备,在自杀前两小时,曾接收过一个来源不明的、极短的数据包。数据包采用‘深蓝’底层协议封装,内容为空,但携带了一个特殊的唤醒指令…指令代码为:‘Greywind_Execute’。”

Greywind Execute!灰色信风…执行?!

沈知韫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程峰的死,不是结束!是某个更恐怖计划的开始!是“信风”项目被启动的信号!

她猛地看向手术室窗外沉沉的夜幕。

城市的霓虹在远处闪烁,勾勒出一个巨大而沉默的轮廓。

在那片虚假的光明之下,“深蓝”的幽暗水域正在疯狂涌动,“信风”的阴云,已然在青萍之末悄然汇聚,即将掀起吞噬一切的腥风血雨!

她父亲的血,程峰的血,那些无辜犬只的血,还有眼前这个行尸走肉般的缝合匠…都只是这场风暴前微不足道的祭品。

沈知韫缓缓抬起手,指尖触碰着左胸警服下那枚滚烫的、变形的警徽。

031285。父亲最后的目光,是否也穿透了七年的时光和熊熊烈火,看到了此刻的绝境?

“回市局!”沈知韫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淬火重生般的冰冷与决绝,率先走向门外浓重的夜色。

那枚红色的耳钉,在她转身的瞬间,于废墟的阴影中划出一道如血般执拗、誓要刺破一切黑暗的厉芒。

廖临希背起他的双肩包和ThinkPad,沉默地跟上,如同她身后一道无声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