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导言
如果没有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解冻”思潮,可以假设,也就不会有洛特曼及其所代表的塔尔图—莫斯科符号学学派的诞生。
尤·米·洛特曼(Юрий.Михайлович.Лотман,1922.2.28—1993.10.28)是俄国当代杰出的语文学家、文学史家、文化学家和符号学家,是20世纪俄罗斯人文学科领域著名的塔尔图学派的奠基人和领袖。以他的名字为标志的塔尔图学派(又名塔尔图—莫斯科结构主义符号学学派)崛起于20世纪60年代,是整个20世纪后半叶俄罗斯人文学科领域具有世界级影响的文艺学流派,对当代国际人文学科各个领域——哲学、美学、诗学、符号学、文化学、历史学等——拥有广泛深远影响。从1964年到1992年,该派以塔尔图大学学报为依托,共出版《符号系统论丛》25辑。该派举办的夏季学校(即不拘形式的学术讨论会,1964—1973,共五期),所出《学术报告论题汇编》及其他论文集七部。该派的参加者几乎囊括当时人文社会学科各个领域,汇集了来自莫斯科、列宁格勒、塔尔图、爱沙尼亚、维尔纽斯等地从事各种专业的学者。该派每个代表人物都著作等身,其中又以洛特曼为最。仅洛特曼个人的科研论著就多达1000多篇(参见附录),其主要论著如《艺术文本的结构》、《文化类型学论文集》(1—2卷,1970、1973)等,都是20世纪的学术经典。由于洛特曼及其学派学术成果浩如烟海,所以,已经在俄罗斯及国际斯拉夫学界引起广泛注意和反响,出版了一些研究及准研究专著和论著,如《尤·米·洛特曼和塔尔图—莫斯科符号学派》(莫斯科,知识出版社1994年版)、鲍·费·叶果洛夫的《尤·米·洛特曼生平与创作》(莫斯科,新文学评论出版社1999年版)等,但总的说来,尚处于资料积累阶段,因为此派论著原本发行量就极少,再加上出版周期长等原因,近年才开始为读书界所关注并大量出版。2005年北京外国语大学举办了“全国洛特曼学术思想研讨会”,会后编辑出版的论文集《集思文丛》集中反映了这次学术研讨会的成果。洛特曼的儿子、爱沙尼亚塔尔图大学教授米哈依尔·洛特曼也亲临盛会。当时人们曾经乐观地预期:一个就其热度丝毫也不亚于巴赫金热的研究高潮,即将在国内俄罗斯文艺学研究领域掀起。
洛特曼塔尔图学派是20世纪影响至巨的俄罗斯符号美学流派,其影响已经延伸到了21世纪,并且可以预言,势必还将在国内掀起一个类似于巴赫金热的洛特曼研究热潮。作为该学派的代表人物,洛特曼的学术建树,构成此派学术研究的基座,事实上,从今天的观点看,洛特曼和塔尔图学派是一而二、二而一的,也就是说,能够与21世纪的学术界继续对话的,该学派中除洛特曼以外,就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足以代表它的人物了。
洛特曼浩如烟海的等身著作,是奠定其在塔尔图学派中核心作用的基本保障。他多达千篇以上的学术论文(有的论文篇幅长得超过专著)使其成为当之无愧的学术带头人。洛特曼以及塔尔图学派崛起的20世纪的五六十年代,也正是我们所熟知的“解冻”时期。那是苏联文坛除旧布新的时期,是剧烈的改革时期。正是这样一个倡导思想解放的伟大历史时期,把洛特曼和他的学派推上了历史舞台,造就了一个时代的文艺学的辉煌。洛特曼之所以能取得如此显著的成绩,其主要原因,一是他本人有着深厚的学术积累,在18世纪俄国文化研究领域里有着很深的造诣;二是敢于也善于吸收新思想新观念,敢于探索新领域,开辟新的研究前景。此外,还有最主要的一点,是洛特曼不是孤零零的现象,而是善于继承俄罗斯学术界优良传统,尤其是俄国形式主义、布拉格学派美学思想传统的结果。有一点即使洛特曼本人也从不否认,那就是他自己也承认自己是俄国形式主义学派的学术传人。读洛特曼,时时令人感到作者只不过是在用“新三论”的语言阐述当年奥波亚兹留下的理论遗产。当然,如果否认洛特曼在这方面缺乏自己的理论创见或建树,那同样也是错误的。对于今天的研究者来说,梳理这一学术遗产,将会极大地帮助文艺学理论的建设。在人文学科领域里,有时候是很难把一个学派的思想理论建树和研究方法范畴截然分开的。
由于洛特曼著作浩繁,学养深厚,要在一本书的篇幅里对其理论学术精华做一个展示和介绍,的确难免有以蠡测海之感。另外,如果单单只是泛泛而谈,浅尝辄止,则又心有未甘。私心以为:时至今日,在21世纪的今天再写洛特曼,如果不拿出一本扎扎实实、既全面完整又彻底深入的著作来,则不如不写。目前,俄罗斯出版的洛特曼文集已经出到九卷之多,分别辑录了他关于普希金、俄罗斯文学(含俄国小说史、文学理论)、关于俄罗斯文化(18世纪贵族的日常生活和传统)、卡拉姆津研究、论诗歌和诗意(含诗歌文本分析)、论艺术(含电影和造型艺术)、论文化类型学与文化史、论符号域、论精神的陶冶以及书信集等九卷集文集(圣彼得堡,艺术出版社)。
洛特曼的结构诗学和文化诗学力求实现历史与逻辑、社会与美学、文本与外文本统一的宗旨,在有关俄国文学、俄国文化以及许多专题研究领域——如卡拉姆津、普希金、《叶甫盖尼·奥涅金》等——里,都做出了许多值得关注的理论建树和发现。如何在人文学科中贯彻科学主义的原则,使混乱混沌变为整饬有序,是洛特曼给我们树立的榜样。
鉴于洛特曼是一个长于分析阐释而疏于抽象理论,偏于历史一端而疏于哲学美学建树的文本分析实践家(这是笔者的印象和定位,有待商榷),所以,笔者拟从“诗学”(广义和狭义并用)角度入手,对洛特曼的学术遗产做一个尽可能比较全面深入、完整彻底,既有宏观把握之广、又不失微观剖析之精的介绍和阐释,以为国内学术界提供他山之助。
洛特曼一生成果等身。早在生前,就被俄罗斯学术界公认为活着的大师,是俄罗斯人文科学领域的三大巨星之一(其他二位系巴赫金和利哈乔夫)。本书虽然以洛特曼结构主义符号学诗学为主题,但笔者以为,即使是阐释其结构诗学思想和构造机理,如果没有对其理论全貌的宏观把握视野,也难以对其有深入的理解和把握。为此,本书力求在注重内部研究和阐释的同时,对该阐释体系的外部理论渊源和框架,也做一番梳理和描述,遵循一种由外而内、由表及里的认识路径。洛特曼结构诗学体系的建立并非一日之功,而是此前俄罗斯诗学思想和实践积累而成,因此,要想把他的结构诗学理论和实践阐释清楚,就必须回源返溯,对结构诗学思想体系的来源、形成过程、理论建树和实践成果诸多方面,进行一番尽可能系统全面的梳理和介绍。
本课题力求采用马克思主义辩证唯物主义与历史唯物主义方法,以之为统帅,在研究过程中根据不同对象采用与对象相适应的研究方法,如历史文化比较、主题学比较等具体方法,把洛特曼以及塔尔图学派,放在整个20世纪的大背景下,与俄国形式主义(洛特曼本人即此派的传人)、布拉格学派、英美新批评、美国符号学(罗曼·雅各布逊)、法国结构主义(列维·斯特劳斯、罗兰·巴尔特)、新历史主义批评、西方马克思主义等等,进行横向比较,从而揭示此派对世界范围内结构主义符号学的学术贡献和独特成就。通过多角度、多侧面的研究和探讨,揭示洛特曼以及塔尔图学派的学术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