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义结塞北客（与游侠共饮，箭射苍鹰祭英魂（
塞北的烈阳炙烤着龟裂的黄土，秦风牵着马走进荒原上唯一的酒肆。马背上驮着的张崇已陷入昏迷，参将胸前的绷带渗出黑血，将马鞍染得斑驳如豹皮。酒旗在热风中蔫蔫垂着，旗角破损处露出半只绣工精致的鹰隼——这纹样三日前刚在宇文家铁骑的铠甲上见过。
“客官来壶烧刀子？“掌柜的独眼瞥过秦风腰间的剑，手中抹布在陶碗边沿打着转，“咱们这儿还有上好的...“
话未说完，破空声骤至。秦风反手接住射向咽喉的箭矢，箭杆上绑着的布条墨迹未干：出关者死。他抬眼望向二楼围栏，三个胡服汉子正将弓弦拉成满月，箭头泛着幽蓝的光。
“宇文家的狗鼻子真灵。“秦风剑鞘轻点地面，震起柜台上的竹筷，“可惜找的猎犬不太中用。“
竹筷如飞蝗激射，二楼顿时惨叫连连。最先中招的弓手捂着眼眶倒退，撞翻身后酒坛，陈年烈酒顺着栏杆浇在楼下炭炉上。火舌轰然窜起时，秦风已跃上房梁，龙魂剑扫落三支毒箭，剑锋顺势削断悬挂腊肉的铁钩。
二十斤重的腌羊腿砸在炭炉正中，腾起的烟尘里传来掌柜的咒骂：“天杀的！老子的陈年...“骂声戛然而止，龙魂剑的寒气已抵住他喉结。
“马厩里那匹照夜玉狮子，“秦风剑尖挑起柜台下的马鞭，“喂的可不是寻常草料。“
掌柜的独眼忽然瞪圆，袖中滑出淬毒匕首。秦风冷笑一声，剑柄重重磕在他后颈。尸体倒地时，怀中药包散落一地——正是白芷说过的西域腐骨草。
马厩深处传来嘶鸣，照夜玉狮子前蹄焦躁地刨着地面。秦风割开马鞍暗层，果然翻出半枚青铜虎符。正要细看，脑后忽有金刃劈风之声。
“叮！“
龙魂剑回身格挡，弯刀与剑锋相撞迸出火星。偷袭者竟是本该昏迷的张崇！参将眼中泛着诡异的青芒，手中弯刀舞成银轮，招式狠辣全然不似中原武功。
“血影宗的摄心术...“秦风且战且退，剑尖故意划过马槽。受惊的照夜玉狮子扬蹄踹向张崇面门，趁他闪避时，秦风袖中雪魄丹弹入其口中。
参将突然僵住，呕出大滩腥臭黑水。秦风扯开他衣襟，胸口赫然浮现血色狼头刺青——这是三日前雪夜突围时绝不可能有的印记。
“好一招偷梁换柱。“秦风剑指东南方沙丘，“阁下看够戏了？“
沙丘后转出个魁梧身影，豹皮大氅在风中猎猎作响。来人脸上覆着青铜狼首面具，声音却清越如少年：“能识破本座的傀儡术，不愧是凌霄子的徒弟。“
秦风瞳孔微缩。那人抬手间，指间银丝在烈日下若隐若现——正是操控张崇的傀儡线。龙魂剑忽然颤鸣不止，剑柄血玉泛起微光，仿佛遇见故人。
“十年前江陵城外，“狼首人指尖银丝如毒蛇游动，“你师父也是用这柄剑...“
话音未落，剑光已至面门。狼首人旋身避让，大氅下甩出九节钢鞭。秦风剑势陡变，惊鸿剑法第七式“长河落日“化作绵绵细雨，专攻钢鞭关节处。
黄沙被剑气激起丈许高，方圆十丈犹如暴雨倾盆。狼首人钢鞭忽然脱手，鞭梢毒针直取秦风双目。千钧一发之际，远处突然传来弓弦震响。
“嗖！“
雕翎箭破空而至，精准击飞毒针。沙丘后转出一骑黑马，马上汉子虬髯如戟，手中铁胎弓犹自颤动：“拓跋老鬼！杀我族人还敢在此作祟！“
狼首人见势不妙，银丝缠住照夜玉狮子就要遁走。虬髯汉子第二箭已到，箭矢穿透马腿时将银丝齐齐钉入沙地。秦风趁机剑化游龙，惊鸿剑法终极式“断鸿声远“如天河倒卷，狼首面具应声而裂。
面具下竟是张年轻俊美的脸，眉心一点朱砂痣艳如滴血。虬髯汉子突然愣住：“拓跋...明月？“
趁这间隙，青年银丝割断箭杆，身形如鬼魅般消失在沙暴中。虬髯汉子还要再追，却被秦风横剑拦住：“沙暴里有接应，至少三十骑。“
两人退回酒肆时，火势已被马尿浇灭。虬髯汉子掏出土陶酒壶仰头痛饮，酒液顺着胡须滴在锁子甲上：“某家赫连鹰，朔方游侠儿。方才那厮是匈奴大祭司拓跋明月，三年前用妖术害死我族中十七勇士。“
秦风割开狼首人遗落的大氅，内衬上密密麻麻绣着中原山川地形图。赫连鹰见状冷笑：“这狼崽子月前还假扮商人，骗走我们部落的盐铁通路图。“
暮色降临时，两人在残破酒肆前燃起篝火。赫连鹰用弯刀削着烤羊腿，忽然将刀尖指向东方：“秦兄弟可知五十里外有座鹰愁涧？每逢朔月，宇文家的私盐队都要从那过。“
秦风擦拭剑锋的手微微一顿。羊油滴在火堆里，炸起几点幽蓝火星，恍惚间与那日雪地里的毒箭磷光重合。
子夜时分，鹰嘴崖上传来车轮轧过碎石的声响。二十辆蒙着油布的马车在狭道上排成长蛇，护卫铠甲上的宇文家徽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领头忽然勒马——前方隘口横着辆烧焦的马车，残辕上钉着张血淋淋的狼皮。
“有埋伏！退！“
命令来得太迟。两侧崖顶滚下数十个燃火的草球，惊马拖着粮车相互碰撞。赫连鹰的狂笑在谷中回荡：“宇文家的走狗们，尝尝朔风部族的待客礼！“
混乱中，秦风如鬼魅般掠过车队。龙魂剑挑开第三辆马车的油布，露出成箱的幽州官银。最后那辆马车突然炸裂，九个黑衣人结阵杀出，手中链子枪织成铁网——正是宇文家豢养的“九幽卫“。
赫连鹰连珠箭发，却尽数被链枪绞碎。秦风剑走偏锋，惊鸿剑法竟使出了游龙步的方位，剑尖贴着链枪缝隙直刺阵眼。黑衣人变阵不及，眼睁睁看着龙魂剑穿透同伴咽喉，九幽阵瞬间溃散。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秦风站在遍地狼藉中归剑入鞘。赫连鹰踢开装盐的麻袋，露出下面压着的密函：“难怪要杀人灭口，这上面盖的可是...“
话未说完，秦风突然扯着他扑倒在地。一支鸣镝贴着头皮掠过，箭簇在岩石上擦出火花。抬头望去，拓跋明月正立在百丈外的崖顶，银丝在月光下泛着血光。
“明年今日，“他的声音随晨风飘来，“本座会去飞龙崖上香。“
赫连鹰张弓欲射，却被秦风按住：“他脚下埋着雷火弹。“话音未落，崖顶已腾起冲天火光。
正午时分，两人在鹰嘴崖顶焚毁密函。赫连鹰解下腰间酒囊倾洒黄土：“族中兄弟，今日这二十车冥器可还够用？“转身将空酒囊抛给秦风，“秦兄弟，射只苍鹰祭如何？“
秦风并指如剑划过囊口，酒液化作银线没入云端。远处黑点渐近，竟真引来只巡视猎物的金雕。赫连鹰铁胎弓满如圆月，箭出时忽有剑气破空，雕翎箭与龙魂剑同时穿透飞鹰双翼。
巨鹰哀鸣着坠落，秦风凌空接住箭矢。赫连鹰抚掌大笑，笑声震落崖边积雪：“好！这天地为证的兄弟，某家认下了！“
落日将两人身影拉长在戈壁上，远处传来悠长的驼铃。秦风摩挲着箭杆上的朔风部图腾，忽然想起凌霄子当年的叹息：“江湖之大，无非人心之远。“
暮色如血染透戈壁时，十二匹骆驼自沙丘后转出。驼铃暗哑，骑手皆着玄色劲装，腰间令牌刻着“四海“篆文。为首老者独臂握缰，空袖在风中猎猎作响，面上刀疤自额角贯至下颌，像条蜈蚣爬过干枯树皮。
“宇文家的货也敢动？“老者翻身下驼，枯掌按在驼峰上的鎏金箱子，“年轻人可知'四海商盟'的规矩？“
赫连鹰铁胎弓弦已绷如满月，箭尖却微微发颤——那箱盖缝隙间垂落的竟是半截孔雀翎，正是朔风部圣女独有的头饰。秦风剑鞘轻叩岩石，震落三粒碎石：“商盟运私盐，倒是新规矩。“
老者喉间发出夜枭般的笑声，独臂突然拍向箱盖。鎏金铜锁应声而碎，箱中腾起绯色烟雾，无数细如牛毛的毒针随雾气激射。秦风大氅翻卷如云，龙魂剑划出圆弧，毒针撞上剑气竟发出金铁相击之声。
“暴雨梨花针！“赫连鹰箭发连珠，却见老者空袖一抖，箭矢尽数没入袖中，“你是唐门叛徒唐绝！“
老者身形忽如鬼魅，独掌拍向秦风膻中穴。秦风撤步避让，剑锋削过对方腕骨竟溅起火星——这枯瘦手掌竟是精铁所铸！唐绝狞笑着变掌为爪，五指弹出三寸钢刃，刃面泛着幽蓝磷光。
“十年前唐门剧变，“秦风剑走游龙，惊鸿剑法忽转绵密，“阁下这铁手倒是比当年更利了。“
唐绝瞳孔骤缩，钢爪攻势更急。秦风却似早料其路数，剑尖总在钢爪及身前轻点关节。赫连鹰窥得破绽，一箭射向唐绝后心，却见老者空袖反卷，袖中暗藏机簧竟将箭矢原路射回。
电光石火间，龙魂剑脱手飞出。剑柄撞偏回射之箭，剑锋去势不减，穿透唐绝铁手将他钉在驼峰。老者暴喝一声，铁手生生掰断剑刃，断刃反掷秦风面门。
“接着！“赫连鹰甩来铁胎弓。秦风凌空接弓，弓弦缠住断刃一甩，唐绝咽喉顿时绽开血花。四海商盟众人作鸟兽散，鎏金箱子翻倒，滚出的孔雀翎下压着张羊皮地图——竟是朔风部圣泉方位！
赫连鹰拾起地图时，秦风剑尖已抵其后心：“三日前，你说拓跋明月盗走盐铁通路图。“
“秦兄弟不信我？“赫连鹰反手扯开衣襟，胸口狰狞的狼头烙印还在渗血，“这图腾是十年前被拓跋部俘虏时烙的。“他忽然挥刀割破掌心，将血抹在地图边缘，暗藏的莲花纹遇血显现——正是朔风部密文。
秦风收剑入鞘，目光扫过远处沙丘。暮色中有银光一闪，像是傀儡丝映着残阳。赫连鹰顺着望去，脸色骤变：“那是圣泉方向！“
夜半疾驰三百里，月轮坠入圣泉时，秦风见到了此生难忘的景象。百丈泉眼被掏空成矿坑，赤膊的匈奴匠人正在熔炼玄铁，火星如萤虫漫天飞舞。泉边石柱上绑着个白衣女子，长发垂落遮住面容，腕间银铃与远处驼铃共鸣。
“阿依娜！“赫连鹰目眦欲裂。这分明是他失踪半年的胞妹，朔风部圣女赫连雪！
秦风按住欲冲出去的汉子，指尖沾了沾地面黑砂：“是火雷粉。“话音未落，矿坑四周突然竖起十二面铜镜，月光经镜面折射成灼目光柱，将两人站立处照得亮如白昼。
“等你们好久了。“拓跋明月自阴影中走出，银丝缠绕着赫连雪的脖颈，“用惊鸿剑谱换圣女，如何？“
赫连鹰张弓的手青筋暴起，却见妹妹艰难摇头。秦风忽然轻笑：“你要的恐怕不止剑谱。“他踢开脚边碎石，露出埋在地下的青铜管道——这些管道连接着矿坑中的熔炉，分明是铸造兵器的地火工坊。
拓跋明月指尖银丝微颤，赫连雪颈间顿时沁出血珠：“聪明人总死得快。“
“未必。“秦风剑指东方启明星，“你算漏了时辰。“
话音刚落，晨风骤起。十二面铜镜角度偏移，光柱齐刷刷射向熔炉。玄铁熔浆遇光爆燃，火浪瞬间吞没半个矿坑。匈奴匠人哀嚎逃窜，拓跋明月银丝失控的刹那，龙魂剑已斩断束缚赫连雪的锁链。
赫连鹰箭如流星，却见拓跋明月拽过匠人挡箭。混乱中，秦风背起昏迷的圣女，剑锋划过熔炉支架。千斤玄铁轰然倾覆，地火顺着裂缝喷涌，将青铜管道熔成赤红铁水。
三人逃至圣泉残碑时，朝阳正刺破云层。赫连雪在兄长怀中苏醒，腕间银铃忽响急声。秦风猛然转身，龙魂剑劈开射向赫连鹰后背的毒镖——二十丈外，浑身焦黑的拓跋明月正在傀儡丝牵引下遁入流沙。
“他日漠北再见...“沙地上残留的血字被风抹去，仿佛从未有人在此掀起腥风。
正午时分，三人坐在残破的烽燧下分食水囊。赫连雪用银铃盛水递给秦风，铃内壁赫然刻着大漠三十六部盟誓图腾。女子声音清冷如泉：“秦侠士可知，宇文拓与匈奴交易的不仅是盐铁？“
她蘸水在青砖上画出路线，指尖停在玉门关外某处：“三月前有支商队在此挖掘出前朝龙棺，棺中...“忽然一支响箭破空而至，赫连鹰挥刀斩落时，箭杆中爆开的毒雾已笼罩烽燧。
“闭气！“秦风扯下大氅罩住三人。毒雾外传来马蹄声，宇文家铁骑的玄甲在烈日下泛着冷光。为首将领手持丈八蛇矛，矛尖红缨竟是浸过人血的颜色。
“交出圣女！“蛇矛直指秦风眉心，“饶你不死。“
赫连鹰铁胎弓弦应声而断，秦风却将龙魂剑插回鞘中。他缓步走向马队，靴底碾过箭矢残骸：“宇文将军可知，你甲胄接缝处的雪魄丹粉末，遇热会化为何物？“
将领脸色骤变，低头嗅甲缝的刹那，秦风袖中铜钱激射而出。钱币精准嵌入战马眼窝，受惊的马匹顿时将阵型冲得七零八落。赫连雪银铃急摇，沙地中突然钻出数十条响尾蛇，吐信游向敌军。
夕阳西下时，秦风独坐烽燧顶擦拭剑锋。脚下黄沙浸透鲜血，渐被晚风吹成褐色的硬壳。赫连鹰将宇文家将旗插在妹妹设计的机关阵眼，转头抛来酒囊：“这最后一囊马奶酒，敬真正的兄弟。“
忽有鹰唳破空，金雕爪间闪着银光俯冲而下。秦风抬手接住绑在雕腿上的竹筒，筒内血书字迹凌厉：飞龙崖有变，速归。落款处画着半枚染血玉佩，与他剑柄所嵌血玉纹丝合缝。
赫连雪将银铃系上秦风剑穗，铃声在暮色中格外清越：“朔风部永远记得，朋友的血比鹰羽更珍贵。“她忽然割下一缕白发系在兄长箭囊，“等漠北的雪化了，我带你去喝真正的烈酒。“
秦风翻身上马时，望见赫连鹰在沙地上用蛇矛刻画的巨大图腾——朔风部雄鹰与飞龙崖云雾纠缠，鹰爪龙须间贯穿着滴血的长剑。这图案后来成了塞北流传百年的“生死契“，见证着江湖儿女最炽烈的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