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男人
“自……自从新政策出来后……再……再也要不到饭了……兄弟们。”
一个胡子拉碴、裹着好几层破烂衣服的男人坐在路旁,哆哆嗦嗦地对着身旁的难民们诉苦:
“我真的……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以前在教堂还能领到免费的粥,现在却要搞那什么弱智的餐前礼,我……我真他妈想……想把那个盖尔诺神父的脑袋卸下来,我真他妈想!”
身畔的难民沉默地听着,不敢答话,只用同情的眼光回应他。
辱骂神父这种事情,审判庭的裁判官们通常都不会追究,但倘若真要管,完全可以说他刚才是在亵渎神灵。
男人完全不顾旁人异样的目光,接着絮絮叨叨地开口道:
“真的,那个盖尔诺真是畜生!我一大早就去了教堂,然后唱完了圣歌,跪完了圣像,然后就他妈跳了两个半小时的弱智舞,我他妈都以为我拿到粥了,结果那个混账说我漏了拥抱的环节,不让我吃,还让那帮弱智士兵把我赶走!”
难民们赶忙转过头去,因为男人口中的士兵就在街角,就在不远处注视着他们。
一个月前,那些士兵们跟随着运粮队到来,从此就负责监督布施,确保他们得到救济前已经严格地举行了餐前礼。
士兵们手里的草叉可不是摆设,导致众人都对此敢怒不敢言。但在这些天来,每一个人都记住了第三遍圣歌中的那个名字:温布顿·布郎森,餐前礼的设计者。
这位温布顿大主教的声名之广,已经到了科克的狗听见都要吼两声的地步。
男人说完以后,发现没有人回应他,于是悲哀地站起了身子:
“唉……可是我还得去教堂,不然就没有饭吃,好多人在跳舞的时候都昏过去了,也不知道我这次能不能坚持得住……我们这些人就像是路边的野草,风吹一下就倒……”
狂风夹杂雪花向他刺来,男人连忙将身体倾斜,艰难地维持住自己的身形。可在这阵风吹完后,他控制不住,双膝一软就跪在了雪里。
他勉强站了起来,接着向教堂走去。
“哦……恩仁,你就是个混蛋,你这地狱里来的恶魔,你只会骗我们,你不配…………保佑我吧,恩仁。”
原谅我吧。男人无意识地走着,教堂就在前面了。
看到那扇象征着希望与救赎的大门紧紧关闭时,他这才想起来什么,在路边停下了。
教堂在风大的时候是不开门的。
可我真的要坚持不住了。
他没有力气去叩开那扇大门,只能无助地蜷缩在路边,静静迎接自己的命运。
就在男人的意识要陷入模糊时,一碗温热的液体突然凑到他嘴边,他顾不得烫,连忙啜饮了几口,然后吞吃下去。
“这里还有一个,也带他走。”
男人的肩膀被人架了起来,在他模糊不清的感知中,自己逐渐远离了冰冷的教堂,来到了温暖的地方。
这里真的很暖。男人很快就苏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睛,看到篝火、士兵和他们围着的一口大锅,难民们正排着队,从锅旁领取食物。
这里明显不是教堂。男人还来不及思考,一个士兵就注意到了他的苏醒,他走了过来,带着怜悯的眼神递给男人一碗粥后,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
“我们发现你的时候,你都快死了,真的。”
我也知道我快死了。男人没有答话,大口地咽着,在享用完这场来之不易的盛宴后,他舔了舔,对着身畔的士兵发问道:
“这里是哪里?以后也会放粥吗?”
士兵摇了摇头,小声说道:
“不是……这只是临时的救济,是我们的领主,亚诺·施特劳斯,科克伯爵,实在看不下去教会的所作所为,自掏腰包把粮食运来的,他的钱很少,这种救济也只有这么一次。”
男人叹了口气,他复而想到了什么,有些诧异地问道:
“我听说,那些监督餐前礼实施的士兵也是伯爵派来的?”
士兵点了点头,但很快就解释道:
“没错,但伯爵只是命令他们协助教会的布施,估计他自己也没有想到教会会这样做……但伯爵现在知道了,据说他亲自跟那个混账温布顿吵了一架,准备撤走他自己的士兵。”
男人眼前一亮,连忙问道:
“那是不是以后就不用施餐前礼了?”
士兵摇了摇头:
“不是,餐前礼是教会要求的,伯爵无权取消,但以后不会有士兵来监督了。”
男人的眼眸发亮,士兵则从他的旁边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
“我们也要走了,说实话,我也看不下去那个混账大主教的所作所为,愿他下地狱。”
随着最后一勺粥打进碗里。那些原本在大锅边维持秩序的士兵们让开了,他们聚在一起商量了些什么,然后陆陆续续地离开。
房间里只剩下难民们,和他们中间那团温暖的篝火。
就在男人想凑上前去时,难民中有人站起来了。
他胡子拉碴,穿着破旧的长袍,慢慢踱步到篝火旁边,转身注视着众人。
就在这群一无所有的人中,他开口了:
“各位,我想你们都清楚了,我们仁慈的领主,亚诺·施特劳斯是被教会利用了,而他现在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撤走了教堂里维持秩序的士兵。”
“现在,你们告诉我,教会拥有那么多的粮食,却一粒都不舍得分给我们,他们要干什么?那种从未见过的餐前礼,有没有可能是一种恶魔的仪式呢?”
难民们窃窃私语,在此起彼伏的咒骂声中,他们卸下了一切伪装。
他们肆意表达着对盖尔诺神父、温布顿主教、乃至于教会的愤怒,这在以前都是完全不敢想象的事情。
演讲者的语气也愈发地急促,愈发地激动:
“诸位,就在我们的身边,教堂里面的人究竟是恩仁的使者,还是魔鬼的化身?诸位,你们清楚吗?”
难民们的声音愈来愈大,从最开始的涓涓细流到波涛汹涌的浪潮。
眼见场面即将失去控制,演讲者转身从身畔的篝火中抽出一根柴薪,颤抖地举在手里喊道:
“诸位!那个恶魔!那个盖尔诺!他就在教堂里,就在教堂里!他在干什么不得而知……不得而知!但是现在,走吧,走吧!我们去会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