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国记(全二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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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嗣子邝镇山

听到杨嘉烈的话,傅瑞虽然依旧相信邝志隆,但并没有立即答话。

就见他再次转过头,眼神焦灼地注视着渐渐逼近的邝军大队。

半里外的连绵营帐间,越聚越多的褐黄甲士突破御守防卫,挥舞刀剑冲进校场、朝中军帐袭来。

沿途,来回游击的南兵如丛丛鬼影,在烈火硝烟之间腾挪闪动,不断袭扰和迟滞邝军动作。

然而,邝军毕竟兵力雄厚。南兵的袭扰就像几粒投进汪洋的小石子,并没能产生多大作用。

……

眼瞧着邝军越来越近,傅瑞再次掏出雄鹰笛。

锐利的雄鹰啸叫再次响起。

和前一次不同,这次的笛声就像进军鼓点般急而短促。

笛声一起,南兵战法瞬间变幻。

原本隐蔽游击在中军帐附近的三百余名南兵,猛地冲出了藏身之处,啸叫着朝邝军冲杀而去。

抵近到邝军弩箭射程内,南兵又突然作鸟兽散,叫喊着钻进附近的帐篷间,再次没了踪影。

片刻后,他们又从距离邝军更近的营帐间冲出,旋即释放出密集弩箭。

“噗噗噗!”

面对突然窜出的敌人,邝军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南兵放出的弩箭击倒了一大片。

这次弩箭齐发之后,南兵并没有退却躲藏,而是拔出近战短兵,争相纵身跃进敌群。

激烈的近身战旋即展开——

南兵个个矫健如灵猿,在敌群之中腾挪辗转,就像一道道黑色闪电。

他们手中的锤鞭刀锏,在身旁划出道道银光,如银龙腾空、似白练回旋,看起来灵巧轻柔如溪水荡漾,实则雄劲刚猛如怒涛汪洋,转瞬间就给邝军以极大杀伤。

面对灵巧迅猛的南兵,邝军自恃人多势众,立即层层叠叠包围过来。

密集营帐间,两军士兵就像嗜血的野兽,激烈地混战起来……

一刻钟后,邝军力竭,留下四五百具尸体,竞相退走。

那三百佣兵也只剩下十之二三。

见敌大溃,佣兵们不敢追赶,急忙朝傅瑞和杨嘉烈所在之处靠拢。

见强敌暂退,傅瑞并没有坐等下一轮交锋。

他再次吹响了雄鹰笛。

这次是三声长哨。

笛声一起,附近又传来一阵尖锐的咆啸。

转瞬间,一群赤足狂奔的鬼影由远而近,在邝军大队和中军大帐之间形成了一道人墙。

杨嘉烈定睛一看,发现那是由乌环陀带领的另外四五百名南兵。

方才见南兵冲杀陷阵,现在又看到他们挺身在前、静待强敌下一次进攻,杨嘉烈只觉一阵惊心动魄。

再看肃立一旁的傅瑞,面如皎月、双目生辉,浑身上下战云笼罩,凛凛然如金刚护法。

凝视着他的背影,杨嘉烈明白,在这场兵力悬殊的殊死战斗中,自称“以命换富贵”的南风佣兵,已经准备好用自己的性命做最后的搏杀。

“都说南风山地劲卒视死如归、忠勇善战,今日得见,果然堪称英豪!”

杨嘉烈心中暗自赞叹,又将目光移到傅瑞身上:“这少年年纪轻轻,竟能整训出如此劲旅,真乃天赋将才!若今日得脱,老夫一定要好好栽培他……”

接下来一刻钟,战场上出现了诡异的寂静。

远处驻营间,烽火依旧,喊杀声却渐渐稀疏。

随着邝军后队不断涌入,杨嘉烈部署的庞大移动防线渐渐被肢解,防守各营的御守们要么被群敌包围,要么杀出重围、向中军大帐退却而来。

渐渐地,中军帐前校场平坝上,集结了大约三千来人。

杨嘉烈把这些兵力编成方阵,辅以短矛、盾牌、弓弩,以作决战拼斗之用。

其间,杨嘉烈曾三次询问从前方撤回的斥候:“城外可曾见我军旗号?”

回答都是:“无。”

面对这样的回答,杨嘉烈并无失望之色。相反,甚至还有一点点欣慰。

他这些微妙的反应,都被傅瑞看在眼里。

在邝军重启进攻之前,傅瑞笑着问道:“老令公,之前你说准备了‘杀手锏’。看眼下这情形,你的‘杀手锏’也该使出来了吧?”

杨嘉烈却答:“老夫的‘杀手锏’可不是用来对付邝老憨的。”

傅瑞一愣,忽然明白了过来:“之前老令公就把袁指挥秘密派了出去,眼下战况如此吃紧,袁指挥却没有回来救援……想必这‘飞猿郎君’就是他的‘杀手锏’吧?”

在心里这么嘟哝着,傅瑞又低声问道:“莫非……令公的‘杀手锏’就是……”

不等他说完,忽见乌环陀从前方人墙中疾奔而来,大呼道:“邝军复至!”

“戒备!”傅瑞立即一声大喝,“噌”地拔出钉头锤,另一手则握紧了连发十字弩。

残存的三千御守,立即按照标准步卒防御操典摆出三个鱼鳞大阵。

数百南兵则提着弩机,迅速退守到战阵之后,准备为友军提供火力支援,保护傅瑞和杨嘉烈。

然而,当上万邝军从南、东、北三面抵达校场坝后,却并没立即发动进攻。

只见大队褐黄甲士手持戈戟盾刀,迅速在平坝另一侧拉起了一道盾墙。

少顷,盾墙背后传来一阵铠甲兵器碰撞的轻响。原本林立的甲士立即向两侧涌去,在盾墙背后闪出了一条通道。

傅瑞眯着眼极目远眺,只见通道另一头,一面硕大的“邝”字号帜穿过密集的阵列,由远而近。

大旗下,一大群朔风牙军簇拥着一白面战将策马而来。

众骑行到阵前,傅瑞方才看得真切——

就见那战将年约四十,面若皎月、身材健硕,头顶凤翅虎头盔、身披褐黄龙纹甲。

再看战将相貌——他那双看起来好像睁不开的小眯缝眼,和邝志隆一模一样。

“这面相,想必他就是朔风国嗣子邝镇山了吧。”傅瑞小声嘟哝了一句。

果然,马至阵前,那战将朝远处的杨嘉烈一拱手,朗声道:“杨叔,别来无恙乎?”

杨嘉烈也还礼道:“镇山贤侄,自前次帝京一别,已经有十年没见了吧?”

“杨叔好记性。”邝镇山又一拱手,“久别重逢,却不想是这般局面,还望杨叔海涵。”

杨嘉烈一声冷笑:“如今弄成这般局面,还不都是因为你那叛贼老爹?”

听到这话,邝镇山脸上的肌肉轻轻一抽,厉声道:“杨叔,弄成这个局面,是因为你和你头顶上的昏君!”

“大胆!”杨嘉烈虎目圆凳,厉声喝道,“你父邝老憨本是东疆一贫农,因军功裂土封侯,其子嗣无不深受国恩!邝老憨纵是意欲谋反,也不敢口出如此忤逆之言!你一黄毛小儿,怎敢造次!”

“造次?”邝镇山轻轻一笑,旋即肃然道,“昔日,朔风男儿尽数从军、妇孺老幼也耕战以助北图。其间心酸,岂是端坐皇庭的昏君所能体会?”

“即便如此,朔风军民也无怨无悔,只求复归我祖上神国那一天!却不想,自‘无涯血海’大败后,皇庭怯战退缩,竟然停止了北图大业!”

“如此倒行逆施,如何令朔风百万英魂瞑目九泉?又如何让丧父丧夫丧子的朔风百姓心安!背弃‘神国策’偏安一隅,现在又想夺我嘉禾,这才是真正的忤逆!”

见邝镇山一脸大义凛然,杨嘉烈又是一声冷笑:“陛下对‘神国策’的赤诚,岂是你等小人所能及?而今造次还妄称忠义,真乃天下第一大笑话!”

被杨嘉烈一怼,邝镇山面子上有些挂不住,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随即歇斯底里地吼道:“杨老龟,你纵是牙尖齿利,也免不了今日血溅帐前!我手里有一万镇卒,还有二十万骁勇轻卒!就凭你那点残兵败将,我一刻钟就送你们去见阎王!”

闻听此言,杨嘉烈登时怒发冲冠:“‘骁勇轻卒’?我呸!你父子果然里通外敌,竟引来西戎帮助谋逆,你们到底是何居心!”

邝镇山也不含糊,回敬道:“老匹夫,你莫要在嘴上逞能!你那些御守马战虽堪称英豪,但下马就是一堆铁疙瘩。今天,我就要用你们来给‘朔风戎朝’祭旗!”

“‘朔风戎朝’?”傅瑞闻言心里一紧,“莫非邝家父子是要勾结西戎拥兵割据?”

杨嘉烈也听出了邝镇山话中的深义,厉声道:“你父子二人想据嘉禾以积粮草、拥兵划地以称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老夫就算是化作厉鬼,也不会让你们得逞!”

邝镇山一阵狂笑:“那就先让你化作厉鬼!”

言罢,他猛地抬起右手,又朝杨嘉烈用力一指:“朔风戎军听令!击杀杨嘉烈总管者,赏金十万、封千户侯!”

军令一下,邝军戈矛齐指杨嘉烈,夹杂着西戎语的战吼声旋即响起——

“杀!”

“杀!”

“杀!”

“万利喜!”

“万利喜!”

“万利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