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我把菩萨给你(5000字)
乌云和黑夜混合，难舍难分，
蒸汽袅袅，晃悠悠地飘上云霄，
“阿姨，那个...等会城管就会来，咱要不早点收摊呢？”
少年背着书包，腆着个笑脸，未脱稚气的五官让人看得很难有信服力，
“哎呀，阿姨我在这卖了好一段时间啦，不会有城管的嘞！”
中年妇女对着他露出慈祥的笑容，并未因他的“出言不逊”而反感，
“看你也是学生吧，和我家娃一样的校服，是不是饿了呀？”
“阿姨请你吃碗面好不好？不收钱的！”
“不是...阿姨，我说的是真的。”
“好啦，真要有阿姨肯定比你先知道，你看还有这么多客人等着吃东西呢，都是上了一天工的辛苦人，饿着嘞~”
陈母笑说着，已经做好了份拌粉，也没管林默接受与否，就递到了他的手里，
林默怔怔地接下，看着妇女那温柔的笑，以及手里一阵一阵的暖意...忽然明悟了为什么陈娅婕会那么的软糯温善...
“嗨呀小伙子，叔几个每天都来这吃的，不怕不怕。”
这时，后面排队的几个工人传来粗犷憨厚的笑声，
“俺们上了一整天班，累得半死过来，就馋‘面条西施’这一口面嘞！”
“大老爷们的也不害臊！哪有什么西施，一把年纪了都！”陈母依旧笑容满面，盛好一碗碗面条，准备端出去，
“害！你端着粉吃去吧，城管来了叔们先揍他丫的！怕他干个鸟事？！”
“老陈虽然走得早，但咱哥几个可不能让他老婆女儿受了委屈，是吧？”
一众憨直朴实的工人们闻言，都乐呵呵笑着称是。
原来这小小的面铺子，还有着这么个义气的羁绊...
还有就是，陈娅婕...失去了父亲。
想到这里，林默的心情不畅，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失去双亲的感受...
看了眼时间，只剩十几分钟了。
这个面铺子是在三轮车上的，一会抛下桌椅不管，骑车直接溜，还有机会，
他也猜到了“争执”的凶手，就是这些憨厚老实的工人们...等城管来了绝对会扑上去跟城管对峙，
然而好心办坏事，陈娅婕和她母亲这么温柔的人，一定会参与进去求着不要制造混乱...
恍惚间，林默仿佛看到了少女丢下珍惜的书本，可怜兮兮地闯进一群五大三粗的糙汉子中，哭着祈求不要打了...
结果却是，被挤出人群后，痛苦地捂着手臂倒地...迎接数月的绝望...
尼玛。
深吸了一口气，稳住心绪，他忽的想起【成长返现】的钱已经存到了手机账户里，
有两千来块。
这些人，都是吃软不吃硬的。
“阿姨，你一次出摊能有多少钱啊？”他扒着粉，凑到陈母面前笑嘻嘻问道，
“都是赚个辛苦钱，好的时候七八百来块嘞。”
“这是利润吗？”
“哪能那么多...还没扣成本...”
“叮咚！支付宝到账，两千元整！”
忽的，一声突兀的电子女声，打断了在场所有人的欢声笑语，
陈母的动作一僵，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男孩，
林默还举着手机对着二维码，谁看了都知道是他付的钱，
“哎呀，你这娃娃，都说不要你付钱的呀！你付了就算了，咋还把钱都付错了！！”
陈母一副懊恼的神情，语气里都是劳动妇女那充满母性的担心，
“还这么多钱！来来来，我重新转给你！”
“娃娃咋恁糊涂呢！”
妇人拉着他的手，抄出手机就要给他转钱，
林默赶忙挣脱，跑到一直躲在角落，乖乖坐在小板凳上学习的陈娅婕身旁，牵起少女的胳膊，
“阿姨，我没付错钱，这些就是您的。”
“准确的说，是您女儿赚来的。”
此言一出，被他牵着的少女露出茫然又惊慌的神情，像极了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卡皮巴拉，
她很早就看到林默了，还以为他是来向她妈妈告状的，一直缩在角落当鸵鸟，
现在林默还给她家转了两千块钱...她不知道为什么，什么也不知道...只有想哭的冲动，
“不准哭。”
但眼泪还在桃花眼里打着转呢，就被身旁的少年恶狠狠的一声命令给闷了回去。
“接下来我说的你都给我当真，配合我，知道没有？”
“呜呜...”
“这就是我要你做的事情，你答应的，必须做到。”
林默瞪她一眼，陈娅婕抿着唇木讷地点着脑袋，一副受气包的模样，
“跟着我。”
小声话说完后，林默又一本正经地作出一副三好学生的态势，走到陈母跟前，身后跟着怯弱的陈娅婕，
“是这样，我是娅婕的同学，然后娅婕她在学校得了个奖，奖学金两千块钱。”
听到这个，陈娅婕的桃花眸睁得大大的，少女心想什么奖学金会有那么多钱钱呀...
“有这回事？”陈母虽然吃惊，但是孩子就是她唯一的挂念了，听到女儿得了奖学金，下意识地选择相信，
“是，是真的...”被林默在腰间捏了一把，陈娅婕羞愤不堪，但还是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真的呐，娅婕？！”陈母脸上的疲惫好似都被喜悦的浪潮冲走，开心地看向女儿，
钱不钱的不重要，孩子学业有成，才是父母的殷殷切切的盼望，
“嚯，有福啊有福啊，小陈争气啊！”
“她老子在下面也得高兴坏喽！”
“恭喜恭喜！”
“.......”
糙汉子们虽然没搞懂事情的发展，但听懂了奖学金三个字，也跟着一起高兴，
而面对母亲那兴奋异常的脸色，陈娅婕那胆怯的小脸也突的有了不一样的神采，
多久...多久，没有见到妈妈这么开心地笑过了呢？
刹那间，少女想着，觉得哪怕这是一个谎言，如果能让妈妈开心，就让谎言继续下去好了...
“是，是的！”陈娅婕鼓起勇气，微笑着兴奋道，
“哇~娅婕你真棒！”
母亲把她抱在怀里，揉啊搓啊好一阵，几滴湿润隐隐挂在少女的脸庞，
陈娅婕知道自己没哭，林默不让她哭，
是妈妈哭了...
她的小脸怔然。
“阿姨，我就是来给您收个早摊的，娅婕想要用两千块钱让您今晚休息会，特地叫我来帮忙给您个惊喜。”
“这些钱，就当让您收摊的费用了吧？”
陈娅婕听到林默说出的话，又愣了下，打量起这个面带笑容不卑不亢的少年，
是班级里的女生看到就会小声议论的那种英俊...
这人...撒谎精，但是，好像不坏...
妈妈好累好累的，这样就能换来她的轻松和快乐的话，给林默打一辈子工她也愿意...
“哎呀呀，娃娃这么努力，我做娘的咋能偷懒？”陈母的话，却让林默心下一寒，
亲娘诶，您不偷懒，我的计划不就全泡汤了？
油盐不进啊...
“老板娘，再来几碗的，庆祝庆祝，多赚点喜上加喜！”
“我也再来一碗！”
“给这个小登也来碗！”
“......”
踏马的谁叫我小登？！
友善热情的工人朋友们还在发力...林默却相当无语，
都到这份上了，说什么也没法挽回...林默又环视一圈，确定了这附近唯一的交通工具只有这辆由三轮车改造的小吃摊，
本来不打算这么做的，
只好用出我最后的波纹了...
【气场】，给我踏马的启动！
心念一动，林默“哐啷”一下倒在了三轮车上，又吸引了所有人的注视，
只见林默扼住了自己的喉咙，看着上气接不了下气，似乎马上就要窒息...
“哎！你这是怎么了？！”
“呃呃...呃，我，我心脏病犯了...”
“咳咳...咳咳咳...”林默控制着【气场】堵塞他的呼吸道，面色很快开始发紫，身体开始抽搐，
陈母看到这一幕，脸上的笑容全无，连忙来扶着他，陈娅婕则是完全慌了神，林默没跟她说还有心脏病这茬呀...
看着林默脸色接近紫青色，少女意识到这可能不是装的，他可能没有骗人，急的哭了出来，傻傻的抹着眼泪...
“我给你打救护车！”陈母焦急道，
“额诶诶！别...别！小问题，有药，有药...回学校吃个药就好了...”林默顶着大紫脸道，要是把救护车叫出来那就不好搞了，
“死不了，死不了，看着吓人罢了...”
“那还等着干啥，阿姨载你回去拿药！”
陈母急匆匆的收了摊子，对着傻呆呆的陈娅婕呼了声：
“娅婕，扶着你同学上车呀！”
“大家不好意思啊！”
“没事没事，小登要紧！”
“面下次再吃不急！”
“快去快去！”
陈娅婕懵懵地扶着林默坐上三轮，感觉少年的身体好凉...好像真的要出事...眼泪依旧止不住地流，一边抽泣着一边扶着他坐稳，
“轰隆隆~”车子启动，疾驰在去往学校的路上，
少女的泪水被迎面呼啸来的风偷走，消散在车水马龙间...
今天发生了好多事，她在操场晕倒了，被林默救了下来，
她被林默要挟着给他打工还债...但这是必须还给他的...她愿意。
还有，数学好难，物理好难...老师的课听不懂，同学们好厉害，小测考了班级的最后一名...
她的手被黑笔扎得好疼，颜料洗不掉...
作业写不完...好多都不会...数学好讨厌...
妈妈今天还是很累...但是林默撒的谎让妈妈好开心...
她不清楚林默要做什么，但妈妈开心，她也开心，所以林默撒谎但林默是好人...
但是现在，林默要死掉了...
一切的一切都来的太快，少女枯燥脆弱单调的生活经不起这么多风吹雨打，经不起这么多喜怒哀乐...
她哽咽着，手指深深陷进了林默的软肉里...直到身旁少年忽的靠在了她的肩上，朝她低语...
“我没事，骗你的。”
可林默这一靠，却把妮子吓得半死，以为是他凉透了，变成僵尸倒在她肩膀上，
“真的没事。”林默关了【气场】低声道，
“会死掉的...”少女哭泣的样子万分怜人，“爸爸也是心脏病...”
“林默，你不要死掉好不好...”
“我会把钱还给你的...你不要死掉好不好？”
“求求你...不要死掉...”
少女哽咽着，不知不觉的，手就被林默反手抓住，脑袋埋在了他怀里，
“不会死掉啊...”林默无奈地苦笑，自己似乎一不小心踩到了少女的雷区，
“你抬头看看，后面是什么？”
陈娅婕抽噎着，她现在就是一个只会服从命令的小傻瓜，顺着林默指的方向看去...
一众像是帽子蜀黍的人，正开着小车往他们的来时路赶去...
“城市管理行政执...”这几个大字闯入她的眼帘，她念了几个字后，恐惧的尾音消失不见，
心脏和情绪一起戛然而止，
那是妈妈最怕的几个字，也是她最害怕的......
外人眼里，这可能只是一个小小的面铺子，
但这么小小的三轮车，就是她生活的全部。
如果，如果刚刚没走的话...
少女抬头看他，精致的琼鼻吸了吸，惧怕的余韵消退，桃花眸里满是柔情，
她是笨，但不傻。
联想到少年一开始说的话，忽然一切都在少女的脑中理得清清楚楚...
林默地盯着她，他脸色还带着淡紫，但显然没有什么大问题，
“你抓这么紧，可能真得被你勒死。”
“啊，对，对不起...你不要死...”陈娅婕后怕地松开了他，
羞涩在恐慌后占据了少女的心扉，她的脸蛋不免攀上几分羞红，
“谢，谢谢你...”
她的声音很好听，淡淡的，不像眼泪会被风刮走，声音只被风吹得细软，似是怕听者被她的话语伤害...
“当作秘密就好，不用谢我。”林默忍不住揪了揪她的脸蛋，“别告诉妈妈，她会担心。”
“咔哒。”
车在学校门口停了下来，校门还没有关，陈母注意力在开车上，并未注意到车后座两人的小动作...
这时一回头才发现，那小男生又生龙活虎的了，自己女儿怎么脸还红红的？
“啊，娅婕...快扶我回教室找一下药！”林默见状，捂着胸口倒在陈娅婕的怀里，
“啊，哦哦，好好的！”
“妈妈，我和林默同学去一下，很快就，就回来...”
“好...”陈母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
要说哪里不对劲，大概是女儿长大了吧？
想到这里，操劳半生的母亲又不禁哭笑着出了声...
......
学校里，林默带着陈娅婕随便找了个地方休息，
等着情报跳出说陈娅婕母女俩平安无事，林默才放松下来，
“好了，回去吧。”林默站起身，却感到一股阻力，弱弱的，
少女垂首拉着他的衣摆，和上午如出一辙，
“林默...”
她本身没什么力气，但她的声音里，却有着让人心疼的黏滞力，
“两千块，两千块...我...怎么办呀...”少女在大喜大悲后，还是想起了这其中的糟粕，
要把钱还给他，就必须向妈妈坦白，但是妈妈知道了真相就不会开心了...
“...欠着，等我叫你做事还呗。”林默想着这钱确实有点大了，上午那事还在少女的接受范围内...
“不行的...不够的。”陈娅婕又哭了起来，哪有人这么傻的，她都觉得林默比她还笨！
明明早上说好了是帮他打工抵债，晚上就来找她了，她以为这算是“打工”的一部分，结果还是在帮她...
帮她就不说了，钱还越欠越多，他又说以后再还...
哪有这样的...
钱还的越多，钱欠的越多，
还越多，欠越多...陈娅婕理不清这其中的关系，但隐约觉得这是不对的，
可林默做的事情，又没有一件事是不对的...
她，她好像快要把自己赔进去了...
“你不要逗我了，好不好，我...我没那么值钱的！”
你可太值钱了，宝，
就算不论温婉美丽的外貌，少女的那颗心也很宝贵。
陈娅婕睁着委屈的桃花眸，两只小手捧着林默的手臂，
“两千块，两千块...”少女碎碎念了会，眼神逐渐空洞，哭泣难以抑制，“你都把我买下来嘞...呜呜呜呜...”
“哪能买了你...”林默愣神，这又是什么神奇的脑回路，
果然情报里的美少女就没一个是正常人...
“就买了！”陈娅婕又羞又怕，尖细的嗔了声，转而又呜咽着，“妈妈说我的彩礼就收两千块的...”
这彩礼比鸡还便宜啊...
“你把我都买走了...我可怎么办呀...呜呜呜...”
“呜...我是不是，真的要变成压寨夫人嘞...”少女目光楚楚，一阵头脑风暴后又惦记起林默上午跟她说的话...
可不管怎么害怕...责任是必须担下来的...人情也是要还的...
少女哽咽着，摘下脖颈上用红绳挂着的一块玉佩，苦兮兮望向他：
“我，我把菩萨给你...”
“菩萨保佑我好久了，她很厉害的。”
“让...让我把学上完好不好？”
林默彻底愣住了，接过玉菩萨，顿觉祂名不副实，
菩萨根本没有保佑她，
只是把菩萨心肠给了她。
晚风一动，发如弱柳轻拂，唤出杂乱的前奏。
林默来不及欣赏陈娅婕的温柔，
手机急促的消息铃声，那来自其他两位少女的期盼，
将这一份宁静炸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