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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红尘 山寺花开早,人间道寻常
“父皇金口玉言怎忘了,您答应过永穗在明年的新科三甲中挑选夫婿的?”永穗看着礼部合出来的生辰八字,她竟然和伊顿苍何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永穗欲哭无泪。
皇帝轻轻皱了一下眉毛“是吗?当时你不是拒绝了吗?”
“我反悔了不行吗?我要嫁明年新科三甲。”永穗央求道。
“陛下,我天朝公主择婿草率不得,必要文武兼备,状元之才,但是苍何王子为我友邦之主,怠慢不得,不如就让苍何王子与明年春闱之后与我朝三甲比试一番如何?再由陛下居中裁决,您看这样如何?”贵妃插了一句话,让永穗看到了一丝希望。
“对啊,父皇,姐姐的婚事不能草率决定啊!”栎华趁机劝阻道。
皇帝低头思忖了一下“如此也好,我朝春闱三甲与北凉王子比试,也可传为一段佳话,不过这还要看北凉王子的意思。”
“伊顿苍何那边我去说,他一定会答应的。”永穗一脸的高兴,似乎皇帝已经同意她不用嫁去北凉一样。
“你呀你,哪有你这样的女孩家,行,你去说,要是伊顿苍何不愿意,那可怪不得朕了。”皇帝一笑,整个许鹤殿的气氛都变轻松了。
唯独栎华脸上还是有着一抹愁容,因为根据礼部合出来的八字,自己可能要嫁去川蜀了。
栎华低头看着桌上的茶杯,墙上挂着的一柄宝剑映在其中。
持剑的人飘然落下,很轻,像是从林间落下下的一片轻羽,飘然无声,又很重,好似一双有力的手在拨弄琴弦,澎湃盎然。
他好像就是这样,只要他出现就会让人很安心,不用再怕什么刀光血影,血雨腥风,明明他的剑锋所至血肉横飞,却不让人害怕,因为你的眼不会被血渍所污,只会落在他的身上。
那柄剑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归鸿,那人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萧继。
“栎华,栎华!”
皇帝的声音搅乱了茶水,只留下几片苦涩的茶叶,不再有什么玉带宝剑,公子留芳。
“父皇”栎华赶紧应到。
“栎华有什么心事吗?”皇帝关切的问道。
“谢父皇关心,栎华很好的。”栎华一贯乖巧。
“明日便是初七了,我们商量着去京郊行宫住几日,你要一起去吗?”贵妃满脸笑意的邀请道。
“对啊,初七了”栎华心中忽然闪过一个人影。她没有立即拒绝贵妃邀约,嘴里顺口问道“永穗姐姐要去吗?”
“我不去啊”永穗漫不经心的答应道。
“既然永穗姐姐不去,那我也不去了,我陪着永穗姐姐。”栎华答道。
皇帝笑骂道“两个小妮子一个都不知道陪陪父皇。”
其实后来栎华才懂得,如果当时永穗去她就会说有着永穗陪着父皇我就不去了。
她只是不想去京郊罢了。皇帝去京郊并非闲逛,天朝每逢大年初七,便是天朝“人日”,天朝所有十六岁以上女子,这日均可抛头露面,上街游玩,甚至皇宫之中不当值的宫女太监也可休沐出宫,这是一年一度的自由日。
这日皇帝会在一早出发去京郊天坛,其间皇帝会驾车出承天门,过朱雀天街,向自己的臣民问好,与自己的臣民共享盛世。
皇帝会在京郊天坛渡过一晚,并在初八辰时行祭天大典,祭祀苍天将五谷赐予世间,恩养万民。
这一套繁琐的流程每年如此,栎华和永穗早已厌烦了。
而且今年她们都已经过了十六岁了。
崇安坊经六巷,栎华一直在巷口踱步,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地方,但她就想待在这儿。
也许他会从巷口走出来,她会装作和他偶遇,然后相约去街头看杂耍,去乐楼听曲,去湖上泛舟,去亭心赏雪,然后他会邀请她去酒馆喝一杯热酒,聊一聊红楼古曲,仙山奇话,谈一谈,江湖风月,才子佳人。
“公主,你怎么在这儿?”有时梦想会成真,只不过大多数时侯梦会破碎,大多数人便不敢去做梦了。
“萧继,真的是你?你要出去吗?”
“听说今天长安街头十分热闹,便想去瞧一瞧。咱们一起吧。”
栎华轻轻点头。
画卷展开,有碧波荡漾其中,往来船只穿梭,船上满载灯火,灯火照亮万家窗台,万家长巷纵横交错,有迷途之人不知所措。
灯火阑珊之处接着花桥,桥上有绿衣佳人白衣公子执手相望,他们会许下岁月不侵,日月不老的誓言,会埋下烟花般绚丽的遐想。
不知何处传来笛声,笛声悠扬悦耳,一缕缕音符在放飞自由,冲破人世的樊笼,去追寻清梦和远方。这里不会有传世名作诞生,但这样的生活却会传至万古不灭。
人本就应该流于市井,活在喧嚣之中,清秋冷阁只适合画中人。
在长安的另一角,那对宿命中的冤家相遇了,杨承章静静的望着永穗,永穗也静静的望着杨承章。
杨承章平静的眼睛中看不出任何涟漪,永穗的眼中映着满城灯火,但满城灯火却找不到自己家的方向了。
公主既然是皇家血脉就应该承担皇家的责任,北凉日益做大,大宸腾不出手来收拾它,唯有和亲才能暂时稳住它,望公主为了天下黎民,不要再做它想。
这是杨承章的原话。
天下谁人都可劝说永穗嫁往北凉,就你杨承章不行,因为你是我喜欢的人啊。
永穗歇斯底里的吼叫声却不能在杨承章的眼中激起丝毫波澜。
永穗永远都不会知道杨承章经历了什么。当时她只知道他是如此麻木,如此无情。
那好,三月三,皇榜揭晓那天我会出嫁北凉,你来,我等你。
永穗头也不回的走开了,她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滴落,滴落在寒风凛冽的冬夜,滴落在仿若枯井的心头。
杨承章默默抬头望天,夜空不知何时布满星辰,那寒星映在他的眼中,像极了大海中飘过的泡沫。
天地画轴万尺长卷,画不尽离人,书不尽相思。
不论多长的画卷总有收笔的时候,我没能在收笔的刹那爬上你的画面,你我便只能遥想怀恋,此生难见。
书在仙山琼楼上的诗词,写的是:
人间富贵花开早,空余一城柳色新。
从此风尘事已了,直上仙阁呼帝昏。
仙阁之上有仙人品评天下之事,有闲话柳生花开之事者,有多言王朝更迭之事者,有言传爱恨情缘之事者。
凡人所经历的爱恨情仇,所受的煎熬不过是仙人的谈资,仙人将凡人一世视为南柯一梦,又如庄周梦蝶。
有人大梦初醒,顿觉一世皆空,有人半睡半醒,不知身在何处,有人只在地狱,不愿入梦安眠。
有谁会这么想不开,只愿待在无尽烈焰的地狱,不愿用梦去麻痹自己。
陈永萧就是这样的人。
陈永萧坐在临街高阁之上,看着天子脚下帝都皇城之中的人山人海,他面无波澜的将红烛灯花剪落,然后拿起酒杯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