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章 血誓之路
队伍行进的脚步声碾碎了晨露未干的草叶。
李铭走在队伍末尾,军靴底沾着的泥块随着步伐啪嗒作响。
他能感觉到怀里半块铜镜的温度,那温度顺着粗布军装渗进皮肤,像块烧红的炭——自昨夜在营帐里用鲜血触发星图后,这镜子便再没安分过。
“李秀才,发什么呆呢?“排头的王二牛回头喊了一嗓子,步枪在肩头晃出清脆的金属响。
李铭低头摸了摸腰间的搪瓷缸,那是出发前李明远硬塞给他的:“路上喝水用,比你那破茶缸瓷实。“少年掌心的温度似乎还黏在缸壁上,他抬眼望向前方被晨雾裹着的山梁,喉咙突然发紧。
日头爬到头顶时,队伍在山坳里歇脚。
李铭蹲在石头旁整理装备,指尖装作不经意地划过内层口袋——那里躺着半块从密室带出来的碎镜,边缘的血渍已经发黑,像凝固的暗纹。
他左右张望一番,见没人注意,便借着整理绑腿的动作将碎镜抽了一半出来。
夕阳的余晖突然斜斜切进山坳。
李铭瞳孔猛地收缩——镜面上原本细密的裂纹,此刻正随着光线游移,竟与他们半日来的行军路线完全重叠!
最前端的一道裂痕像根细针,直指左侧那片密不透风的马尾松林。
他想起昨夜星图指向的东北方,而按照原定路线,队伍正朝着松林右侧的开阔地走。
“张队长!“李铭扯了扯前面人的衣角,喉结动了动,“您看那片松林。“他指着左侧,“树底下潮得很,虫鸣都比别处少——莫不是有暗河?“张队长眯眼望了望,挠着后脑勺笑:“你这秀才,看山都看出学问了。
行,听你的,绕松林左边走。“
队伍转向的瞬间,李铭后颈的汗毛竖了起来。
他想起爷爷日记本里夹着的旧报纸:“1945年8月29日,重庆郊外山坳发现敌特伏兵。“具体位置被红笔划了个圈,而那圈的位置,正对着他们原本要走的开阔地。
夜幕降临时,营地扎在背风的土坡下。
李铭蹲在篝火旁擦枪,耳尖捕捉着山风的声响。
风从西边来,带着股奇怪的干燥——按理说,这季节的山风该裹着松脂的潮气。
他摸了摸怀里的铜镜,镜面微微发烫,像在提醒什么。
“张队长。“李铭走到正在分配岗哨的军官跟前,声音压得很低,“西坡多派两个人吧。
风不对。“张队长刚要开口,忽的看见他眼底的严肃,到嘴边的调侃又咽了回去。“行,王二牛带俩兄弟去西坡,隐蔽点。“
后半夜的枪声炸得人耳膜生疼。
李铭从铺盖里滚起来时,西坡方向的火光已经窜上了树。
他抄起枪冲向外围,正看见三个黑影猫着腰往营地摸,王二牛的子弹擦着其中一人的耳朵飞过:“都给老子趴好!“
等到敌特被缴了枪押过来,张队长拍着李铭的肩膀直咧嘴:“你这秀才,比咱们这些老兵还精!“火光映得他脸上的刀疤一跳一跳,“说,是不是有啥神仙指点?“李铭摸了摸怀里的铜镜,垂眼笑:“就是...听风说话罢了。“
次日过一片废墟时,李铭的脚步突然顿住。
断墙下半块石碑斜插在土里,碑面的苔藓被他用刺刀挑开后,“守誓者“三个字赫然显现,笔画间还留着弹孔的痕迹。
他心跳如擂鼓——爷爷的日记本里,刘子安的字迹曾反复写过这三个字,“忠义祠后,守誓者碑“。
“李秀才,看什么呢?“王二牛凑过来,步枪托撞了撞他的胳膊。
李铭没答话,颤抖着从怀里取出铜镜。
当镜面靠近石碑的瞬间,青铜突然发出蜂鸣,震得他掌心发麻。
裂纹里渗出细密的金光,最后凝结成一行小字:“以血启镜,以命护国“——那是他在2025年用激光笔刻在镜背的话!
“这...这镜子成精了?“王二牛倒退两步,步枪保险栓咔嗒一声打开。
李铭却笑了,他摸着镜面上的字,喉咙发哽。
原来不是镜中藏着秘密,是秘密藏在镜里等他来认——他早就是这闭环里的一环,从爷爷讲抗战故事的冬夜,从他选择历史专业的清晨,从他第一次触摸这半块镜子的瞬间。
转过最后一道山梁时,忠义祠的飞檐已经在望。
李铭刚要加快脚步,林子里突然窜出七八个便衣,为首的张德林叼着烟,腰间的枪套鼓得老高:“李秀才,跑挺快啊?“他吐了口烟,“王老汉那老东西嘴倒是严,可你这镜子...“他盯着李铭怀里的凸起,“能换半座重庆城。“
李铭的手悄悄按在腰间的枪柄上,心跳却突然稳了。
他望着张德林身后晃动的树影,听见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是李明远!
少年端着步枪从林子里冲出来,枪口直指张德林的眉心,额角还挂着没擦净的血:“他是我兄弟,谁敢动?“
张德林的烟掉在地上。
他望着李明远发红的眼,又瞥见少年身后影影绰绰的军装——是陈参谋的队伍!
他骂了句脏话,踢开脚边的石子:“算你狠!“带着人骂骂咧咧退进林子,脚步声渐渐消失在风里。
“你怎么...“李铭的话被李明远打断。
少年把步枪往他手里一塞,自己摸出块烤红薯:“路上捡的,热乎。“他笑得露出虎牙,“陈参谋说你去三连,我就偷着跟来了——爷爷要是知道我把他孙子弄丢了,得拿烟杆抽死我。“
月光漫过忠义祠半腐的木门时,李铭站在祠堂中央。
正厅的香案上,一面完整的青铜镜蒙着层薄灰,与他手中的碎片严丝合缝。
他伸手触碰镜面,积灰簌簌落下,露出内侧密密麻麻的刻痕——那是八十年前的弹孔,是爷爷的指印,是刘子安的血,是所有没留下名字的战士。
“咔“的一声轻响。
李铭将半块碎镜嵌入镜框,整面镜子突然发出耀眼的白光。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前浮现出无数重叠的画面:二十岁的自己在博物馆看镜,爷爷在病床上摸他的手,刘子安在日记本上写“忠义祠见“,还有无数穿军装的身影,他们的嘴型都在动,声音像风穿过松林:“守护...传承...“
月光从破窗斜斜切进来,在镜面上镀了层银边。
李铭伸手接住那缕光,掌心的温度透过镜面传向未知的时空。
他知道,真正的抉择才刚刚开始——铜镜终将复原,而他要守护的,从来不是一块青铜,是八十年前的热血,是八十年后的回响,是所有在时光里不曾褪色的,中国人的魂。