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说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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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南沙码头

刘战飞走后,王少扬便对刘东说道:“刘东,先冲个凉吧!人舒服些。”

刘东愣了一下,没有明白王少扬说的什么意思,王少扬解释道:“就是冲澡的意思。”说着便把刘东带到冲凉房,刘东冲凉后,回到房间。

王少扬问刘东:“刘东,颜雪今年考上了没有,你来的时候,她知不知道?”王少扬不仅是刘东的初中同学,也是他的高中同学,只是不在同一个班,后来分班的时候应该是和颜玮一个班。

刘东有些忧伤地说道:“分了,去年就分了。”便不在说话,而打开背包,拿出一本《平凡的世界》放在床上。

刘东问王少扬:“这里工作好不好找,我现在没有毕业证,要今年6月底才可以拿到。”

王少扬说道:“不太好找,来的人太多了,岗位需求也就那么几个,凡是进去的人,很少会出来,能进去的都是有关系的,不然不好进。工资也少的可怜,我现在旺季的时候700多点,现在淡季才400不到。”

刘东没有说话,拿起书靠在床上看了起来,王少杨明天早上还要早起上班,便也睡下了。

《平凡的世界》这本书是上火车前买的,在车上已经看了一部分。此时的刘东已经深深地走进了书的中角色,看到孙少安与润叶的结局,感觉自己就是孙少安;看到了孙少平与田霞,又感觉自己是孙少平;看到了润生与郝红梅的爱情故事,想把自己当成润生,但却没有润生的勇气和坚持;看到王满银的时候,总感觉自己跟王满银越来越像。此时的他心中有些感悟,但却无法表达出来,这应该是他人生中的第二次开悟,但还够彻底,人生的历练还是不够,不知不觉中靠在墙上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王少扬叫醒刘东,让他再睡会,自己要去上班了,刘东也没有再睡,询问了找工作的介绍所在什么地方,自己想去看看。

王少扬说道:“刚来要急,休息一下再慢慢找。”

刘东心中有着自己的计划,他一刻也不想多闲,就想着最快能够找到工作,早点挣够一万块钱,好去找颜玮。在王少扬的指点下,刘东来到了劳务市场,但上面的工资让他不太想去,不是工作累而是工资太少了,一个月才350—600元/月,这得什么时候才能存到一万块钱,并且还得给一百元介绍费,这万一要是不行,钱也要不回来了。

正在刘东左看右看的时候,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人,来到介绍所,跟里面的老板说道:“老板,帮我安排招几个扛大包的,年轻一些的、还有力气,一个差不多能挣一千元左右,还包吃两餐。”

介绍所老板马上应承下来,给来的中年递了两盒“红双喜”香烟,又给塞了一百元钱。刘东看到后,便在一边等着,待中年人出来后,刘东追了过去说道:“老板,我跟您去扛大包吧!我年轻有力气,也能吃苦。”说着拿了一张50的塞给了中年人。

中年人看了看刘东,又看了周围的人,笑了笑说道:“行,刚好我货车来的,你跟我走吧!”

刘东也来不及跟王少扬告别,跟着中年人一起来到住的地方,把行李一提,留了张字条,锁上门,便跟着上车走了。

这一走,虽然谈不上什么噩梦,但等待他的却是他终生难忘的回忆,22岁,还没大学毕业,却选择去了海边码头扛大包。

来到码头,码头上有一排排小平房,房间小到只能摆一张床,然后连个转身的空都没有。中年人问是要自己住,还是住集体宿舍,刘东本想住集体宿舍,但是当进走的时候,一阵阵恶臭味传来,令他作呕,便提出要自己住,中年人说,一个人住交100元一个月,我有一个朋友,就在对面有几间房子,稍微远了一些,条件比这里也稍微好一些,80元一个月。刘东最后选择了80元的房子。

中年人把他带了过去,远是远了点,步行估计约15分钟左右,但房子也不是很大,仅比码头边的大了一点点,不过里面的湿气有点大。刘东交了一个月的房租,水电月加起来一个月15元,总共一起交了95元。

中年人把他带到码头,找到了工头说道:“老曹,这个小伙子新来,明天找你报到上班。”刘东拿出红梅,上前给中年人和老曹递了一支过去。

老曹接过烟说道:“你叫什么名字?明天上班不能穿皮鞋,不安全。带着个吃饭的家伙,不然明天中午你可吃不上了。”

刘东笑着对老曹说道:“我叫刘东,晚上我去买两双黄球鞋、再买个饭盆来。”

老曹简单交代了一些工作注意事项和上下班时间,然后便让刘东回去了。回去的路上,刘东找了家小超市买了一张凉席、两双黄球鞋、一双拖鞋、一个吃饭的饭盒、一个大号的水杯、一个水壶和一个烧水的热得快,特意选了一个最大号的买,又买了些生活用品和几包珠江香烟(主要是这烟便宜,才2元一包),总共花掉70多块钱。一路都在盘算着开销太大,告诫自己以后能省则省,不能乱花钱。

第二天一早,刘东便起床,将开水壶的锥子平放在水壶口上,这样自己回来就能喝到真正的凉白开。路上又花了2元钱,吃了个早餐。第一天的工作在老曹的安排下开始了,码头装卸是个人计件,干了不到一个小时,身上的衣服已经全部湿透,便将衣服脱掉光着膀子干,一个大包估计120斤左右,什么都有,有时还要卸箱子,都是从周边运送过来和发出的。那时的机械化程度不高,因为不是大型的集装箱码头,就算用机械也不好发挥。

连着干了一周,刘东每天的计件工资都有40多元,还有两天超过50元。但此时的刘东已经开始麻木,就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三个月过去了,加上来的时候带的1000元,除去花掉的,还剩下500多元,此时的刘东已经积攒了3300多元。刘东的勤劳也换来了工头老曹的另眼相看,每次吃饭打菜的时候都让刘东来晚点,他会给刘东多盛些半肥半瘦的猪肉。刘东也感激老曹的关照,每次开工资都会给老曹买上两包椰树香烟(3.5元/包)和两瓶尖庄白酒(6元/瓶),而自己却从不舍得抽3.5元的香烟,也从不舍的喝6元/瓶的酒,有时特别累的时候,就买一瓶4.5的二锅头,早餐对于刘东来早就成了奢侈品了,除了刚来的十几天每天早上吃早餐外,后面再也没有吃过,他算过一笔帐,一天2元,一个月可以省60元,少吃一顿也不会死,所以每天晚上下班前,就会拼命吃。

时间来到了六月份,广州白天的天气已经很热了,光着膀子在江边晒,身上的皮早就一层一层地脱落。每次想要放弃的时候,满脑子就是颜玮,每次都告诉自己,挣不到钱怎么有脸去找颜玮。

码头有规定,在食堂怎么吃都行,就是不能带出去吃。但由于刘东跟老曹的关系好的,每次别人不愿干的活,都是刘东去干,所以对刘东特殊照顾,让刘东可以端回去吃。码头没有馒头,都是米饭,每天晚上放工刘东去打饭的时候,老曹不仅菜给多打,米饭也给多打。

六月下旬的一天晚上,刘东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到房间,倒了杯水,一气喝干。然后把米饭和菜留出一些明天早上吃,一边端着餐盒吃饭,一边看着身上一层层脱落的皮,新皮红红的,浑身上下黝黑黝黑的。不知不觉想起了颜玮,想起了自己现在的样子,泪水滴答滴答落到了饭盒里,然后把米饭、菜和泪水混合着再吞下去。他突然冲动想把饭盒丢掉,但他没有这么做,因为明天还要干活,丢掉了明天的力气那里来。

哽咽着、抽泣着,但饭一口也没有丢掉,全吞到肚子里。他告诉自己这是对抛弃颜玮的惩罚,等惩罚够了,颜玮自然会回来。颜玮成了他唯一的精神支柱和信仰。放下餐盒,刘东拿起上个星期买的一瓶二锅头,看了看还剩下四分之一,仰头一气喝了下去。

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第一次一个人在异乡趴在床痛哭,哭声引来了隔壁的一对中年夫妻,刘东解释说道:“没事,这里出了点事,缓缓就好了。”

中年劝慰了几句便也回房了。刘东坐起来,端起餐盒继续吞食着,其实他早就感觉不出这饭的滋味,只所以还么狼吞虎咽,就是为了保证体力。吃完饭,刘东拿起一面镜子,看着镜子中瘦得下巴发尖的自己,他在问:“这是刘东吗?这是刘东吗?估计现在站在颜玮的面前,她也不一定能认出自己了。”

刘东每天在睡前都会反复地说道:“颜玮,你一定要等我去找你,一定要等我去找你。”每天晚上做着同一个梦,梦到自己找到了颜玮,颜玮站在对面看着自己,然后笑着向自己跑来,扑到了自己的怀里。有多少次在梦中惊醒,又有多少在梦中哭醒,他自己也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