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色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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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追与赶

凌晨5点钟,丹珍的电话吵醒了小杨,这是我们昨晚约好出发的时间。“你们在哪啊,准备走了。”小杨说:“你们先走吧,我还想睡,起不来。”挂了电话,又对我说:“你要走吗,可以和她们先走,我想再睡一会。”我说:“我也是,让她们先走吧。”我起身开门出去看了一下,一股冬天的冷风扑面而来。天色真黑啊,没有了昨晚的那种蓝,星星也不见了,都变成了零星的雨滴飘落下来。我返回到床上,又睡着了。

8点左右,醒了过来,小杨听到我的动静也醒了,已经晚了她们三个小时。我看到手机上有个扎西发来的未接语音,是她们刚出发时发的。她说出村不远有野狗,追着她们狂吠,让我们注意。门外的天空变得阴阴的,我边走边打回电话给扎西:“就你们俩,没叫胡子哥和童一起走?”扎西说:“昨晚只和你们俩约了呀,这么早也不好意思去叫他们。”她的话让人听了心里一动,好像有了一点不同的感觉。

这个旅店远不如驴友宾馆,什么都没有,没地洗漱,还憋着一泡夜尿,要不是内蒙童半夜那么一闹,我还真舍不得离开,路过驴友时我进去到后院厕所里解决了一下。这个时候整条街上空无一人,几乎家家闭户,倒像是个废弃的无人村,想吃个早餐都找不到地方。快到西边村口时,意外地看到一间日用商品店开了门。进去一看,有些饼干饮料之类的东西,就随意买了一罐八宝粥,小杨啥都不想吃。看到角落里有些铲铲棒棒,我说:“我有登山杖,你要不要整一根棍棒,扎西说有野狗。”小杨就选了一根涂了橙黄油漆的木棒,十元钱。我掂量了一下,非常光溜,沉甸甸的还挺有份量,真是上好的打狗棒。

走出店门,小杨把棒扛放在肩上,做了个搭凉蓬张望的姿式,又扛着大棒大步向前,前者像悟空,后者像武松,都是行者哈。我也把登山杖的接头螺丝再加力拧紧,准备遇狗时好随时有效出击。丹珍打电话过来问小杨:“你们出发没?”小杨说:“我正在死命追你。”他对丹珍的追求越来越大胆了。是啊,他们俩越发像飞舞在空中的两只恋爱蝶,我和扎西是各自游弋的蜻蜓,陪伴在他们在身边。也许我与小杨想的一样,早点追上她们。

出了村口,地形比较开阔和缓,成都至L萨的高速从左边趁机插了进来,把318与尼洋河隔得远远的。路的右边是大块的野地,长着稀疏的林子和一丛丛灌木。也许是天亮了吧,我们只听见远远的几声狗叫,就平静走过。这一段路很少车,很多都分流到旁边的高速了。我电话扎西:“你们说的野狗呢,没见到啊。”她说:“没有就好,扎西德勒哈。”小杨说:“骗我扛木头啊。”

经过一个小村,我们在一个小卖部门口坐下来休息。一个藏族小姐姐装扮非常精致,站在店门向我们来路张望,好像在等待着什么。看到我们的装束,就问我们是否旅游的。当听到是徒步时,她好惊讶,从商店买了一包蛋糕派给我们。大家就聊了起来,小杨把镜头向她,对着直播间说:“各位哥哥姐姐,这位藏族小姐姐送了我们吃的,非常感谢。大家看看她,好漂亮哦。”他的话让这位名叫阿旺多美的女子格格地笑起来。

我看到远远有一个人骑着越野单车过来了,虽戴着防护帽,但一眼看去就知道是童,我看了一下小杨,他应该也看见了。我们都没吭声,默默地看着童驶过。童连眼也没抬一下,就好像大家从来不认识。而就在昨天下午,在离更章村不远的高速桥架下,小杨和童在路沟边还亲热搂肩搭背,这友谊的小船还没划几下,怎么说翻就翻啊。也许吃过很多亏才想明白,与人交往保持安全距离非常重要,酒可以乱喝,话不能乱说。童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前方,以后大家再没见过。

看着童远去的背影,小杨说了一件事。原来小杨与两女子相遇在八宿,开始她俩不理会小杨,毕竟是女子,在外面对陌生男性还是保持相当警惕。小杨就一直跟着她们走,一边话语撩着她们,一边忍着她们的冷漠,慢慢就熟了。有一天,扎西在路上叫停了一辆车搭走背包,当她们把东西放车上时,扎西叫跟在后面的小杨也赶紧把包一起放到车上。小杨开始还在一旁呆呆看着,听到扎西叫他,才反应过来,小杨说从那时起她们仨就真正地一起走了。后来小杨与她俩三人同住一室,这在徒步群体中也不算什么,比如节约经费、房间不够等因素都有可能导致这种情况。哪怕是赖着她们也不是问题,问题是她们喜不喜欢你赖。

而内蒙童就在这段时间遇上了她们三人,看着小杨与两漂亮女子有说有笑,同居一室,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一直有加塞的意图。私下跟小杨说到前面找个四人间,晚上大家同住,遭到两位女子的坚决反对。小杨说童喜欢扎西,我听了,哈哈大笑起来。但一想,我难道比内蒙童更高尚吗,我不是也暗想过她们仨的夜晚吗,也许人人的心里是一样的。

一个旅游大巴从东边开来,阿旺多美迎了上去,热情迎接旅客下车。哦,原来她是旅游接待员。20几个旅客下来,把路边挤得满满,有几个都站到我们旁边。游客七嘴八舌问我们情况,听是徒步的,纷纷表达十分的佩服,好像都在检讨自己怎么花钱坐了大巴。阿旺给每人的脖子上披了一条洁白的哈达,也顺便给我们俩都挂上一条。我们跟着游客齐声说:扎西德勒。大家都开心得不得了,连旁边经过的老牛也哞了一声。

丹珍又来电话问小杨到哪了,小杨说:“这么快就想我了?”我们都感觉她们俩今天是怎么了,好像特别需要在一起。我知道藏族送哈达是表示尊敬和祝福的意思,但披着哈达,感觉真的有所不同。风一吹,长长的哈达从我的两胁飘起来,像是长了一对洁白的翅膀,感觉灵魂也比昨晚高洁了。我把这种感觉告诉了扎西,她说:“好啊,白色的哈达表示白云,是干净纯洁的意思。”我说:“这白色的哈达有点像你。”她说:“什么。”我感觉她有意装懂不懂,但又不便说什么,就说:“别走那么快哈,等等我们。”

路过一座桥时,我看到桥下河边有一个藏族青年人在洗脸,然后慢慢地往桥上走,桥上的路边停着一辆本田SUV。我们几乎同时到达车旁,互相致扎西德勒,就聊了起来。得知我们在徒步318,钦佩得非要给两支水。小杨还在后面直播,我忽然想起什么,就对司机小伙说:“那个,我们今天要到百坝镇,能否帮我们带行李到那,你放在镇里的路边就行。”小伙痛快地答应了,我赶忙叫小杨快点上来。刚把行李放在他车上,想到扎西她们,就又对小伙说:“我们还有两个女孩一起徒步的,现在她们在前方十公里左右,你开车遇上她们,麻烦也帮她们带一下行李好吗?”我们互加了微信,小伙就开车走了。一会儿,扎西来电,说是行李带走了。我说:“这下就可以放开手脚,拼命追你……们了哈。”我本来只想说个“你”,但怕不妥,还是加了“们”。扎西哈哈大笑,说:“来呀来呀。”我忽然感觉身上有些热,看一下周围,仍然是阴阴的清凉之天,路边的杨柳青青如盖,小杨正边走边直播,一切都没什么变化啊,看来唯一变了的是我心。车带走的不但是我的行李,还把我的心也带到了前方。

天又开始下大雨,穿戴着雨衣和水鞋让我们前进的速度很慢,小杨连直播也做不成了,我们俩就只好专心赶路。我的登山杖通身碳金属,轻盈顺手,我按着步伐节奏不时地戳在地上,它就这样无声无息支撑我的身体平衡,省下我的气力。而小杨手上的棒挺重,我感觉当年武松上景阳岗手持的哨棒也就如此,它有节奏地戳得318笃笃响,像是一个人吃饭太饱发出的打嗝声。318曲折地向前延伸到很远,直到渐渐在雨中变得模模糊糊。路上没车,四野寂静,呈现一种苍凉寂寥,好像时间都停止了,一万年以来都是这样。你根本感觉不到时间的紧、光阴的迫,奋发图强、只争朝夕都变成了毫无意义,就这样大路朝天,任你横行,真好。这种景象、这种感觉,可能在内地的任何一个地方都难以找到,至少我从来没遇到过。

我在感叹中无意回头一看,后面有一个人在雨中踩着单车缓缓地追过来。我们就在路边的一棵大树下躲雨等他。嗨,当他走近前时,小杨向他打了个招呼。我才看清单车后座只有一个大包,大概是他全部的行李。聊了几句后,我们发现这是个牛人啊。原来他是云南人,已单人独骑四五年了,走过了好几条入藏线及环中国行,这次是重走318。佩服啊佩服,我由衷地赞叹。小杨征求他同意后,打开直播,直录与他现场对话。徒步的日子里常有人赞叹我们,时间长了不免有些洋洋得意,今天看到这个牛人,顿感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还是得保持低调。

小杨对着直播间有点激动:“哥哥姐姐们,今天我们出发到百坝镇,现在路遇一个顶级牛人,他……”小杨瓜瓜瓜地讲了一大通,直播间沸腾了,牛人都不好意思。但他很沉静,耐心地等小杨完成,才与我们相互告别,又踩上单车继续向前。望着他渐渐消失在远方雾雨中的背影,我忽生感慨,也许我们这些常人为物质拼搏,为功名拼搏,为生活拼搏,早就被这些东西束缚在方寸之间,喜乐忧哀皆为此,衣带渐宽终不悔,远离了原始自然和自己的天性。人之生也,与忧俱生,何苦也!真不如像他这样周游世界,笑傲江湖。

手机叮地一声,扎西发来一个语音:你们到哪了。我看了一眼周围,可在这荒山野外的路上也讲不清具体地点,我只好语音回她:“我们正在奋勇前进,追赶你们。”可我在说话的同时忍不住笑了,结果这个笑的余音也追了过去,她又说:“你笑什么,快点来。”今天是怎么了,怎么她们俩老是催我们追呢,跟前几天她们收敛的性格有点相反。小杨说:“老哥,我发现扎西总是打你的电话。”我顺手说:“哈,要保障丹珍与你的联络通畅啊。”

丹珍又来电,说她们已到百坝镇,在派出所门口拿到了包。但才下午两点多,她们想再加把劲,直接到下一站20公里外的巴河镇,并要把我们的包一起带走,让我们在晚上也赶到巴河。此时我们距百坝镇大概八九公里,还要二个多小时才能走到,可是我们已经有气无力。小杨只好说:“你们先走吧,求你了,把包留下。”求你了----这句话是丹珍经常说的,果然引得丹珍笑起来,但还是威胁要带走包,要我们赶紧跟上去,今晚一起住巴河。我们不答应,她们也不答应,我们是怕到不了,她们是怕你不愿到。

小杨在电话,我看到路边有一大株刺泡丛,探头探脑地把红黄的果子伸到路上,我一会儿就摘了满满一手,拍照给丹珍发去,丹珍秒回一个贪婪的表情。其实我也挺喜欢吃刺泡,又饿了,就三下两下吃完,酸酸甜甜很怡我心,我告诉丹珍说:“别急哈,我已替你吃了。”小杨在摘刺泡时,雨势变大,好像是刺泡树在催我们赶路,要留点果子给后人。放远一看,尼洋河不知躲到哪了,山也跑得远远的,但318在此又和林拉高速交织在了一起,它们像两个恋人依依我我,难舍难分。

我看到远山一排排错落有致,有的淡蓝,有的深蓝,有的青,有的又淡淡的绿,山腰上都裹上了白色的云雾,像是披着一条条洁白的哈达。山与路之间是广阔的田野,金黄的青稞成熟了却还在雨中勃勃生长,把一块块田连接了起来,围成一条金色的腰带,衬托出远山的秀色。那些山就像是藏族康巴汉子,又像是汉族青年才俊,一个个挺拔站立,温文尔雅,生机勃勃又胸怀大志,直让人看得贪婪不已,又让人感到万物生长带来的无限希望。我不禁感叹:好一幅水墨中国画。穿过这些金黄的青稞田,转过最远方的山角,就到了百坝镇。

百坝镇很袖珍,如同内地的一个村子,318一如既往穿镇而过,形成一条百米的短街。雨中的镇上,行人非常少,倒是有两三匹马在随意闲逛,仿佛它们才是318徒步的正宗主儿。马儿我行我素,悠闲自得的神情让我羡慕不已,我们只有躲着走。刚进镇上,小杨一眼就看见镇口的派出所门边放着两个包,一红一黑。嗨,我们的包。扛包在肩,淋雨踏水,浑身湿透,又冷又饿,我们更走不动了。刚才曾经燃起的要追上两个小姐姐的火苗,现在顷刻被雨打风吹,只剩灰烬。

由于离更章村比较近,远不到徒步一天的行程,徒步者一般不会停留,所以没有攻略可以参考。我们随意找了个小店住下,赶紧要来一个电吹风吹烤衣鞋。小杨下一楼去点菜,我就在楼上热吹湿衣鞋。下去吃饭的时候,我把电吹风平放在被子上,风筒口套住袜子吹。小杨点了几个的川菜,两人开心地吃了一顿饱饭。在吃饭时我就冷得发抖,匆匆就上楼钻被窝,可一进房间就闻到糊味,急忙拿起电吹风,发现袜子已烤糊一个洞,幸亏被子还没事。

不到7点,天色还亮,只是被沥沥淅淅的雨淋得有些发暗。小杨在房间里支起设备开始直播,我打扎西电话却没人接,对着窗户有点痴地看了一会远山,那白云哈达怎么真的像系在山的脖子上了,这么久了还没掉落。一会儿,扎西来电说到了巴河,是个好大的镇,已经住下了。刚挂断,她又来电:“明天到工BJD县城,你们也要赶到哈。”我查了下地图,巴河到工布江达有近50公里,而百坝到巴河还有20公里。天呐,难道明天我们能走70公里,这怎么可能?走了一个多月的318,从来一天都没有超过55公里的,最漫长的就是东久村那天。我们又不是梁山好汉神行太保戴宗,看来这两个藏族小姐姐倒是个祖宗。小杨也面露难色,我看他好像也有点后悔三小时前没一鼓作气走到巴河。商量了好久,终于决定明天早点出发,使劲赶路,必要时采取特别手段追上她们。说到特别手段,我们俩都会意地笑了。说着说着,不知不觉走进了睡梦中。

巴河,藏语称“扎曲”,意为“悬崖河谷”,在尼洋河与巴松河交汇处,海拔3228米。扎西在早上不到6点时就发来信息:我们出发了。扎西的信息都是语音,因为她不太识汉字。为什么不电话呢,我猜她可能估计我们还在睡觉。她是对的,我们在8点才起床吃完早餐出发。天晴朗了,似乎还可能出太阳。这一带海拔不高,身体比较舒适,路面没有坡度,平平整整地走起来也很舒服。虽然穿的夹绒衣还是半湿,但鞋子在昨晚已烤干,那个烤坏的袜子被我扔了,换了一双。脚趾虽然又长了泡,但干燥的鞋子走起路还是挺舒服的,衣服可借助身体的热气和变暖的气温慢慢烘干,这一系列加持让我们两脚生风。

赶路中遇到一个成都小妹推车独走318,她要去拉/莎;一个没搭到车的藏族汉子扎扎,他要去工B县城;还遇到一匹在路上游荡的枣红色大马,它要去百坝镇,所以拦住了我们的去路。扎扎想逗它让开大路,那马却停步不前,我们也不敢往前走。僵持了一会,它突然冲过来,我们赶紧躲开。它从我们身边快速窜过,马蹄声声特别好听,清脆的嗒嗒声由重到轻,渐行渐远,像在弹奏一首欢快的钢琴曲,它就这样马不停蹄地奔向百坝镇。

我们与川妹妹及男扎扎在路上合了个影。川妹推着车落远远的后面,转过某个山角她就不见了,扎扎空着手走得很快,在前面转个山角也消失在前方,就又是我们俩行走在天地间。太阳出来了,顿时觉得有点热,藏地天气就是这样,一有太阳就热,一下雨就冷,晚上倒是一如既往地冻你没商量。又走了一程,不知什么时候全身上下从里到外都变得很干燥,流出的汗水又开始微微浸润。

这一段路风景也美,黝黑的柏油路面,中间有一条雪白的分道线把路面平分左右。两边是一排排长得整整齐齐的杨树,相互间依依不舍,随着318路延伸到很远。隔着杨树林,还可以看到旁边有一块块或黄或绿的青稞田,摇曳着向我们微微点头致意。阳光下杨树碧绿的叶子闪着银白色金属的光,有杨絮飞飘在空中。每当风起,带来舒适的清凉惬意,又把树中的飞絮吹了出来,在空中上下翻舞,像极了北方寒冬的大雪纷飞。我神情恍惚,感觉曾经到过这个地方,脑海里翻腾地搜索了一番,却拿不出记忆。我看着它们,忽然脑中冒出了四句:昔年种树,雪雨霏霏,今我来兮,杨柳依依。一路走来,318上风景绝美的地方数不胜数,新都桥的摄影天堂、怒江72拐的险峻高拔、然乌湖的美艳都是那么楚楚动人,扣人心弦,相比较而言这一小段路就极为平常了,为何我又会触景生情呢。

休息了一会,又起身向前,却看到路右侧有高高的像羌碉那样的建筑。高德定位显示是秀巴村,我对小杨说:“反正坐车一下就追上她们了,要不去碉楼那逛一下。”小杨大赞,这个肯定是特色视频好吸引直播粉丝。

一拐进去走几步就到了,原来是“秀巴古堡”。那古堡正规叫格萨尔古堡群,是格萨尔王大胜恶魔的第一个战场。秀巴的意思是“剥皮”,当地苯教把黄教主持人剥了皮,就后人叫做秀巴村。格萨尔王则是古代藏族英雄,降魔驱害造福藏人,在川青贵滇一带的民间,流传形成世界最长的史诗传说《格萨尔王传》,被誉为“东方的荷马史诗”。原有按北斗排列的七座古堡,后倒了两座,其他虽历经千年风雨磨砺,依然雄伟挺拔,牢固异常,佩服一千多年前藏民族精湛的建筑水平。

小杨也过足了瘾,口若悬河,大向粉丝秀知识,不少粉丝惊呼他明明可以靠颜值却偏偏学识又渊博,岂不知他是照读古堡的文字介绍。我电话扎西说:“我们在格萨尔古堡。”她说:“是个寺庙吗。”咳,简直无法沟通,她们俩就记得寺庙,逢寺必拜。到此一游后,我们又重新赶路。原来只听音看字还以为是秀色迷人,不料竟是血雨腥风,不逛不知道,一逛吓一跳。为什么不能苯黄共存大联盟,相逢一笑泯恩仇呢。不过,就连我们这个小小徒步群也刚刚经历一次内乱。唉,人世难逢开口笑,上疆场彼此弯弓月,流遍了郊原血。

转眼中午,离巴河还有四五公里。上午基本都没见车影,背包也没能搭车,走得我们有点累了,就坐在路边石头上吃东西。抽烟的时候,开来一辆中巴客车,我们上车直奔前方。坐车确实是一页页看风景,眨眼间就走完了杨树依依的路段,到了巴河镇。确实是个大镇,餐饮店密布,看名字就知道四川东北的风味都有。街上行人络绎不绝,中巴车穿街而过,马不停蹄直奔工布江达。

地形变得平坦开阔,尼洋河像个顽皮的孩子,不知从哪里又钻了出来,在路的左边紧贴着318,河床变得很宽,满满的河水泛着蓝色的波涛,像是要溢出到路上。我对小杨说:“她们走了7个小时,最多能走30公里。”我们就看着路边的里程碑计算着与她们之间的距离,紧紧盯着路面及周边的一切。又追了不久,果然就看到了她们。扎西与丹珍身上都没了背包,黑色的藏服外加穿一件类似交通绿色反光衣,在318路上奋勇前行。

小杨说:“我们到前面等她们吧。”中巴车飞驰而过,把她们甩在远远的后面。我问小杨:“那我们到哪里。”司机插了句话:“前面有个阿沛温泉,你们想不想去。”嘿,这个主意好。小杨说:“去好好泡一回温泉,等她们经过后,我们就跟着她们进县城。”因为我们如比她们更早到县城,再面对她们,就连个遮羞布也没有了。咳,都是为了男人的面子。

阿沛温泉就在阿沛新村对面,我看到墙上挂着一幅人像,瘦瘦的,慈眉善目,和蔼可亲,下面写着名字:阿沛.阿旺晋美。问管理员才得知,阿沛新村是他儿童时代的老家,他生在拉/莎贵族家里,在与阿沛村相邻的加玛庄园抚养度过了他的童年。后期为X藏和平解放做出了贡献,55年被授中将军衔。也许上天嘉奖他的贡献,让他整整活了100岁。后来他以家族继承人身份承袭了阿沛名号,从此名字前加上“阿沛”,这就是温泉名字的来源。我双手合十,对着他的画像拜了一拜。

温泉收费很亲民,10元钱可以无限泡。偌大的水池就我们俩,这么多天都没好好地洗个澡,这个温泉太及时了。这里距离工BJD县城大约8公里,扎西她们到温泉应该还有三个小时,我们尽可以悠悠闲闲地泡,把踏上318以来积蓄一个半月的尘灰脏垢来个彻底的大清除,以崭新的身姿走进工布江达。我曾对小杨说过“徒步318到拉/莎,起码要吃灰四块砖”的说法,然后说:“这一泡,体重都可能下降2公斤。”小杨哈哈大笑。结果把头都泡晕,皮肤挫薄,手指的皮也起了皱,也才过了两小时,扎西她们还没到。

实在泡不下去,我们就起身穿衣到周边闲逛,这时天又开始下雨。温泉的后面就傍着尼洋河,周边山形非常秀美,呈现女性的柔秀。站在河边可以看到318很远的来路,但整条路没一个人影,看来扎西她们还远在后面。紧邻温泉房的旁边是一个茶馆,索性就进去喝茶。透过窗户,可以看到门前横穿而过的318。我们要了一壶甜茶,边喝茶边等她们。这段时间中,她们不断地打来电话,问我们到了哪里,我们总是回答正在后面加速追赶。等待总是让人恼的,虽然我们俩是在共同等她们俩,但其实还可再仔细地分一分,小杨在心里肯定是等丹珍,但我实际上在等待扎西吗。自林芝以来,好像真的有某种暧昧在默默地酝酿着。

5点钟左右,两位女子一前一后走过窗户外的公路,我们像埋伏的猎手盯着猎物那样,静静地看着。过了一会,胡子哥也大踏步走过。咦,怎么几小时前路上竟没有看到他呢。又喝了半个多小时的茶,我们才收拾行李追着她们向工布江达进发,估计8点之前可以到达。

山在右侧河在左,紧贴路的山不高就几十米,让人感觉很亲近。尼洋河与318路之间夹着一蓬蓬灌木丛,沿途长着许多红红黄黄的小果子,可仔细一看,却不是先前的刺泡。可能因为小杨在直播没法接电话,丹珍来电话问在哪,我说你们在哪,她拍了一个路标过来,我一看她们大概就在我们前面2公里左右。“哈哈,我们紧赶慢赶,现在就在你们背后。”她说:“不可能,你们有这么快?我怎么回头看不到呢。”藏族姑娘果然生性纯朴,天性自然,丹珍真是单纯。我说:“小小杨很想你啊,脚下力气就大起来,变成了飞毛腿。”她又不懂什么叫飞毛腿,我也无法解释,就说:“就是飞腿。”就是啊为什么要叫飞毛腿呢,有毛或毛越长的腿难道跑得更快?不过,动物都是毛腿,也许是为了与武术界的飞腿做个区别吧。

就这样前后电话来往,嘻嘻打闹着,我几乎都听见她们在前面的欢声笑语。扎西来电说她们进了县城,进住昨晚预订的旅店,我说:“帮我们也订一间。”半个小时后,我们终于跨过进入县城的尼洋河大桥。看到桥下的尼洋河变得更宽,滚滚洪流却没有声音,静静穿过桥洞向东而去。

工布江达的藏语意为“凹地大谷口”,县城四周都是高高雪山,紧紧把县城围了一圈。落在山后的太阳,将最后一笔橙红色的色彩涂到雪山上的天空,那一片晚霞就成了美女头戴的彩色毡帽。高大的雪山因天空的亮而有点暗,呈现深深的黛青色,又带蓝夹紫携绿,非常好看。绝美的风景向你展现着无限的妖娆,大画家来了这里,恐怕也难以画出这大自然变幻多姿的美景。

小杨的直播还没完成,我就先去找她们。我按扎西地图定位找到那家旅店时,天已完全黑了。两天没见了,我突然涌起一股冲动,三步两步就冲上二楼,推开房门,却只见扎西一个人坐在床上,没见到丹珍。扎西看到我,马上就站了起来。我收不住脚步,任着惯性冲到她跟前,一把搂住了她。我感觉她愣了一下,身体有点微微颤动,愣了几秒,她轻声说:“丹珍在洗澡。”我按住她的肩:“好久不见了哈。”这句一说完,刚才的紧张感忽地一下没了,我放开了她。扎西退坐回床边,说:“这里没多余房间了,你们可能要到别处看看。”

正说着,小杨电话问我在哪,我发了位置给他,就出来找老板。确实没有房间了,但他突然想到什么,说:“有一间房是三人间,但已住了一个小伙子,不知他愿不愿意加人。”我们跟着走过去,打开房门一看,原来是胡子哥。哈,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这都是自家人哈。原来早上出发时她们没约胡子哥一起走,路上前后也没碰头,只有我们坐在茶馆,才看到了隐藏的那段历史。安顿好洗完澡,大家相约出去吃晚饭。

小杨和丹珍在房间里不知弄啥,我和扎西走到楼下等他们。不知是否刚才一抱钩起了扎西的回忆,她突然把手机的相册给我看,是前夫对她家暴受伤的图片。她忧伤地讲起了家庭情况,原来她离婚两年了,老公大她很多岁,是县里的公务员,当了一官半职。当初使劲追她,扎西被他深深感动,连父母强烈反对也没用,可后来他的男人出轨家暴,她又坚决离了。这黑暗中突然的述说,不知怎么让我的身体在心里连退几步,升起复杂的情绪。我还来不及说什么,大家已下楼来了。

我们边走边寻,县城就二条街,一条是主干道叫解放路,也就是318,贴着尼洋河;另一条是更短的斜街,两条街在东边的大桥头汇合。我们沿斜街走了不远,找到一家清真烧烤店。大家嘻嘻哈哈开始点菜,小杨说:“两天没见了,今天聚会来点酒吧。”我说:“这里是藏香猪的老家,烤只藏香猪吧。”小杨的是现实主义,我的是浪漫主义,但清真是不吃猪肉的。“可以烤牛肉。”老板说。他又说:“清真不卖酒,但你们可以带进来。”店员去帮我们买拉/莎青稞啤酒,理由是靠山吃山,靠着拉/莎就要喝拉/莎啤酒。

我还是挺感动她把家事告诉我,我好像有些话要对扎西说,可这个时候也没法讲,况且又没坐在她身边。丹珍和小杨坐在一起,我和扎西对面坐,胡子哥隔开了我们。她好像与胡子哥挺熟,说:“胡子哥,你的肩膀怎么样了?”胡子哥有点不好意思:“没什么。”扎西忽然去扒他的肩头,他的T恤比较宽松,肩头一下就漏了出来。“你不是说背包磨坏肉了吗。”扎西追问了一句,胡子哥又否认,一边把落下肩的衣服拉起来,好像在避着扎西。我想他肯定讲过这些话,扎西给胡子哥的待遇要远远高于童内蒙哈,啥时候这么熟络了。也难怪,胡子哥是挺英俊的,说实在的同行这几个人个个都是帅哥,除了童。扎西,你是不是内心挺好色啊。

大家嘻嘻哈哈吃起烧烤。扎西脸上本来有些说不清的沧桑,可在这尼洋河畔夜晚的灯光下被抹得没了踪影,她像是回到了若干年前少女时的情窦初开,非常清纯秀丽,估计当年他老公就是因为她的美丽才死命追她的。

扎西说:“你们肯定坐了车,哪有那么快,跟着我们就进了县城。”我们心中有鬼,却爱面子不肯认账,小杨说:“就是那么快,想你们了,憋不住飞了起来。”“骗人。”她们俩几乎同声喊。我说:“我们在后面是一路追星一样追着你们,你们在前面是一路赶羊一样赶着我们,所以我们就追赶上你们了。”哈哈,大家都笑了起来。胡子哥当然也不信,但他并没说什么。“来来,别那么追根问底的,喝酒喝酒。”小杨叉开话题。她们两个吃的是烤玉米、土豆之类的素菜,酒也不能喝,我们则荤素一大把。我说:“扎西,等你完成朝拜,那要好好喝一下哦,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我把水泊梁山的活法也说出来了,也许痛快人生就是我的理想?

拉/莎啤酒有股独特的青稞麦香味道,小杨说口感好、劲大。口感当然要好,因为都是雪山化下来的水,本来雪高洁,何处惹尘埃。扎西问更章乡那天为何没一起出发,小杨和我互相插话把那晚的事讲了一遍。小杨说:“胡子哥也可以作证。”但胡巨腮说:“哦,我没听到,睡着了。”我说:“你可以啊,那么大声都吵不到你,佩服。”扎西就说:“那天在林芝,童就对我不满了。他说我最后倒水给他,是我对别人有意思,而他还先认识我,我却对他没意思。到了更章村那晚吃饭他坐在我身边,又讲了好久。我就和他说我们都是徒步朋友,大家都一样,互相关照,但都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哦,原来是这样,童可能是嫉妒小杨了。

我想起在东久村路上见到童的事,就和扎西说:“难怪东久村那天,我看他骑了半天,怎么还在身边,原来早就盯上你了,哈哈。”扎西隔着桌子,拿一片菜叶作势要扔,接着说道:“我不要,不喜欢。”这个意思好像不是普遍拒绝哈,我没接她的话,其他人也没接。

我看了下高德地图,拉/莎只有270公里了,而我们平均每天都能走个30来公里,于是我举杯说:“最多十天就到拉/莎了,祝我们圆满成功。来,扎西德勒。”大家齐声说:“一路向西,扎西德勒。”水杯和酒瓶响亮地碰在了一起,犹如男人和女人的热情相拥。

夜色好深,街灯闪亮,回去的路上没有一个行人,午夜的县城有点荒凉,像是电影里的某个场景。扎西轻轻哼起了藏曲,声音委婉动听。我们三个男人也有点醉了,谁也没吭声,静静地听着扎西的歌声。丹珍也是默默走在小杨的旁边,竟然还挽着他的胳膊。扎西哼的调子曲里拐弯的,像是弯弯曲曲的318路,仔细听去,有一丝丝追忆,一丝丝伤感,好像也有其他说不清楚的东西。

有轻微的风吹过,好像有特别的气味,让我想起从雅安城出发的那天清早。阴阴的天似雨还无,两边的山远远相夹,山风迎面吹来,我就闻到这风与别处任何地方都不一样,它好像裹着特别信息,从X藏深处海拔3700米红山上的布达拉宫里吹来。我的魂嗖地脱飞而去,一瞬间就到了拉/莎,只留肉身在亦步亦趋。那个魂站在红山顶,从我的身体里拉出一条无形的丝绳。我前进一步,它就收回一截。每爬上一座山峰,登上一个高点,看着蜿蜒的318就在远处慢慢变成一条羊肠小路,我就觉得它就是那条细绳,在牵着我不由自主向拉/莎走去。虽知道它会通向何方,却对那里却一无所知,心里只充满着身魂再合的渴望。

我望着夜空,心里一声呐喊:拉沙,我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