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预言（4）
事情麻烦了。
去过了看守所会面室，后藤在心里暗骂。
看守所与后藤所了解的大相径庭。
没有围墙的看守所被新建成概念模式，从外观到内饰，乍一看像是综合医院的感觉。
后藤在传达室填写了会面登记，交给窗口，在等候室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被起诉的犯人离开警察的控制，从嫌疑人变为被告人，再被移交至检察厅，在看守所里等待审判。
进入看守所之后，即便是警察，也并不能自由会面。
虽然麻烦，却必须履行一般会面的手续。
后藤身边，石井仿佛憋着小便一般，惶恐不安地左摇右晃。
大约等了十分钟，广播响了。
后藤和石井乘着电梯到了四楼，按照穿制服警察的指示进入房间，并排坐在指定的椅子上。
同一间房间被防护玻璃隔开，分别有一个入口，使得被告人与会面人不能直接接触。
坐在旁边的石井依然慌里慌张，不安地向四周张望。
后藤不假思索地照着他的头打了一下。
“哎哟！”
石井捂住头叫道，仿佛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狗。
倒也并非不明白他的心情，但在美雪面前露出心神不宁的样子，那才正中了对方下怀。
后藤双臂交叉，鼻子里哼了一声。
与此同时，防护玻璃对面的门打开了，警察把美雪带了进来。
因为她的身份是被告，所以未穿囚服，白衬衫配牛仔裤，一副休闲打扮。
见到美雪的瞬间，厌恶感在后藤心中膨胀开来。
美雪没有反省。
因为他有这种感觉。
一旦被收监进看守所，因突如其来的环境改变而导致身体崩垮或憔悴消瘦的人不在少数，美雪却与被逮捕时没什么两样。
不仅如此，当与后藤目光对接时，她还轻轻牵动润泽的红唇朝他微笑。
美雪俨然王妃一般优雅地坐在警察指定的椅子上。
“哟，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后藤警官。而且连石井警官也来了吗？”
仅是看见那双眼睛就让人后脊梁发冷。石井忍无可忍，视线落在脚下。
不要被气氛吓倒。
后藤对自己说。他在膝盖上捏紧拳头，瞪向美雪。
“你少啰唆吧。把我们叫来的不正是你吗？”
“哟，好像是这么回事吧？”
美雪以手掩口，抖肩而笑。
她挺受用啊。
“要是没事，我们就回去了。”
“行啊。不过，对你们很重要的一个人要死了呢。”
美雪语调平平地说，让人感觉毛骨悚然。
“你搞错了吧？又要杀一个人。你要告诉我们这个，难道不是吗？”
后藤使劲向前探出身体。
又要杀人了。
宫川告诉他的。可是，听美雪如今的口气，接下来她要杀人。
“传话方式好像挺奇怪哟。”
美雪脸上的微笑消失了。
尽管表情如同蜡像般机械，眼睛却兀自闪闪放光。太可怕了。
“我是说——接下来我要再杀一个人。”
“怎么会有那种蠢话！”
后藤失去理智地怒吼道。
可是，美雪依然眉毛都不动分毫，继续用淡淡的语气说道：“对我而言，就没有不可能啊。”
“不是我小看你啊，你正被关押着呢，怎么可能杀人？有点自知之明吧！”
后藤凑上前，一口气说完，鼻子尖都碰到玻璃上了。
关押美雪的地方是新建的东京看守所，与以往的警备系统不可同日而语。
窗户全部是防护玻璃，门是钢铁制造，没有钥匙与指纹的双重认证根本打不开。而且，到处都安装着监控，时刻监视着看守所。
在这样的状态下，绝对不可能杀人。
必定是美雪因为要打发被收监的无聊，才捏造杀人故事来挑衅的。她不过是借此来取乐罢了。
“你认为不可能是吗？”
美雪用饱含怜悯的目光看着后藤。
“当然。”
“很遗憾，我能做到的。”
“啊？”
“尽管身在这里，我却能杀掉外面的人。”
“开玩笑也得靠点谱儿！”
后藤不屑地说。
然而，尽管他否定了，附着在内心深处的不安却如同鞋底的口香糖一样揭不下来。
其原因就是美雪的眼睛。尽管按理说绝对不可能，但那双眼里没有丝毫犹豫。非但如此，似乎还盛满了自信。
“后藤警官，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呢。”
美雪上扬嘴角微笑道，缓缓地用手指向石井。
“那么，石井警官，你是怎么想的？你认为置身看守所中的我能杀掉身在外面的人吗？”
话题的矛头突然转向自己，石井干张着嘴僵住了。他似乎完全被美雪挑起的气氛压倒了。
别被吓倒！
后藤没有说话，取而代之拍了石井后背一巴掌。
石井醒过神来，像被弹簧弹起一般，一下子跳了起来。
“我、我什么都不……”
石井一边正了正眼镜，一边低头看脚底下。
继续进行谈话毫无意义。
“我们没闲工夫陪你开无聊的玩笑了。”
后藤啧啧道，站了起来。
像照在镜子里一样，美雪也站了起来。
隔着玻璃，视线交合。
她那眯缝着的眼睛深处的瞳仁看上去仿佛放出白刃般滞钝的光。
“既然后藤警官认为是游戏，那也就罢了吧。人本来就是种不见棺材不落泪的生物。”
美雪脸上现出游刃有余的笑容。
后藤找不到话反戈一击。
想想就知道了。不可能在看守所中杀死外面的人。可这兴奋感又是为何？
这女人是不是认真地宣称能隔空杀人？
后藤后背淌下一行汗。
“到时间了。”
警察走向美雪。就在这一瞬间，后藤回过神来。
会面时警察在场就是为了核实谈话内容有无问题，然而……
美雪刚才一直在谈杀人计划，警察却若无其事地站在那里，怎么想都不对劲。
“稍等一下！”
后藤叫住了正要和美雪一起走出房间的警察。
警察动作迟缓地回过头来。他的眼神有点虚渺，仿佛没有看见后藤一般。
“你怎么想的？这女人……”
后藤“砰”地把手放在玻璃上说道。
“后藤警官。”
美雪拦住了后藤的话。
“我忘说关键的事了。”
“嗯？”
“我接下来要杀的人的名字嘛……”
“莫非你要对八云下手了？”
后藤不假思索地说。
美雪对八云异常地耿耿于怀。若要杀人，只能让人想到八云。
“不是啦。我可不能杀八云啊。”
美雪微微摇了摇头。
“那么是谁？你到底打算杀谁？”
美雪煞有介事地顿了顿，伸出蛇一样的红舌头舔了舔嘴唇。
后藤喉咙作响，紧张得喘不动气了。
“齐藤一心。”
“什、什么？”
这意外的名字让后藤的声音为之一变。
“我要在看守所里杀掉齐藤一心。”
美雪舔了舔鲜红的嘴唇，露出扭曲的微笑。
为什么？为什么非要杀害一心？
后藤拼命思索，却找不到答案。
美雪被警察带着走向门的对面。
“喂，等等！话还没说完呢！”
仿佛为了遮拦后藤拼命叫喊的声音，门咣当一声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