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朔风披靡军
战吼三声后,邝镇山剑直杨嘉烈,下令道:“进!”
“进!”
“进!”
“进!”
……
随着阵中各部指挥的传令,庞大的甲阵立即涌动起层层怒潮——
在铠甲和兵器的响动声中,甲士们三百人为一列、十列为一方阵,先后组成三个攻击方阵,并肩执戈、千人同进,以整齐划一的步伐突入校场,朝中军大帐渐次推进。
远观邝军大阵,傅瑞不禁心生寒意:“朔风镇卒极善步战,而我军面前又是平坝。在这样的地形上作战,邝军甲士的战斗力得以施展,而我们可就要……”
想到这里,傅瑞转过头,对杨嘉烈说出了一句刚才就想说的话:“老令公,南、北、东三面已被邝军所阻,仅剩西面退路尚通——眼下战局吃紧,请令公从西面突围,末将与南兵誓死断后!”
却不想,杨嘉烈虎目一瞪,大喝道:“傅郎官,你真当老夫是乌龟?老夫纵横行伍四十年,战功虽谈不上赫赫,却从未当过缩头乌龟!”
言罢,他忽然又放低声音道:“再说了,老夫在这里吸引叛军主力,咱们的‘杀手锏’就能更好施展……”
傅瑞心里一振,拱手笑道:“老令公赤诚如西疆烈阳,末将生死相随!”
“好!”杨嘉烈大笑一声,转向身边列阵的将士,大声道,“众儿郎,你等随老夫驰骋北国冻原之上、浴血西疆烈阳之下,所欲何求?”
御守们齐声答曰:“复我神国!”
杨嘉烈又是一声大笑:“好!今天你等若随老夫死国于此,就一起化作赳赳雄魂,北望故土、同归神国,如何?”
御守的回答依旧齐整:“荣幸之至!”
“好!”杨嘉烈双眼有些涨红,“前排立盾持剑、后排铁矛平端、左右后队弓弩准备——咱们御守马弓射程近,比不得步卒长弓,把他们放近一点再打!记住,尽可能拖延时间!咱们赤金英魂殿再见!”
“英魂殿见!”
……
在杨嘉烈激励下,鱼鳞阵立即开始运动——
左右两阵迅速向中间靠拢,前排将士一手持短刀长剑、一手握三尺大盾;后三排将士平端铁矛,从前排战友缝隙间瞄准渐渐逼近的敌群;再后三排高举马弓,随时准备万箭齐发……
转瞬间,一道横亘在邝军和中军帐之间的鱼鳞长阵结成了。
见御守迅速完成变阵,傅瑞心中虽敬佩这支劲旅训练有素,却又敏锐地察觉到其阵型的一大软肋:
“御守战意虽然炽烈,却奈何兵力悬殊过大,此间地形又很狭窄,还要被迫和敌军步战——在这样一个结硬阵打呆仗的所在,以己之短攻彼之长,怕真会如邝镇山所言,抵抗不过一刻钟啊……”
“此阵意在抵御正面之敌,因此全阵战力在前。若是在四面开阔的平原野战,堪称铜墙铁壁。然而……”
在心里嘀咕着,傅瑞抬眼看了看鱼鳞长阵左右:“此地四面密布营帐。若是敌军仿效之前南兵游击之计,遣轻兵劲卒借周围营帐掩护悄悄抵近,对御守两翼进行偷袭,则大阵恐不能久守……”
想到这里,傅瑞望了望校场那头——
邝军距本阵已不过百余丈。
见敌军已近,傅瑞怕变更阵型会自乱阵脚,于是转头问周围南兵:“乌环陀何在?”
乌环陀跳出人丛,俯首道:“属下在此。”
傅瑞低声道:“速将南兵分作两队,携带连发劲弩和近战斧锤,在本阵左右两翼策应。若有敌兵从两翼营帐间游击而出,就立即放箭驱散。记住,一定要阻止邝军形成三面夹击之势!”
“喏!”乌环陀轻轻一拱手,跳跃着钻进了人群。
傅瑞临阵部署之际,杨嘉烈也找来一名幸存的年轻斥候,问:“你营指挥何在?”
那年轻斥候眼圈一红,急急俯身拱手道:“报令公,本营三名指挥皆已殉国——斥候营就剩我一个了。”
杨嘉烈一怔,沉吟片刻后又轻声问:“你们最近一次抵近城外探查是什么时候?”
斥候答道:“就在退守大帐之前,大约是一刻半钟前了。”
杨嘉烈轻轻“哦”了一声,犹豫着问道:“城外可见我军旗号?”
斥候再拱手道:“只见西戎兵列队入城,并不见我军旗号。”
“知道了。”杨嘉烈长叹了一口气,拍了拍那斥候的肩膀,忽然有些突兀地问,“你家中可有兄弟?”
对这样一个问题,斥候一愣,嗫嚅着说:“家中尚有兄弟二人。”
“好。”杨嘉烈忽然轻松了些,“你若和老夫在此殉国,家中父母也有人尽孝。念及此,老夫心中略安。”
闻听此言,斥候眼圈更红了,伏地泣道:“令公乃陛下亲随、皇庭宿将,尚愿死国!我等已换上重甲朴刀,誓随令公,以报爱护体恤之恩!”
“入阵去吧!”杨嘉烈摆了摆手,重新站直身子,提剑抬眼望向前方。
半刻钟之内,邝军方阵已经逼近到面前四五十丈处。
见势,杨嘉烈振臂高呼道:“叛军已入马弓射程——准备放……”
却不想,他还没把“箭”字喊出,忽闻一片破风之声由远而近——
“叛军箭阵!”
一声惊呼乍起,杨嘉烈惊觉头顶一阵黑云已呼啸而来。
“盾阵!”他急声大呼。
御守们急急举起大盾。
顷刻间,箭雨已到眼前。
在一阵“乒乒乓乓”的闷响声中,密集的箭镞大半刺进了早有准备的铁皮坚盾,并没对御守造成多大杀伤。
再抬头时,邝军已逼近到三十丈外。
“还击!”杨嘉烈高声大喝。
“嗖嗖嗖!”
如蝗的箭镞自鱼鳞阵中飞起,向敌阵席卷而去。
褐黄甲士也不是傻子。见御守箭到,他们也举起大盾自保。
各自齐射一轮之后,双方并无多少损失,而两军相距已不过二十来丈。
此时,邝镇山中军阵中忽见杏黄令旗招展——观之旗语,乃是“急突”之令。
“邝军要冲阵了,准备抵抗冲击!”御守们竞相大喊。
话音未落,敌阵前三排铁矛齐齐放平,三个大阵就如同三只浑身长刺的豪猪,一点点向鱼鳞阵逼进。
“仅此三个方阵,兵力就已三倍于我军。若加上邝镇山身边护卫和大批戎兵,我们根本就没有胜算……”
盯着渐渐逼近的邝军,杨嘉烈怅然一笑:“不过,若是能以老夫和数千儿郎的性命,换来‘司农’北送帝京,也算死而无憾!”
这么想着,杨嘉烈舞动青锋剑,吼叫着冲进御守队列。
见势,傅瑞立即跟着他钻进了大阵。
面前,邝军大阵已不过十丈。
双方士兵已能看清彼此长相。
在朔风重甲镇卒沉重而齐整的脚步声中,即将生死相杀的双方,就这么安静地注视着对方渐渐靠近。
抵近到十丈时,双方阵中几乎同时响起连绵的口令——
“接战!”
“接战!”
“接战!”
……
一直紧跟杨嘉烈的傅瑞,此时也握紧了“乾坤钉”。
盯着逼到面前的敌人,他忽然很想和自己打一个赌——赌一赌朔风镇卒能否用一次冲阵,就彻底摧垮疲弱的御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