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我的时代结束了
白桥堡外的营垒,例行军事会议。
西吉斯蒙德颓废地坐在正中,默默忍受着周围怨恨的目光和盟友的指责。
对白桥堡的围攻从十一天前开始,不顺利,很不顺利,十分甚至九分的不顺利。
从一开始他就打算速战速决,于是在来到白桥堡的当天,就组织数百人发起了一次试探性的进攻。
然后他就看见,城墙上射来的几根箭砸塌了攻城车。
带着重型铁盔的骑士被丢下来的一颗石子打到昏迷不醒。
好不容易有全副武装的勇士跑到城墙下,结果上面只是倒下来一袋子土,他们就哀嚎不止,事后全瞎了眼睛。
经过这一回试探,谁也不肯去攻城了,幸存下来的士兵还将那段可怕的经历散布出去,全军都陷入了惶恐不安的状态。
对于这种灵异现象,西吉斯蒙德能想到的唯一解释,就是敌人的女巫在作怪。所以他向那位[学者]寻求帮助,后者保证他自己能解决,但要给他一周时间。
得到承诺后,西吉斯蒙德信心大增,他收拢了大军,在白桥堡外建立更坚固的营垒,准备依靠饥饿和时间来击败敌人。
但是到了晚上,他完全睡不着,因为他的耳朵里充满杂音:贴身侍卫的窃语声,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微不可查的血流声,狂风冲进帐篷带起的抽动声,以及——
脚步声。
那是死神的脚步声。从围攻的第一天起,死神每晚都来拜访,每一晚,西吉斯蒙德都会绷紧神经,试图从窸窸窣窣的声音里找到他的蛛丝马迹,但每一次都失败了。
西吉斯蒙德不知道死神是谁,长什么样,但他知道死神一定是个很认真的人,因为他有一种残忍的精确——每晚十二点一过,他就会从营垒里带走五十三条生命。
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死者的身份各异,但都是些地位低下的民兵。最早,大家以为他们是得了什么急性传染病,于是就像对付遭瘟的鸡一样对付他们:把身上的最值钱的玩意扒下来,然后在附近挖一个坑焚烧掩埋。
但死者显然有些太多了,死相也不太正常,这引起了一定程度的恐慌。最后,直到开始围城的第四天,“53”的巧合被发现了。
恐慌顷刻就传遍了全营。为此,西吉斯蒙德不得不严肃处理,他处决了发现这个巧合的随军医生,勉强控制了局势。
但第二天,士兵们就自发地将尸体集中起来,验证了这个巧合。
当天的军事会议上,包括他最亲近的那些封臣,每一个人都在要求退兵,除非能解决这种灵异事件,决不再向白桥堡前进一步。
西吉斯蒙德的理智也在警告他,警告他快走,越快越好,远离这个是非之地。但感性使他痛苦万分,不愿做出这种决定。
撤军就意味着失败,意味着以前的努力通通白费。尤其是对他这种私生子来说,辜负了父亲的期待,就意味着他一辈子就只能是个男爵,和梦中的城堡注定无缘了。
他不能输,他不会输。
由于死神总是偏爱穷人的生命,西吉斯蒙德设法说服了贵族们,再多等几天,或许大学士就会解决这个问题,或许诅咒就会失效,或许就会出现转机。
于是,在死亡的阴影里,西吉斯蒙德痛苦而煎熬地度过了十一天。
那支雇佣军从第六天就逃走了,还偷窃了他们不配拿到的尾款。但西吉斯蒙德完全没有精力去报复他们:征召兵的逃亡、士气的崩溃、盟友的指责已经让他本就疲惫的身躯濒临崩溃。
短短十一天,这支原本有四千多人的军队失去了两千人。
西吉斯蒙德双目无神,他茫然地环顾四周,那些身着链甲的与会者坐在周围,他们的诉求都很简单:撤军。
倘若再不同意众人的要求,他失去的可就不只是身外之物了。
想到这里,西吉斯蒙德的思维又活络起来,他的眼神变得清澈,用来掩盖本就不易察觉的残忍。他站了起来:
“诸位,我同意撤军。”
听闻此言,与会的众人都松了一口气。接下来的气氛就轻松许多,大家一致同意再等待一天,避免过于仓促的撤退造成额外的损失。
西吉斯蒙德一言不发地离开会议,他争取到了一天时间,必须宝贵地利用起来。
回到他自己的帐篷后,西吉斯蒙德先是派贴身侍卫去请大学士,然后小心地检查过周围,拿出纸笔写着什么。
那位[学者]很快就到了。在他小心地检查过帐篷,施展了一个防止窃听的法术后,西吉斯蒙德开口了:
“阁下,我要请您帮忙,在这些信上施加法术,让拿到它的人更不容易拒绝我的要求。”
“我要通知几个我自己的亲信,让他们今晚带上自己最精锐的士兵,跟着我走,埋伏在营垒北面的那片森林里。”
“我们不会回军营,明天您就看不到我了,事实上,我建议您也跟着我一起,一起去那片森林。”
老人走了过来,检查了一遍信件,有些疑虑地开口道:
“男爵,他们加起来也不过三百多人,您要做些什么?您是将军,不应该离开军营,您应该留在这里,森林里没有敌人。”
西吉斯蒙德停住了手上的笔,抬起头来:“学士,您想象一下,一支濒临崩溃的部队,一觉醒来就发现主将不见了,他们会怎么样?”
“会逃跑,他们会先陷入混乱,然后杂乱无章地撤退。到那时候,只要亚诺不傻,就会率军出城追击,他本人很可能也会随军出战。”
“到那时,这支隐藏在森林的部队就能派上用场了。您看着吧,敌人会措手不及,我们会胜利的。”
老人考虑了一会,同意了这个要求,他边在桌旁施术边问道:
“白桥堡不一定会因此陷落,但留在营垒的部队肯定会损失惨重,您确定要这样做?您想好怎么和贵族们解释了吗?”
白桥堡?不不不,公爵的目标一直都是那副盔甲……他才不会在乎得罪谁,或是死了多少人。
西吉斯蒙德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他多日以来衰退的精神终于有所好转,面上重新出现了那副残忍的笑容:
“这是必要的牺牲。”
……
与此同时,营垒中的另一处帐篷,年轻的恩来特伯爵、维吉尔·恩来特正在向他的封臣演讲:
“说实话,我完全感觉不到这次圣战有什么神圣的意味,所谓的圣战就是抢劫几个老农,然后在营垒里混吃等死。”
“我冥冥之中还有一种预感,我们就是某种形式的牺牲品,只是不知道献祭给谁。”
由于大家普遍对西吉斯蒙德不满,这番讲话得到了众人的认可。维吉尔.恩来特顿了顿,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地说道:
“嗯……我们只剩几百人了,肯定没人想在这里多待一天,这样吧,先去通知一下西吉斯蒙德,然后我们今晚就走。”
几个家臣议论了一番,然后有人站出来,提出了异议:
“西吉斯蒙德只会勃然大怒,然后勒令您回到自己的岗位,伯爵,这只会让他妒恨您。
维吉尔想了想,有些犹豫地点头:“那我们不要通知他,只让我们的人分批离开营垒,然后在集结点集合。”
“至于集结点……嗯,就设在营垒北面的树林吧。嗯,只要够谨慎,他是一定不会发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