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7章 雌雄同室
早上6点出发,今天目标金达镇43公里,昨晚吃饭就讲定的。可胡子哥又动不了,说脚伤了,还要洗衣服。天还是黑的,因为这里与东部时差有两个小时,相当于内地早上4点吧。天又下雨,大家不得不靠手机的弱光穿好雨衣鞋,沿解放路向西摸黑前进。我们想找个村庄去吃个早餐,可是走了两小时,经过的两三个村庄都无店或关闭着,整条318路都静悄悄的,连个车影都没有,只有背着包继续前进。慢慢天就亮了,尼洋河已跑到我们右边哗哗流过。
丹珍忽然说肚子痛,估计前两天吃刺泡太多。“叫你别吃,咱俩是一条命。”扎西说。我有点不满:“扎西,要不要这么重啊。”扎西说:“全村委托我们俩一起去朝拜,出事怎么办。”我们无语,我记得带了药却又找不到。
约十点到达一个藏族村,随意进了一个茶馆,扎西说已吃早餐,就只点了三碗面。我猜她又是吃藏粑,她这人挺能勤俭节约,像内地的三十年前,可她才三十出头。走出茶馆后,老板追过来,把掉落的东西还我们,扎西说:“tu ji qi。”我问:“你刚说什么。”扎西说是谢謝。“那我有天问你怎么说不懂。”“有吗。”我无语了。好像她又回忆起来就解释说:“我们说谢谢是‘突切那’”。我就说:“那太突切那你了。”扎西一下笑乱了。我怀疑这两个“谢谢”只是地方口音的稍有不同,因为它们前两个音基本一致,只是第三个音有不同。可我不明白的是,明明也会说“土机器”,当初为何又说不知道呢。
饭后继续向前赶路,天气又翻了脸,太阳不知什么时候出来了,一下就把人照得很热。山脚的树密密麻麻,像一块巨大的绿毯向山上铺去,闪着青翠欲滴的光泽,满山遍野生机勃勃,令人看得分外入神。丹珍和小杨亲密密地走在队伍前头,从我的角度看去,明显是两个亲密的情侣。
可不出意外的话,意外就发生了,突然间冲出一只黑狗对她们嗞牙作势咬人,小杨急挥手中棍驱赶,我也赶上几步刺出登山杖。黑狗的眼睛很恐怖,小而灰白,闪着狡猾仇恨的光。它见状就退,却转身慢慢走在队伍的前面几米,像领路者又像在找机会反扑。扎西说别打,并走到队伍前面挺身挡住大家。它已前出了十几米,停下来好像在寻找什么,我们也4人停下不动。突然黑狗转身向我们冲锋,我们又急忙把手中武器刺向着它的来向,黑狗急刹车停住。我们看它挡住去路,准备走到马路对面,没想黑狗也慢慢地穿行马路又挡住我们,而且它还是装着在寻找。我们又穿过公路回到对面,没想到它也慢慢踱过来。我从地上捡起两块石头,准备应付它下一次攻击。扎西却坚决不让打,还挡在我们前面,嘴里温柔地小声呼唤着什么。
几辆大车开来,隔开黑狗,接着又几辆骑行飞速驶过,可能刺激了它,黑狗使劲追一个骑行者,渐渐远去。等我们再次与它相遇,它在公路对面神态落寞地往回走,根本没理会我们的同仇敌忾。我说:“扎西,你干嘛不让打,咬着了怎么办。”扎西肯定地说:“不会咬人的。“啊,你这么肯定?”扎西说:“我们不吃狗肉,也不打杀狗,因为神曾经派狗去另一个世界帮我们藏族带回青稞种子。万物都有灵性,藏族都崇拜,不敬会受惩罚。”哦,除了生活,藏民都不会随意杀生,杀生为恶深入藏民心中,不管大动物还是小昆虫。扎西扎扎实实给我们上了一课,难怪在狗冲过来时,她们俩都那么淡定。我有了些感想,对扎西说:“我们上学,都是为了生活,没什么精神价值。传统文化基本丢光了,这方面几乎啥也不懂,不像你们传统延续得这么好。比如汉族的庙和你们的寺有很多不同,至少你们不是讲钱的,让人感觉把精神寄托在这里更可靠。其实你对本族的文化掌握得很好,相比较而言,我们不如你。”这一段话,把扎西弄得楞楞的。
中午时分,太阳变得毒辣辣的,身上原来湿湿的衣物鞋子不知什么时候全干透了,这种干爽令人很舒服,但不久新的汗水又开始浸润全身。我们找了一个山坡的树荫下休息吃午饭,小杨调皮地要插在她们俩中间坐,像是一王两妃。他又把头斜靠放在丹珍的腿上,丹珍笑着往外推。小杨和丹珍越来越亲热,一点不避着我和扎西。总共就这么四个人,封闭在荒山野岭,暧昧的气氛荡漾起来像是要泛滥。我看了扎西一眼,她好像什么都知道,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只低头在玩手机,四野静悄悄得一时让我不知所措。一会儿,又起身出发,我和扎西快走在前面,小杨拉着丹珍的手远远地落在后面,不知他俩在聊什么。
我问扎西:“你家几个兄弟姐妹。”“我父母有六个儿女,我第三。丹珍家有九个,她是老八。”“哇塞,你们家里都那么多孩子,在内地不可想象。那你上面是?”“有一哥一姐。”“他们在做什么。”“我哥读到高中,就打工了。我姐没读书,父母都不让女孩读书,最多只让读一两年。”“你没上学吗。”“是,那时候大家上学,我就在野地里玩泥巴,看着他们背着书包走来走去,好想去上学。”“那你们不上学,长大怎么办。”“我们那里,父母喜欢让我们去出家当尼姑。”“那你看得懂汉字书吗。”“我认识汉字好少,但小时候就喜欢唱汉歌。”汉歌,这个词是她自己的原创。“那你们的藏文呢”“藏文我都认识啊”“啊呀,藏文像天书一样你都能学会,学汉文太简单了。”“我也不知道,可能小时就讲藏话,自己看看就会了”“那你真的好聪明,不上学可惜了。”“我也自已学了一些汉字,只是好难坚持下去。前几天看到一个直播,是一个藏族女孩,原先也不认识汉字,连汉话都不会说。她直播一年后,汉字汉话都很好了。”“汉字就学三四千个足够了,你现在汉话也讲得不错,应该学起来不比那个藏女孩差。”“真的吗。”
我点点头,又问:“你也想当尼姑吗。”“是啊,我真的想去。”我又问:“是因为你前老公?”她没回答,接着又说前老公现在还追缠着她。“你们不是离了吗。”“就是啊,在一起的时候不好好爱,去出轨。分开了,又使劲回来缠着我。前两天还进了小杨的直播间,追问我,直播都搞乱了。”扎西不知愤还是兴,反正咔咔讲了一大通。“哦,还有这事啊。”我想到她在工布江达说前老公家暴的事,就说:“这个,以我的感觉哈,不一定对,家暴的男人不能再回头。”“我不是对他还有意思,我肯定不会理他了。”我又说:“你称呼他为前老公,意思是现在有个后老公了吗。”扎西用棍敲我的登山杖,说:“哪有啊,只是我不知道怎么说。”
不知不觉来到一个小村庄,尼洋河对岸好像有一个古城,走过吊桥就可进入,我呼喊还在后面闲逛的小杨和丹珍。哦,这是“太昭”古城,曾名为江达,藏语之意为“一百个村庄中的第一个”。古代通往X藏的路有4条,3条都要经过太昭,当年这里商贾云集、市镇繁华、人口众多,曾是军事经济交通要地,还有著名的小八廓街和四座香火鼎盛的庙宇。江水滚滚不息,历史的硝烟早已散尽,百年过去,昌盛不再。时间紧迫,我们重新走回318赶路,站在尼洋河边回望古城,想象着当时的繁华,如今的落寞,着实令人叹息。走出一段路再回头,河对岸的太昭古城,早已变得一派朦胧,退隐于天地之中。
走了不知多久,这个小杨本来一直在后面直播,却不知怎么跑到前面去了,追过几个山角都没看到他。太阳很热,让我脱成短袖,好不容易有了一回“大约在夏季”。路程很长,身上的水早已喝完,现在渴得我一口气可以喝掉半个尼洋河。可是路过一个只有几户人家的路边小村,却静悄悄的,怎么喊门都无人回应,只得继续前进。唇焦舌燥时好在又发现路边有一排村屋,大概有个十来户人家,前临路后贴山,都是两层半的楼房,构造完全一样,排列很整齐,屋前还有一个小院子,外表装饰得美仑美奂,是我们一路以来看到的最新最美的村子。
我们一家家敲门,第四家才出来一个四五十岁的藏族大妈,好在扎西两藏女在,她们之间用藏语叽里咕噜讲了一通。大妈进屋再出来时提着一大包东西,竟有6罐可乐和6支矿泉水。一会儿她又提出一个热水瓶,把扎西的保温水杯里灌满了。我们一下子肯定喝不完,可以给前方的小杨带去。我知道藏族人特别喜欢喝可乐,我问丹珍:“她家怎么会存着这么多。”丹珍转述回来说:“出去路远,家里平常都备着。”我掏出五十元钱给大妈,她坚决不要,推了几下,扎西拉我的袖子说:“算了。”我问她:“为何你们这村房子都一模一样。”扎西把我这句话翻译了过去,又把她的话翻了回来,像荡了一个来回的秋千。原来是近几年政府统一安排在318路边建设新村,她们村是从深山里搬迁出来的。深山?整个318已在深山中,那老村都不知还有多深了。走时,向她表示了深深的谢意,我连连说:土机器,土机器。
走在路上,我问丹珍:“你们那里的藏话和这里的藏语不是不通吗?”扎西笑了:“笨老哥,我们会说拉莎话啊。”哦,对哟,确实应该是这样的,但我丝毫不感到笨。想到“谢谢”被我用土办法的“土机器”记得牢不可破时,忍不住笑了。扎西扭头看到,就说:“你笑什么。”我连忙说:“那个那个,赞扬你聪明。”她有点不相信,疑惑地盯着我上下打量,好像要看清我到底是真是假,让我有点发毛。“你别这样盯着我哈。”我一边说,一边赶紧往前走,丹珍在旁边哈哈笑个不停,还差点被可乐呛着。
追上小杨时,他正坐在路边草地上干旱地直播,声音哑得像敲破了的鼓。他一仰头就把水和可乐喝完,看得出不过瘾,但确实给破鼓有效地弥补了几道缝隙。时间到了下午4点多,全队都疲惫不堪,每一次休息再启动,我的脚痛得几乎都走不了。她们还在路边草地坐着休息时,我一咬牙站起,使劲向前冲,拐个弯就看不见她们了。我憋着劲忍着疼使力走,一会儿全身的疼不见了,进入状态我走得更快了。好长时间后我才回头,发现她们才离我一两百米,我一下泄气,等他们走近,说:“本想把你们甩掉,你们却还紧跟后面。”众大笑。接着扎西换成头雁,又是急走,但是我们仨如狗皮膏药一直贴在她背后几十米的空气中,果然都是好手,谁也甩不掉。
尼洋河一直在右边迎头而来,左边满山都是美丽的白桦林,一个个挺拔着修长身子,犹如整装待发的少年英雄。每棵树上都有好多黑色的疤,一个个树疤又犹如一个个黑黑的眼睛在看着我们,饱含着期许的目光。我看到如此秀丽的白桦林,就拍了短视频发给秋子。不一会,她回信:好漂亮啊,我已在L萨。就这么在白桦林的注视下,我们一路向西走进了金达镇。
我看到招牌,忽然想起扎西的话,就指着“金”字问她是什么字,她说:“金,这个我认识。”我笑着说:“不错啊,认识金子就可以了,一生无忧哈。”她说:“我要好好学汉字。以前我连男女两字都不认识,上次去成都看病不知道进哪个厕所,旁边人告诉我才学会的。”啊,我大笑起来。扎西有点恼:“你别笑我好不好,我要向我们那个女子学习,把汉字一定学好。”“我相信你一定成功。”我感觉到了她的认真,向她竖起大拇指。
金达镇子也不大,318同样是穿镇而过,成为主街。我们从一个超市里拿回托带的包,通过定位去找前辈瑞雪大神贴子写的驴友宾馆。雨是那么关照人意,等我们到了宾馆才开始下。可是今晚这里住满了人,只有一个五张床位的房间,价格倒是很合适,每张床位40元。我和小杨在镇上逛了一下,别处竟没有旅店了。雨下得越来越大,我们站在店门口的街道边也不是办法。扎西说:“就住这吧,我去讲价。”她进去与老板讲了好久,意思是想30元入住,但店主怎么都不肯降,说这已是最低价了。我看到瑞雪的贴子里也是这个价,就想去叫扎西算了,这时小杨说:“老哥,你去偷偷告诉老板,答应她,差价由我们补回。”我表扬了小杨这个办法好。我们就顺利地上到二楼入住,趁扎西上楼时,我把40元差价补给老板。
房间挺大,有五个床位,三横两竖。三横是东西方向,横对着房门,两竖是南北方向,都在右边一条线上紧贴着墙。小杨睡在进门第一张床,即横一,说:“我帮你们看门。”丹珍自然走到横二躺了下去,却被扎西拉起来,叫她到竖二那张床,丹珍好像毫无主见地顺着就过去了。我却没看懂为什么,自然在靠小杨这边的竖一床躺下。扎西睡在了靠窗户的横三床,与小杨隔着横二床。我与丹珍脚对脚,她的头靠窗户那边,我的头靠门这边。就形成了小杨与丹珍、我与扎西是对角线的两端。草草吃碗面就天黑了,用水倒方便,但是无法洗澡。她们俩打水洗漱,不断出入房间。门口开着,来往好多人,都是住在别屋的年轻骑行者,看到我们房里是男女混合,两个女子还如此漂亮,眼神里不由地透出些许羡慕。我也暗中得意,毕竟被人小嫉妒还是挺舒服的。
我也是第一次有这样同居的情况,感到一丝新鲜,装作很老练在看手机抽着烟,余光却也在关注着她们。天一黑就很冷,我随意洗漱了一下就上了床,小杨早早就在床上直播。他这家伙应该是丝毫没有打理一下卫生,脚的臭味充斥着房间,尤其我离他最近,醺得我直想把鼻子割了,可也不好说什么,毕竟318就是如此,眼睛在天堂,身体在地狱,灵魂在净化,一身醺死人。
在整理包时,却发现早上没找到的药,丹珍的肚子还在痛,就顺从地吃了药,我说药给你那吧,吃一次应该不行的。小杨不知什么停下了直播,说起话来脸儿红红的,老是叫丹珍这丹珍那,说:“丹珍,我睡不着怎么办。”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有点羞怯而又期待的样子,我心想你们之前不是一起住过的吗,不知他想起了什么,或期待着什么,丹珍吃吃笑着不吭声钻进被窝睡觉。
扎西洗漱完毕,在床上做起了一套祈祷仪式,嘴里好像在马里马里哄地说着什么,左拜右拜,让我看得目瞪口呆。小杨倒不惊奇,估计先前早适应了。扎西做完这一套仪式后,就说睡觉。她直接下着命令,好像忽然成了一把手。我离开关最近,伸手拉绳关了电。可我也有点兴奋,一下子睡不着。我听到丹珍已发出轻微的呼噜声,扎西也在转动着身体,小杨倒听不到动静,难道也这么快睡着了?这就是内蒙童渴望的同居?我觉得有几分好笑。我感觉一晚上都没睡着,在半夜2点多实在憋不住,偷偷起来上了厕所。我睡不着时就会有起夜,我知道自己不适应这么多人一起住宿,而且又是男女在一起。
凌晨4点半时,手机闹铃响了,大家开始起床。昨晚约好了5点钟出发,目标是米拉山脚下的松多乡,路程55公里。扎西起来最迅速,我怀疑是不是她是穿着衣服睡的,开了灯她第一句话就说我吵着她睡不着。“啊,为什么。”“你的呼噜声好大。”“不会吧。”我心里想昨晚几乎都没睡着,我睡着了吗,真是不可思议,难道是另一个时空的我吵到扎西?但丹珍却说:“我没听到大哥的呼噜啊。”我对她说:“我听到你的呼噜了。”“啊,我有呼噜吗。”“有,小小的,像猫。”“真的啊。”说起猫,丹珍好兴奋。
5点准时出发,几步路就出了金达镇。天漆黑如墨,无灯无星无车无人,一切静悄悄,像是马斯克的宇航员行走在火星上的夜。我忽然想起茅盾《子夜》中所说的“天亮之前,有一段时间是非常暗的,星也没有,月亮也没有”,应该就是讲的这个时刻。丹珍拿出头灯给我,我绑在左手,走在最后为她们照路。头灯照亮前方的路,也把她们的身影映在地上。但光圈之外,仍是漆黑一团。有一次我想改动一下绑势,头灯光源直射天空,丹珍与扎西竟一个劲地笑到岔。我开始不知什么原因,问清以后,我也莫名其妙,这有什么好笑呢。扎西忍住笑,说:“你想飞到哪。”我脱口唱汪峰:“我想飞得更高……”,结果才唱一句,因用力太猛,就一口气喘不上来,咽不回去,毕竟此处海拔已4千米了啊。扎西笑着接过去唱了起来,声音清亮高亢,似乎毫不费力就穿越了无边黑暗直达天涯尽头。
走到7点左右天完全亮了,竟走了近十公里,速度相当快了。丹珍这天好像有神力相助,一个人远远在前面领路,我们几个人怎么也拉不近距离。早上丹珍说吃药好多了,是药力把她的精和神拉了回来吗?丹珍远远走在前面,小杨落在后面搞直播,我和扎西就走在中间。扎西这个女子心地好,为人大方,能歌善舞,喜欢为他人操心,朝拜很虔誠,这是藏族女子特点吗。她在路上看到石头,树枝等杂物,立即会拣走,以利车行。看到小昆虫在马路上,更是小心翼翼拾起,放到路外。连树枝伸进公路,她也会想办法弯回去,她说要防止刮到车和人。一路同行,她也经常边行走边念经。我非常认真地对她说:“扎西,你路上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朝拜,你的朝拜在路上就完成了。”这样的交谈,让大家的心理距离好像又更近了些。我问她昨晚为何要把丹珍挪开?她说:“你没看到他们好得不行了吗,我怕出事。”我感到好笑,说:“啊,不会吧,这么多人,怎么可能。”其实我想的是,就是出事也是自愿啊,情投意合又你情我愿,这有什么呢。我对扎西说:“你确实应该做个妇女主任。”
丹珍来电说已到下巴塘村,托运的行李挂在了村口树上。我们到达村口时果然看见了背包,此时已走18公里。我们仨先后按提示到村西边的藏茶馆与丹珍会合吃早餐。小杨的觉没睡足,直播提不起劲,让她们俩暂时代为播一下,没想到反映非常好,人气在早餐中就翻了几倍,让小杨大为开心。太阳又出来了,饭后的走路犹如闲庭信步,嘻嘻哈哈的,小杨索性就让两女孩直播。扎西的普通话并不太好,有浓重的的藏族口音,听起来有点怪,却让直播间一片欢呼,那些“周粉”一下就接受了扎西。应粉丝的坚持要求,扎西边走边开始唱藏歌,较文静的丹珍也凑了进去。扎西的长处就是唱歌,这下两人一唱一和,效果更佳了,直播间纷纷打赏,简直爆棚,成了一个欢乐的海洋。我在后面用手机也进入直播间观看,笑得不行。玩了一阵,两人累坏,说从来没讲过那么多话,好累啊,于是把直播交还小杨。我对她们说:“你们是藏族女孩,长得又漂亮,就是这样带口音的汉话,大家才喜欢,讲话标准,其实就没了特色。”
大约在30公里处,我和小杨走不动了,都是膝盖痛。她们俩还要不停地走,让我们休息或搭车,就仍然斗志昂扬向前走了。我俩面面相觑,自惭形秽却又讲不出什么,只好坐在高速桥下荫凉处的草地上休息。小杨直接在地上铺雨衣就睡,我猜他昨晚肯定也没睡好。我把头埋在双膝间,想迷糊一下,结果真睡着了。
就这么睡了十几分钟,精神缓了过来,看到小杨还在睡,我就自己走到路边开始拦车。可是因为林拉高速,这一段318很少车经过,有的车也不理我们,直接开过。走在318上,别人主动要搭载有很多次,拦车求搭的有成功更有失败很多次,搭车让我脸皮厚了好多,让我明白成功的确是要厚黑的,必须不要脸。我现在脸皮就像格萨尔堡的厚城墙,总有车碰到这么厚的墙壁穿不过去。看到小杨也醒了,我对他说:“好辛苦啊,说真的,如不是跟着这两个藏族小姐姐,我真有可能走不下去。”小杨惊呼:“我也是,全靠这两女孩的吸引力。”我说:“哈,你是说丹珍吧。”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不懈努力,终于搭上一辆小车。上车的时候,小杨嫌那根武松哨棒粗长重,就扔在了路边。车主是一对年长的夫妻,聊天才知他们一生都在L萨工作,丈夫长期跑318线,晚年才回四川定居,此次夫妻是特地故地重游318,怀念他们激情燃烧的岁月。从他们娓娓道来的故事中得知,当年的318比如今要险峻艰难得多,难为他万水千山几十年都平安走过来了,小杨说:“为你318的开路先锋点赞。”
我忽然想起在二郞山腰的新沟村客栈,冯姐的老公就是长年运货进藏。没开通隧道时,318的路很窄很陡转弯又多,冬天还常有雪,经常一辆车出事故或大雪封山,二郞山就得堵十天半月,他只好长住冯姐客栈。那时冯姐还是个年轻漂亮的姑娘,一来二去,事故变成了故事,他们俩成了一家。直到现在老公还在开货车,路过家门口时,就和冯姐及女儿鸣个笛打声招呼。她们俩有时会站在路边迎接男人,男人接过好吃的就继续前行,没出车时他那又长又大的车就停在对面山崖下,在家协助冯姐开客栈。当时我听冯姐讲这个故事时,觉得非常有趣,心中充满了感动和羡慕。老先生听了哈哈大笑,笑声透着高原豪迈之气。我们一边聊一边沿路紧盯,却没见到俩藏族女孩的身影,一会儿就到了到松多乡。老先生说:“要不送你们到LS吧,一路可以聊聊天。”小杨说:“啊呀,我们是要徒步啊,还要等两个女孩子。”于是感谢了这对老夫妻,挥手道别。
这时才下午3点多,搭车节约了时间,但疲劳还无所不在。我们贪图方便,就在村口左侧第一家家庭旅店入住,两人倒下就睡。醒来时已近6点,电扎西却还没到,估计还有五六公里。“一页页”确实要比“一字字”轻松且快得太多,但自驾进藏太快了也会成走马观花,看不到XZ的更深处。百无聊赖中,老板娘说村外两公里的来路上处可以泡温泉。我们就借了老板的摩托车,油门一拧就到了。
这个松多温泉,就在尼洋河中的一个小沙洲上,与318有一条20米长的铁索吊桥相连。温泉房很简朴,有高温和低温各种水池,20元无限泡,实在是太舒服。我们在高温室把肉都快烫熟了,才换到低温室,却遇到一个从L萨开车回四川的中年人,就我们三人,于是就聊了起来。我们都佩服两个女子的坚韧不拔,他说当一个人信仰到最高层时,就不是用精神而是用肉体去实践的,肉体在信仰面前已无所谓,忘记肉体的信仰是真信仰,所以她们走起来就不知道累痛。诚然如此啊,我佩服他分析得这么深刻。温泉泡得人似醉,直把他乡作故乡。正陶醉中,突然外面打起了雷,两个月来第一次听到雷声。也许离天近了,雷声竟那么大,让我一激灵,不知是雷声还是温泉,难道是为我们对信仰的理解又加深了的褒扬?
7点钟,她们终于冒雨赶到了桥头,小杨在温泉室门口打招呼让她们过桥来泡温泉,但她们俩铁腿却不愿,急着要找住宿。我们匆匆走过吊桥,小杨一把搂住丹珍,说:“好久不见。”惹得几个人暧昧地笑起来。她们俩死活不肯坐车,小杨只有骑摩托车先把行李带走,我陪着她俩走了回去,一起入住我们订的那间房。其实也没得选择,这个小旅馆就这一间房,连入住手续都不用办。
大家又同处一室,但今天感觉自然多了。我们在白天因为一直同行交谈而亲近很多,但晚上同居一室只是昨天才开始,这个方面的亲近又要另外从头开始。白天和夜晚像是中学时的两门功课,这门考好了,不等于那门就好,但是会互相影响,白天大家很亲近了,才有晚上可能同住一处。当然这也有客观因素的成份,但无论如何互有好感非常重要,否则为何内蒙童没被两个女子认同呢。不过我也没有故意接近讨好她们,一切都顺其自然最好。
晚上9点多我出去买盒烟,整个镇己是一片静寂,路灯幽暗,空无一人。我忽然听到对面马路有一人边打电话边在走,声音好像在哪听过,回忆几秒,试探叫一声:“三毛。”那人条件反射般停止动作,我一下肯定了,又叫一声三毛。他边走过来边说:“哪位大神。”走近一聊,他说最佩服徒步者。我带他到旅店,小杨和两位女子见到也吃惊。三毛乃今年318突然爆热的大网红,没想此处遇到。他头顶三根辫子,单人骑一辆破旧自行车,前车把坏了就自插一根木棍,橡皮轮胎又不用打气,
最惊险的是无刹车,从兰州一路杀来,令人难以置信。三毛说L萨的318博物馆准备收藏他的车和衣服,我们都一脸羡慕,两女子却比较淡然。我们三男就让扎西拍照,在房间里合影留念。三毛的突然崛起让他的318路途闪闪发光,又让无数大神黯然失色。晚上睡觉,扎西又是要把小杨和丹珍隔开。可能是适应了,也可能是因为昨晚没睡好,我睡得很沉,但还是抽空做了个梦,一屋子好多人乱哄哄的,看不清是谁。
昨晚大家睡得很好,早上起来感觉在心里比以前亲密多了,眼神一碰,彼此都含着柔情。早上5点,两个卓玛便出发。她们要翻米拉山去日多乡的某处朝拜菩萨,我们俩大男人却筋疲力尽,于是决定在松多乡休息一天,约好在日多乡会合。外面街上路灯昏黄,好多狗在叫,我拿着登山杖出门送行,直到穿过整个镇,竟没一只狗发出声音。我一直送她们到镇西头边缘,无边的黑暗一下就把她们俩身影吞没,很快连脚步声也听不到了。我慢慢地往回走,看着街灯笼罩着的这个袖珍小镇和我仆倒在地的影子,感觉这些光都是来自她们内心信仰的煜煜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