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预言（3）
结束了上午会议的小泽晴香朝着位于B栋后方的预制房走去。
她这是要去见齐藤八云。
晴香走到里院，目光停在樱花树刚绽出的花蕾上。
马上就要开花了。
不经意间抬头看天，空中流动着条形的云。春天就要来了。
已经到那样的季节了吗——晴香感慨万分地点了点头，再次迈开步子。
从晴香初遇八云算起，已经过去一年半了……
那时候朋友美树被幽灵附身。
她正为如何应对犯愁之时，听到了八云熟谙心灵现象的传闻，便抱着抓住救命稻草的心情前去见他。
第一印象糟透了。
他性格乖僻、待理不理、待人轻慢。
八云左眼瞳孔是赤红的，但平时他用黑色隐形眼镜盖住，他能用那只眼看到死人的灵魂，具备特异功能的体质。
在经办那件事情之时，他不仅发挥那种体质救了被幽灵缠身的美树，甚至使得深藏不露的杀人案得到解决。
就是从那时起，他开始和很多案件扯在了一起。
当真是很多。被绑架、掉到河里淹个半死、被捅了刀子……数不胜数。
他能活到现在真是匪夷所思。
在案件屡次发生期间，晴香对八云的印象发生了改变，之前以为他只是个蹊跷的乖僻之人。
因为赤红左眼的原因，八云活着比别人背负了更多的哀伤。
因此，他在自己的心周围筑起墙壁，不让他人靠近。直到现在也依然有这样的成分。
不过，晴香觉得即便如此，但要比初见他时强多了。
晴香想着想着，目的地预制房已出现在视线里。
那地方每层排列着十间四张半榻榻米大小的房间，大学把它作为课外活动或社团活动据点出租。
八云住在一楼尽头处一间贴着“电影研究兴趣协会”标牌的房间里。
这并非虚张声势。“电影研究兴趣协会”之类纯属胡扯。他不过是骗骗大学一方，把这处预制房当成自己的房间生活在里面。
“八云，你在吗？”
晴香一边打开房门一边招呼道。
平时，他总是坐在正冲房门的椅子上，睁着昏昏欲睡的眼睛抱怨一句“你来干什么？”可现在房间里鸦雀无声，怪吓人的。
难道在睡觉？
晴香往放在墙角的睡袋看去，里面空空荡荡。
“怎么搞的？不在啊？”
晴香漫无目的地发出不满的声音。
很快就会回来吧？
晴香打开房间里面的冰箱，拿出盛茶的塑料瓶和加了杏仁的巧克力，在椅子上坐下来。
“你在干什么？”
晴香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她站起来向门口张望。
八云站在那里。
和平时一样，他穿着白衬衣和牛仔裤，用手稀里哗啦地挠着睡得乱蓬蓬的头发。
“喔，八云。”
“你随随便便闯进人家的房间里，还一副占为己有的神情。你难道不晓得‘客气’一词吗？”
八云嘟嘟囔囔地坐到一把固定位置的椅子上，如同一只被打扰了午睡的猫一般，一脸的不耐烦。
“你什么时候在那里的？”
晴香一边重新坐回椅子一边问道。
“从你仰望天空傻笑时啊。”
八云像只猫一般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晴香仰望天空是在里院的时候。这样说来……
“你从那里一直跟着我吗？”
“每次见到你，你脑袋里的弦都会越来越松。我有言在先，这里是我的房间，我只是回自己房间而已。我可没那闲工夫跟踪你。”
他说的话倒是没错儿，但句句都是多余。而且……
“既然如此，总可以和我打声招呼的吧。”
“为什么？”
“你问我为什么……”
晴香无语了。
经历了很多事，她觉得和八云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他却时不时说些这样不近人情的话。
有时候会被朋友问到“你们在谈恋爱吗？”但她都用否定态度来回答。
她并不希望和他成为恋人。她总觉得成为那种关系会太过浪费时间。
她不想提出那种话题来破坏两人的关系。
晴香长长地叹了口气，这时门开了。
“你们好。”
来者是八云的舅舅，也是将他抚养成人的养父齐藤一心。
他身穿黑色法衣，披着袈裟。看惯了他穿着修行服的样子，所以看上去和平时的印象不太一样。
不过，他那弥勒菩萨般祥和的面孔和赤红的左眼与平素并无二致。
八云赤红的左眼是天生的，一心却不同。
他自己戴上红色隐形眼镜，把左眼做成红色。他之所以强迫自己接受怪异的目光，是为了要多少理解八云的心情。
一心对八云的爱如此之深。
晴香认为，尽管背负着幼年时被母亲杀害的经历，八云却能不越雷池半步，这或许都要归功于一心的存在吧。
“好久不见了。”
晴香起身致意。
“哟，好久不见了。你倒是偶尔也来我家坐坐嘛，奈绪也会高兴的。”
一心脸上挂着微笑，用凛然的声音回应。
“好的，那我就不客气了。”晴香应道。
“请您这边坐吧。”她把自己刚才坐的椅子让给一心。
“噢，不用了，我站着吧。”
一心摆出了惯常的客气劲儿，坚辞不受。
“这种时候，站着更给人添麻烦呢。”八云责备般说道。
“是吗？”一心摸摸光头，不好意思地坐在椅子上。
晴香拖出放在房间角落里的圆凳，和八云并排坐下。
八云撇了撇嘴，有点不情愿的样子，晴香权当没有察觉。反正不管干什么他都要抱怨，所以最好不要放在心上。
“说吧，来干什么？”
八云用手托着腮，带着看见世界末日般的神情向一心问道。
“今天来是有事商量。”
一心轻叹了口气，切入话题。
商量？
虽然没说出口，晴香却暗暗吃惊。
一心找八云商量事，晴香迄今可是闻所未闻。
晴香看了看身边的八云。
“你说的商量，不会是和幽灵有关吧？”
八云托着腮，懒洋洋地说。
“你果然明察秋毫。”
“什么明察秋毫！你明知道我讨厌那一类麻烦事的吧？”
“是这样吗？”
“麻烦制造的人一个就足够了。”
八云瞥了晴香一眼，说道。
尽管说话方式令人讨厌，但如果每次都因为这种事生气，可就没完没了了。晴香假装没听见。
“你果真不肯帮我吗？”
一心搭讪道。
“不行。”
八云斩钉截铁，不耐烦地双臂交叉于胸前。
如此一来，八云便不会松口了。
一心深知八云这种脾气，说了句“真没办法”，便不再深究。
可是，一心倒罢了，晴香可没打算就此罢休。
一心迄今从未提起过与幽灵相关的话题，莫如说他知道八云嫌恶自己的特异体质，所以避开这类话题。
既然是一心提出了这一话题，必定是有其特别的原委。
“哎，听一听也无妨的吧？”
晴香话一出口，八云马上瞪了过来。
“不行。”
“小气。”
“我不想被你说。”
“什么嘛。不就听一下吗？”
“一旦听了，便不能置之不理了吧？”
八云有点急躁地说。
的确如此。
晴香心领神会地拍了下手。翻开刚才这话的里层，他已经应承下来了。
虽然他的立场不坚定，但这种时候也就不计较了。
“一心先生，您说吧。”
“你看，我不是说过不听的吗？”
“我和一心先生说啊，你不想听就出去吧。”
“随你们的便。”
八云扔下这句话，身体瘫软地靠在椅子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